不过韩司恩并没有太害怕,他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长公主,脸色迟疑又惊讶,道:“微臣断他手指的原因,长公主竟然没有对太后娘娘说明原因吗?”
    说罢这话,他立刻以一脸复杂感激的表情看向长公主,拱手郑重道:“微臣在长公主匆匆离去之后,一直在想长公主定然是要前来皇宫告状的。没想到长公主是如此大义之人。倒是衬的有这种想法的微臣实在是没脸了,还请长公主恕罪。”
    韩司恩这话说的又快又迅速,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说完了,期间表情一直很真挚。
    皇帝身后的元宝眼睁睁的看着他说出这般惊人的言论。长眼的都能看出长公主眼睛都哭成核桃了,她能不向皇帝、太后表明原因吗?韩司恩这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在说长公主不要脸吗?
    这长公主都面红耳赤的要当场晕倒了。
    皇帝因韩司恩的话挑起了眉,不过他还没有开口,太后已经勃然大怒,她站起身,目光直直的看向韩司恩,扬声道:“放肆。”
    这宫殿内本就紧张的气氛因她的怒气,又立刻冷了三分。
    韩司恩脸上有些委屈,他看向皇帝,不甘的说道:“微臣说的又没错。”皇帝被他看的瞬间牙疼加头疼。
    “你在哀家面前既然还不知悔改,那哀家就替长公主做主了。”太后冷着眼说。
    韩司恩听到太后口中的杀气,看似气急败坏的突口而出道:“太后娘娘都不问清楚就打算杀人灭口吗?方佐胆大妄为,目无皇上,心藏祸害谋反之心。微臣自认为断了他几根手指已经是最轻的了,难不成太后娘娘有意包庇这等狼子野心之人?”
    韩司恩大声嚷嚷的话,在整个宫殿再次肃静起来。
    皇帝的眉头拧巴起来,他看着韩司恩语气森然,道:“说清楚。”
    第61章
    长公主瞪眼看着方佐就这么被韩司恩张口胡乱扣了一顶谋反的帽子,长公主知道, 皇帝语气虽然平和, 但事关他屁股底下的位置, 就算是明白韩司恩胡言乱语, 心情也不会很好。
    不过到了这关头,长公主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倒要看看韩司恩能拿出什么凭证, 证明她儿子方佐有谋反的意图。
    于是长公主看着韩司恩忍住满眼泪水, 一字一句道:“虽说臣身为后宅妇人,不该过问朝事,但也知道为官者当明辨是非。韩世子深受皇上器重, 自该知道血口喷人四个字当何解。或者说韩世子把皇上的信任当成了理所当然, 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也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有证据, 就可以张口污蔑他人。”
    长公主一路上对韩司恩抄家的行为早有耳闻,此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含沙射影的影射韩司恩没有把皇帝看在眼里的。
    皇帝听了心里有那么点不是很高兴,不管他当初对韩司恩许下什么特权, 但他毕竟是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 生性多疑的很。
    皇帝相信一个人的时候, 那人做什么事他都觉得是顺眼的, 是忠心于他的。如果他开始怀疑一个人, 那人就是对着他笑一下或者说着和昔日一样恭敬的话, 他都觉得此人包藏祸心, 想要对他不利。
    长公主是在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皇帝虽然没有表示,但是心下还是在想,韩司恩这些日子做的事,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纵容了。控制一个人为他所用,皇帝相信自己这点还是能做到的,但他也知道,把一个人的胆子养肥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想让韩司恩成为自己手中的那把刀,但是这把刀如果不停使唤,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丢弃掉就是了。
    对于皇帝心中各种危险的想法,韩司恩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和皇帝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对于他来说,有皇帝这个靠山,他这一世能活的潇洒些,没了皇帝这个靠山,他该嚣张还是会嚣张的,大不了少活两年就是了。
    不过,他现在还是挺喜欢这样的日子的,所以皇帝这个靠山他还不想立刻失去。于是韩司恩神色认真的看着长公主道:“微臣说这话自然是有根据的,微臣斗胆想问长公主殿下几个问题,希望殿下如实回答。”
    在太后和皇帝的注视下,长公主淡然道:“可。”
    “微臣奉旨前往两江赈灾,皇上为了让微臣便宜行事,特意御赐了尚方宝剑,而身为皇族的长公主和方公子并不认识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此事可为真?此事可否称之为目无皇上?”韩司恩神色肃穆的开口问道。
    长公主愣了下,神色微变,韩司恩当时特意在方佐面前提过尚方宝剑的事,但方佐和她都没有在意。在平日,这事捅出来,顶多是方佐嚣张。但此时此刻,在皇帝眼前,韩司恩说方佐目无皇上也是极为妥当的理由。而这件事的最关键在她,方佐不认识尚方宝剑有情可原,可她不该不认识,毕竟尚方宝剑有皇室的特殊标志的。
    见尚方宝剑如同皇帝亲临,并非一句空话。
    虽然知道韩司恩这是在胡搅蛮缠,但长公主知道这个哑巴亏自己是吃定了。她暗自咬牙,而后直接向皇帝跪下请罪,并未太为方佐开脱。只说自己和方佐已经认出尚方宝剑了,只是不敢轻易上前确认,他们无意冒犯皇恩,更没有无视皇上的意思。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公主,又看了看神色变为平静的太后,阴郁的心情缓了那么一分。便分外和善的让长公主起身了,说自己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等等,惹得长公主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满脸感激皇帝的信任。
    两人在太后的宫殿里说着相信彼此的话,端的是一副姐弟情深。
    韩司恩等两人感动一旁幽幽的小声道:“当时长公主也没否认啊,要不然,微臣也不会误会,以至于第一时间对长公主殿下就下了错误的判断。”
    长公主站在那里垂着眼一字不吭,倒是皇帝瞪了韩司恩一眼,道:“就你想的多,就这点小事就被你扣上谋反的罪名了?你还真敢开口说。”
    韩司恩神色微敛,正色道:“如果这样,微臣倒也不会信口开河。只是当时微臣想长公主和方公子既然没有认出尚方宝剑,于是微臣特意给他们说明了,但是方公子一点都不在意,而且直接威胁微臣一番,在宝剑面前直接说要让微臣走着瞧。长公主的仪仗和微臣身旁的禁卫军都在,皇上可以亲自询问当时的情况,看看是否是微臣在说谎。这自古以来见宝剑如同见皇上,方公子贵为长公主殿下之子,平日里娇惯些,就算是不上前请安,但也不该如此嚣张无视吧。微臣觉得方公子这行为往小了说,这是是不把皇上看在眼里,往大了说,这不就是心存异心吗想要取而代之吗?”
    韩司恩最后那句铿锵有力的话一落音,长公主就再次跪下了,她这次还没开口。皇帝已经起身了,他眯着眼盯着韩司恩,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韩司恩脸上一片郎朗之色,道:“微臣在皇上面前不敢说谎,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当时更是没按捺着住心中的怒气,就出手伤了方公子。”
    皇帝知道韩司恩一向是心里有话就说的,当初在他面前告他爹的状也是这般理直气壮的。只是,现在看着这副模样的他,总觉得韩司恩有点认死理,而且只凭自己的猜想,就把人先给废了,这也是这人能干出的事。
    例如那些明晃晃的抄家行为,想到韩司恩这些毛病都是自己给惯出来的,皇帝心里是五味俱全,滋味难言。
    皇帝没有说话,长公主偷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就知道他心情颇好,越发不敢轻易开口了,于是她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太后。
    太后看了长公主一眼,她知道自己一开口,皇帝对长公主就算是有情分也会淡三分,但这正是她想要的,没了皇帝的恩情,长公主还不得靠着自己,那方家背后的那些人,还不是间接被自己控制了。
    于是太后开口了,她冷冰冰的说:“哀家听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韩国公这是养了个好儿子,没有任何证据,仅凭自己的想象,不但能给皇亲国戚扣上谋反的罪名,还能直接给人定罪,连刑都自己亲自上了。这韩国公府不愧是先祖当年亲封的一等国府,养出的人就是和其他府上出来的不一样。”
    长公主听闻这话,立刻接话道:“皇上、太后娘娘,臣斗胆,即便是佐儿真的犯下了罪孽,也该由皇上命大理寺、刑部审讯。今日韩世子这般行事,是否也可被认为是目无皇上,有异心呢?”
    “长公主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韩司恩淡然的回道:“微臣身体向来虚弱,手中又没实权,异心刚起怕就被皇上给看破了。”
    长公主直起身体,还要再说别的,皇帝已经头疼的不想再听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他看着韩司恩道:“这件事说到底是你做错了,你就是心思多。”
    韩司恩听了这话,从善如流的应了,然后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爬,直接对着长公主非常诚恳的说了三个字,对不住。
    长公主看着这样的韩司恩,想到了往日方佐伤了人后,也是这副诚恳道歉的表情,她恍然感到有些心塞。
    皇帝正在想着如何给这件事下一个结论,这时,在偏殿被太医医治的方佐跑了出来,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他嘴里叫嚣着我要杀了你,便直直的朝韩司恩撞过去。
    在场的人倒是元宝最机灵,替躲开方佐攻击的韩司恩挡了这么下,自己被方佐撞倒在地上,老腰差点断了,然后他还抱住了还想继续咬韩司恩的方佐的左腿。
    皇帝看到这情景,心中怒意横生,让门外伺候的内侍把方佐摁下。长公主上前给了方佐一耳光,她这一巴掌极重,方佐脸上立时有个巴掌印,这一巴掌也让疯狂的方佐,停止了刚才的疯癫,只傻愣愣的看着凤目倒立的长公主。
    皇帝本来对长公主有几分恩情,现在则是一分都不剩了。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韩司恩这时开口了,他说:“方公子这是想在皇上面前行凶杀人吗?皇上面前还如此放肆,可见往日品性。刚才长公主说自己斗胆,那微臣也斗胆说一句,微臣虽没见过方大将军,但也听过方大将军不少事。方大将军为人和善,品性端正,与人交心为友。方公子身为人子,身上倒是一点方大将军的影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方大将军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
    韩司恩的话死死的戳中了长公主的心病,她猛然想起了那年方田临死时躺在床上看她的眼神,眼眸之中无悲无喜,但长公主自己心虚,总觉得方田眼睛清亮,仿佛什么都知道。
    方田临死只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唯一的儿子方佐,一定不要让他受到委屈。
    听闻这话,长公主放下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自己有些可笑,说起来,自打嫁给方田,她就一直看不上这个长相甚丑的男人的。
    第62章
    长公主虽然未嫁之前就知道方田不好看, 但是最终还是嫁给了方田。说到底, 还是她这个长公主在先皇心中的地位不高。
    长公主生母是个贵人, 平日里倚靠皇后生活。只是命不是很好, 后宫里第一个怀孕的, 好在生的是个女儿。不过在生下长公主后便难产而亡了, 她在先皇心目中的地位一般,死后先皇就忘了模样。
    连带的长公主虽然贵为先皇第一个孩子,在先皇面前也不是非常得宠。
    长公主自幼生活不是很平顺, 见惯了后宫的勾心斗角。她是个胆大的,不想自己一辈子都被人轻易作践, 细细思量后,便给自己暗地里找了个靠山,就是当今的太后。
    所以, 在当今皇帝争夺皇位的关键时刻,她大义凛然的给他找了个帮手。这个世上最有利的帮手都是联姻联出来的。
    而这个朝代,公主出嫁,驸马也是能参合朝政的。
    在嫁给方田后,为了牢牢控制住方田的心,长公主和他倒也过了一段柔情蜜意的生活。
    当今的皇帝成功成为这大周的主人后, 长公主跟着成了有功之臣。然后再看看方田, 听着那些闲言碎语,长公主心里便时不时的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了。
    她贵为当朝公主, 虽然不受宠, 但在后宫也是见惯了美人, 看惯了英俊少年的人。她未嫁之前极为守礼,但也曾在睡不着的夜晚,偷偷想过自己的丈夫将会拥有何等风采,两人又会如何在月下抚琴,作诗吟对。
    结果自己丈夫是这般模样的人,长公主面上不显,但心里却知道,无数人在看她的笑话。
    加上方母出生不高,身为村妇,生性不讲究规矩,为人又过于愚昧,耳根子极软,在她面前耍赖撒泼是经常的有的事。又总是想在她面前拿大,长公主开始还能忍耐,在得势之后,想到此便对方田越发的不耐烦了。
    方田虽然识字不多,但是个知趣的,他看长公主对他有所冷淡,便没有特意上前自讨没趣。
    方田是个脑子极为灵光的人,又是个难得的将才,有边关有战争的时候,皇帝对他还是非常看重的。
    就凭着这点,长公主也不能和方田彻底闹翻。不过,两人间的相处慢慢的就变得寡淡起来。这期间,长公主一直没有身孕,方母为此对她很是不满,每次见面,言语间颇为鄙俗不堪。
    长公主倒也想要个孩子,有孩子傍身总是好的,只是两人同房次数一般,几年来都没有如愿。后来,长公主无意中从为自己诊脉的大夫口中听到,方田儿时吃过太多苦,大冬天在河里捉鱼坏了身体底子,这些年都给补了过来,子嗣是不能太过着急的。
    长公主为此心情郁结,觉得是方田不能生,但她又无处可诉。人大概是越是缺什么,越想得到什么。在孩子这事上,长公主便起了魔怔,她那段时间收集了无数求子药方,又各种前去烧香拜佛。
    然后,在一次烧香拜佛期间,长公主遇到了一个俊俏的书生。书生无意中走错了路,碰到了正愁眉不展的长公主。
    这书生是个油嘴滑舌的,第一次见长公主就看呆了眼,嘴上说着些不轻不重调笑无礼的话。明知道此人无礼,但长公主并没有惩罚他。
    那么一来二去的,在长公主把书生的家世身份都打听到了后,两人就勾搭一起了。
    长公主对此事掩盖的非常仔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问题,两人有时即便是同在一个庙宇,他们也不会相会。
    各烧各的香,各做各的事,更不会隔三差五的见上一面,诉说相思之苦。反而是碰上五次,只私会那么一次。
    那时长公主对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俊俏书生到底是上了点心的,两人在一起很长一段日子。
    然后在长公主开始有些腻歪两人的关系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孩子自然是书生的。长公主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则是又惊又喜。
    书生知道这件事后,自然是大喜,说要送长公主一份最好的礼物,而长公主却对书生起了杀心。不过,长公主还没有动手,这书生便再也没有出现。
    长公主为此有些心惊肉跳,暗地里派人寻找了一番,打听到书生上山采什么千年人参,掉落在悬崖底了。
    长公主得到消息后,到底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方田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是真心欢喜的。早就说过,长公主做事是非常仔细的,加上这长公主为些年她心底对方田的不耐烦少了几分,每月和方天也会有几日在一起的,所以对于这个孩子,方田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孩子顺利的出生,面相自然没有一分像方田,不过大部分倒是像自己,长公主提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下了。这个孩子从此就是方田的孩子,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作为母亲自然是宠爱的。
    一开始方田是极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有用的人的,对方佐的要求十分严格。但是后来,在方佐被他惩罚的晕死过去了,长公主哭的不能控制自己,方田便再也不忍责罚了。
    而方佐嘴巴又甜,方田随着年龄越大越发的宠爱起这个孩子了,有时甚至比长公主还要宠溺。
    方佐渐渐长大,他面相中一点方田的影子都没有,这时就有那么些风言风语传来的。倒是方田还为此宽慰起长公主来,说是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孩子不像他最好,如果像他,长大后是要把他们给愁死人的。
    长公主在书生死了之后,觉得方田除了样貌外,为人还算忠厚老实,便收了年轻时躁动不安的心,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下去了。
    长公主一直觉得这事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了,但是此时听韩司恩的话,她总觉得这是话里有话,心里便有那么点不是很舒服。
    而听到韩司恩话的人心里不舒服的不止有长公主,还有疼痛难耐,头疼欲裂的方佐。
    儿时,他便时不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他长得不像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听到时,他便把说这话人的牙齿打掉了,那人是他父亲得力下属,极得看重。
    他父亲为此很生气,狠狠抽了他一顿,大冬天让他跪在院子里,说要让他给那人去赔罪。他母亲心疼的哭了一夜,悄悄把这件事摆平了。
    他父亲知道后,只是叹息一声,说慈母多败儿,但并没有再提让他道歉的话了。
    而后他在听到这话,都会变本加厉的欺负过去。他父亲虽然面相不好,但对他却是极好的。
    现在听到韩司恩一句和方大将军品性一点都不像,方佐要不是被长公主扇了一耳光,扇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他应该吩咐人上前把韩司恩的嘴给缝上的。
    韩司恩看到了方佐眼中的愤恨,他那么似笑非笑的朝方佐挑了下眉。这在方佐看来就是挑衅。
    皇帝倒是没有多想韩司恩口中的话,不过看着趾高气昂的方佐和目光惊乱游弋的长公主,他心里猛然蹦出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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