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还是经过的磨砺太少,要学的东西太多。
    第12章
    洛安城里,叶蝉成婚以来头一回如此迫切地想和其他宗亲夫人走动,因为她太想知道冬狩的情况了。
    可是她对这方面的事又实在不在行,不敢贸然往别的府递帖子。好在刘双领还能联系上从前在宫中结识的旧友,就变着法地找人家打听。
    其中有一个,近两年调到了东宫。混得倒也还算得脸,不过这回没能随驾,刘双领便隔三差五地请他喝茶,然后回来向叶蝉回话。
    最初的十天,都没什么事。
    第十二天,刘双领回来说:“听闻陛下盛赞忠王殿下骁勇,满洛安都在说这事呢。”
    叶蝉对此也没上心,因为忠王跟她实在没什么关系。她只要知道一切平安就好,只要一切平安,谢迟大概就也平安。
    但又过两天,刘双领再回来时,神色有些慌:“好像出事了。”
    叶蝉听言嚯地从椅子上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还不太清楚。”刘双领紧锁着眉头,“只是我那朋友说,日后不能再出来了,说东宫掌事的发了话,让上上下下都老实在宫里待着。可太子殿下在郢山呢,东宫突然这样严查,多半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叶蝉的一颗心猛跳起来,又强行安慰自己别太紧张。谢迟是御前侍卫,和东宫也没什么牵扯,太子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然而又过三天,御驾从郢山起驾回宫,有一批御前侍卫先一步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便有人抽空到广恩伯府报了个信儿。
    说谢迟被看押起来了。
    这话刘双领回给的叶蝉,叶蝉脑中一声嗡鸣:“你说什么?!”
    刘双领比她大足足五岁,都愣是急出了一副要哭的样子,强自克制着跟她细说始末。
    他说来报信的人叫白康,好像和爵爷很熟,先前就送爵爷回来过。
    白康道,陛下盛赞忠王的事,是八九天前传回的洛安,实际上是十一二日前说的话了。打从那天,随驾众人就都觉出太子殿下情绪不对,跟谁都沉着张脸,宫人们一个不下心就要挨罚。
    当时还有宫女私下嘀咕说:“太子殿下真本事不如忠王殿下,脾气倒大得很。”
    这样的话一句两句不要紧,说得多了,难免要漏到太子耳朵里去。御前的掌事宦官傅茂川怕出事,防患于未然就先罚了几个人。可是,依旧闹出了大事。
    ——再上山围猎时,不知怎的,太子就和忠王打了起来。打成了什么样子、谁先动的手,这些外人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当时包括谢迟在内的七八个侍卫正好离得不远,听见动静就赶忙冲上去拉架,然后这七八人都暂时被看了起来。
    叶蝉听完,脸上恢复了一点始末:“只是拉架?那……那应该没事吧!”
    可刘双领哭丧着脸说:“那位白大人说,拉架是不打紧,可眼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伤及天家颜面,这……先砍了知情的灭口可不稀奇!”
    这话一出,叶蝉一阵晕眩。
    “夫人!”青釉和白釉一同惊呼着上前扶她。叶蝉被她们俩架着,仍觉身子在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头脑也一阵阵发胀。好生缓了缓,晕眩才淡去了三分。
    她扶着八仙桌坐到椅子上,定住神问刘双领:“现在怎么办?”
    “这……”刘双领重重一叹,“说实在的,宫中之事,府里实在做不了什么。至于府里……府里自然一切听您的!”
    是了,自然该是她来拿主意。谢迟已经承袭了爵位,她是他的夫人,府里的事她还能问谁呢?
    叶蝉暗暗地攥拳,长甲掐了一下手心,在刺痛里又恢复了些许清醒。她问刘双领:“这些话你还跟谁说了?”
    “没了,下奴不敢耽搁,送走了白大人就直接来回您了。”刘双领说。
    叶蝉点点头:“好……跟谁都别说,尤其是爷爷奶奶。现下一切都不清楚,别平白吓着二老。”
    刘双领点头应诺。
    她又道:“其他的……”刘双领竖着耳朵听,夫人却顿住了声,片刻后说出的竟是,“没什么了,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啊?”刘双领诧然。他觉得,虽然府里无力对宫中使劲儿,可总也该想想办法,哪怕找些门路多打听打听进展也好啊,夫人真打算什么都不干?
    叶蝉咬了咬牙:“洛安城里太复杂了,瞎打听没准儿更招祸。眼看着年关也近了,咱们接着好好筹备过年的事,该布置地照常布置,该做新衣的也都照做,就当不知道那档子事儿。”
    她平日难得一见的冷肃令刘双领诧异,可他在脑子里一琢磨,也知夫人这安排不无道理。
    于是,在圣驾返京后三两天,府里该贴的窗花就都照常贴上了。叶蝉午睡醒来便见卧房的窗上多了几许年味,三扇窗户上贴的依次是“喜上梅梢”、“年年有鱼”和“马上有福”。
    她当时没多看,晚膳后抱着元晋在床上玩时,却不知不觉盯着三张窗花看了起来。
    看了会儿,她跟青釉说:“把窗花换了吧,剪三张平安如意的来。”
    “夫人……”青釉一下子鼻子酸涩。
    夫人瞧着从容自若的,可毕竟年纪小,这刚三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爵爷可千万别出事,不然这个家可怎么办啊?夫人刚对爵爷上了心,不论让她改嫁还是守寡,都太可悲了。
    .
    宫中,自上而下,人人自危。
    太子打从回宫就一直在东宫里,三位公主也不敢去紫宸殿觐见。皇帝连批了三天的奏章,对冬狩的事绝口不提,就好像今年也并没有去冬狩过,更不曾发生什么事情。
    紫宸殿西北边一片宫人居住的房舍里,悄无声息地腾了两间屋子出来,供七八个侍卫暂居。
    说是暂居,倒不如说是看押。御前的宦官一刻不停地在门口守着,外人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
    所有人都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陛下打算将这件事就此揭过,过一阵子就放他们出去,那倒不打紧,他们出去后守口如瓶便是。九五之尊不愿多提的事,他们活腻歪了才会四下去说。
    可如果陛下叫他们去问话呢?当日之事,他们怎么说?陛下想听的是什么?
    都说揣测君心是大不敬之罪,可出了这样的事,没人能不揣测君心。
    谢迟一连几天都睡不好,夜里最多睡上两个时辰便会惊醒,然后在紧张带来的极度清醒中,翻来覆去地思索这件事。
    他们远远看到太子和忠王的时候,其实二人还没打起来。整个始末,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得很。可陛下如果教她们去,想听的会是真相吗?
    当下正值年前,是不是一切都该以和睦为上?是不是万事都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谢迟拿不准。君心离他太遥远了,他一点都摸不清楚。
    .
    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又持续了好几天。直至腊月初十的时候,忠王陆恒请求觐见。
    傅茂川在御前二十多年了,皇帝对他也比对其他宫人宽和些。他已鲜少有战战兢兢的时候,但这日进殿禀话,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御座之上安静了许久,天子才开口:“他伤好了?”
    傅茂川死盯着脚面:“是,一点都看不出了。”
    皇帝点点头:“宣进来吧。着人传太子来。”
    傅茂川凭直觉感到陛下还会有别的吩咐,就纹丝不动地又等了等,果然听到陛下声音沉沉地又说:“把那几个侍卫也叫进来。”
    东宫比谢迟他们住的地方离紫宸殿更远,但谢迟他们到后先被挡在了殿外,待得太子进殿后过了半刻,才叫他们进去。
    没有人敢在太子进殿时抬头看他,待得他们入殿,也都是一个大礼施下去便不敢抬头,所有人都屏息静听着殿里的动静。
    死寂维持了半晌,皇帝先开了口:“朕再问一遍,谁先动的手。”
    “陆恒先打的儿臣!”怒气冲冲的声音,显然是太子。
    殿里复又静了静,忠王垂眸轻道:“臣不敢行此大不敬之事。”
    “好。”皇帝怒极反笑,“很好。”接着,他看向跪在不远处的那排侍卫,“你们说。”
    一时之间,无人敢应。
    几息之后,瓷盏掷地,碎瓷四溅。四周围的宫人连带太子和忠王都跪了下去,但在一股无形的压力之下,竟无人说得出一句“陛下息怒”。
    一众侍卫依旧不敢应答,所有人都在心乱如麻中拼命揣摩,陛下到底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忠王的身份固然非比寻常的显赫,可太子是储君,而且因为皇帝只有这一个儿子,他更是不可能被撼动的储君。
    谢迟在举棋不定中咬牙闭上了眼,迫着自己做了个大胆的设想——如果他是皇帝,他此时想听到的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基友三水小草看完这章说:告诉我,小螃蟹干什么了?
    我:???小螃蟹是什么鬼???
    小草:小,旁系,姓谢。
    我:………………………………
    第13章
    “是太子殿下先动的手!”
    响亮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殿中劈裂。
    所有人唰然回头,谢迟紧盯着地面一动也不敢动。他撑在地上的双臂在不停地打颤,手在金砖上按得骨节发白。
    周围一片安寂。谢迟等不到回应,心里愈发慌乱。他又闭眼缓了两息,祈祷自己这一赌没错。
    ——他想,皇帝要将一件事草草揭过是很容易的。这样把他们叫来问话,他想听的就应该是真话。
    所以他们必须有人把真话说出来,闭口不言过不了关,扯谎则有被戳穿的可能。诚然,他说了真话,待得太子承继大统,他或许会有麻烦。可若不说,只怕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不一定。
    安静中,皇帝沉沉地长舒了口气,声音不辨喜怒:“说下去。”
    “臣……”谢迟暗暗咬牙,阖目磕了个头,“臣等在山林之中听见争吵声,离得不远,便策马过去查看。尚有几丈时,看见太子殿下和忠王殿下正在争执,太子殿下怒斥忠王殿下僭越,然后……然后挥拳打了上去。”
    他说着顿了一顿,见皇帝未再发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忠王殿下没来得及闪避,摔倒在地上。但太子殿下扑去再打时,被忠王殿下拧住了胳膊。再之后……臣等便冲上去拉架了,两位殿下身边不知为何离开的护军也很快赶了回来。”
    当时,谢迟曾奇怪为何太子和忠王身边会没有护军。现在想来,估计是先有意将护军支了开来,应该是太子支的,他可能早就想找忠王的茬。
    皇帝没有多看正禀话的侍卫,冷淡的目光只盯着跪在眼前神色闪烁的儿子,无声一喟,续问:“争执厮打之中,忠王一直没说话?”
    谢迟认真想了想:“太子殿下挥拳之前,忠王殿下说了句‘殿下息怒’,别的……就没什么了。”
    皇帝点了点头。太子被盯得遍身冷汗,他紧咬着牙关斟酌争辩的言辞,父皇却在此时将目光移了开来。
    一刹间,太子冷汗更甚。
    皇帝审视着数步外跪伏在地的侍卫,好像在判断话中虚实。如此,瘆人的安静再度蔓延开来,谢迟头皮发麻,手脚酸软。过了良久,皇帝才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迟的声音发虚:“臣……谢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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