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警车停在医院大门口,很久都没有移动。
    “你相信吗?”
    “不相信,”知道师父在问什么,刘郁白慎重考虑过之后,轻轻摇头,“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赵庆田也是一样的感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动,每一个节点都打在思绪的关键之处。
    “太狠!”像是突然猜到了谜底,亢奋而激动,“如果是为了洗脱嫌疑,把自己藏进受害人的角色,那代价未免太大,搞不好可就没命了。”
    正是这一点,让赵庆田一直动摇着自己的推断。
    刘郁白扭头,盯住师父的侧脸:“洗脱嫌疑?”
    “没错,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陷入了一种惯性思维,认为已经受到伤害的成员,可以从嫌疑人名单中勾除,所以侦查的重点始终围绕着1103宿舍中的幸存者,不是吗?”
    的确,这样听来,之前认为理所应当的推断,其实是有所偏失的。
    看徒弟一时没有回应,赵庆田举例:“听到陆千芊出事,是不是一度认为,凶手肯定是方俪冰或者许诺林?”
    “对,尤其是通过现场找到的发夹,一步步联系上方俪冰的时候。”刘郁白附和到这里,自以为明白了师父的中心思想,“就是说……董晓悠和李木涵的案子,也有可能是自导自演!嗯,她们用先入为主的受害者人设,掩人耳目。”
    赵庆田诧异地看着旁边的小伙,搞不懂他怎么延伸了这么多。
    “查案子还想着举一反三啊?要是董晓悠、李木涵、陆千芊三个人都在自导自演的话,那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羞赧的笑笑,将自己刚才的论点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腆着脸:“什么意思?”
    在脑子里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赵庆田轻轻踩下油门,一边小心注意着路口行人,一边悠悠开口:“陆千芊的解释还没听,可我们基本上已经确定,不论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为什么?”
    “呃……太、荒唐?”
    “因为不符合常理。”平白的陈述,显得十分观,“一个大二的女生,即使真的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要寻短见,也应该像程依青和李木涵那样,采取简单一点儿方式才对吧?”
    刘郁白偏了偏身子,正对着师父,眼睛闪闪发亮:“换成是我,简直不敢想,别说在半空中割断绳子了,单是在手里藏着发夹,趁别人不注意划开一圈,都很难完成。”
    “就算她有强大的心理素质,能顶住压力随机应变,但在临、时、决、定、的前提下,对时间的把控也太精准了一些吧?”拖长的四个字标出了重点,在红灯前停下,喘口气接着说,“说不想死?若稍有疏忽,过早或过晚坠落,没有按照预期掉进湖里,可是一线生机都没有,必死无疑,那种情况下想争取活下来的机会,提前练习过几十次还差不多……”
    刘郁白顺着师父的思路,说出清奇的想法:“难道是抱着生死随缘的态度?”
    赵庆田被气笑了,听到后面传来催促的鸣笛声,才赶忙挂档,抽空瞟了旁边小伙一眼:“直接抛硬币多方便……更何况生死都看淡的人,何必还费心地布置陷阱,试图把矛头指向方俪冰?”
    “哎?她始终没有提到发夹!”献宝一般地向师父说出自己的发现。
    “在等我们先说,毕竟昏迷了这么多天,得先了解一下我们查到什么地步了才行啊。”
    “师父,听你这么说,感觉陆千芊在利用我们。”
    恰巧停在了一排长长车队的最后,不得不多等一会儿,赵庆田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难得赞许到:“开窍了!”
    刘郁白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开心或是得瑟,反而黯然忧心:“不会吧……再讨论下去,她都快成绝世特工了。”
    赵庆田没有辩驳,嘴角淡淡一挑:“希望是我们想太多。”
    可眼前分明浮现出那道深深的伤疤,透过黑红的血色,几乎可以想象到陆千芊在三十多米的高空,决然握紧手中刀片时,脸上是何等坚毅的表情。
    “现在给你的下线们发条微信,让她们帮忙找几个眉刀,女生常用的款式尽量凑齐。”
    刘郁白小声嘀咕:“什么下线?欠那么多人情,最后还不是我来还?”
    耳边隐隐环绕着怨妇式的抱怨,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只当听不见,没一会儿,瞥见小伙不情不愿地掏出了手机,赵庆田假装看向左边转向灯,背过脸偷偷咧嘴。
    “我们一会儿去大拿吗?”
    编辑好的一段文字中,标注时间的地方还是几个空格,刘郁白一边检查有没有错别字,一边向师父请示。
    “晚上吧,我们现在是去市第一医院。”
    直视前方的赵庆田没有注意到,自己平静的一句话,让旁边的小伙刹那间僵住,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开始飘忽,慢慢汇聚在最下面那条竖线上,一闪一闪很是不安。
    “谁又出、出事了?”
    快要破碎的声音引起了赵庆田的好奇,转头看见徒弟凝重的神色,赶忙大笑着安抚:“没有,没有……不要这么紧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保留一年前的监控,查监控而已,虽然太久了,可、谁知道呢,试试呗。”
    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逐渐放松的刘郁白苦笑着点点头,心情莫名低落下来,熟悉的颓败感又一次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赵庆田暗暗叹气,没想到这个上岗才两个多月的新人,已经紧张到草木皆兵的程度了。
    回过神儿之后,刘郁白带着点意外:“一年前的监控?程依青?”
    “嗯,我想过了,要拿到那件血衣,只有一次机会,”赵庆田脑补出阴暗的画面,只觉后背一凉,“程依青被送进太平间之后,趁半夜没人,进去从她的遗体身上脱下来。”
    闻言,刘郁白也顾不上他刚才心头上还侵袭着信心受挫之后的淡淡忧伤,皱起一张脸,像头疼又像反胃:“太平间?”
    “昨天我给程依青的妈妈打了个电话,她说20号早上在太平间见到女儿的时候,程依青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了,身上穿的是一件干净的淡蓝色连衣裙,以为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怕家属看了伤心,出于人道主义帮忙给换了,后来顾着准备后事,没有过问。”
    强迫自己将脑子里多余的想象挥散掉,刘郁白努力调整到专业的思考角度,控制着声音,尽量避免有太大波动:“19号凌晨三点多才送到医院,范围很小。”
    熟练地停到车位上,赵庆田拔了钥匙:“只要视频保留着,要查的范围不超过六个小时,祝我们好运吧。”
    刘郁白眼底涌动着希望:“嗯。”
    一楼大厅服务台,出示过证件之后,直奔主题。
    “我们想查一下太平间门口,去年五月份的监控视频,可以吗?”
    小护士语气里满是惊讶:“去年?”
    看她那夸张的表情,赵庆田已知道了答案,忍不住有些丧气。
    刘郁白却不甘心:“嗯,去年,五月份的。”
    动听的声音传递出讨厌的信息:“我们医院用的是网络监控,视频记录方式为云存储,保存一段儿时间就会自动清除,被后来的内容覆盖。”
    “去年5月19号凌晨的,没有了吗?”
    “能保存100天左右已经算比较长的了,一年前的怎么可能还留着?”
    彻底失去希望了,刘郁白烦躁地揉了揉眼睛。
    小护士看两人都黑着脸,撇撇嘴坐下,嘟囔了一句:“奇怪,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来问监控的事情……”
    赵庆田虽然年龄大了,听觉倒比一般人灵敏很多,一个箭步上前,趴在柜台上:“你说什么?”
    被他吓了一跳,小护士战战兢兢:“没说什么啊。”
    “有其他人问过监控的事情?”
    “哦——”再次站了起来,“是之前接过几个电话,也是问还能不能查到去年五月份的监控视频。”
    刘郁白听到,很用力地抓住师父的手臂,晃了两下。
    赵庆田当然理解,徒弟在激动什么。
    “多久之前?”
    估计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会引起对方这么强烈的关注,小护士有点儿紧张地看着赵庆田的眼睛,忍不住八卦:“怎么了?难道是去年五月份,在我们医院发生命案了?”
    刘郁白没有耐心,抢在师父前面开口:“你快想想,多久之前。”
    “记不清了,有两、两三个吧,上个月或者上上个月,咨询的问题太白痴,所以有一点儿印象。”
    赵庆田一愣,扭头看了徒弟一眼,暗含的意思是:这女孩儿缺根儿弦,当着我们的面,说咨询的问题太白痴……
    刘郁白回应了一个非常认同的眼神儿。
    小护士呆呆地看着他们耐人寻味的表情,搞不懂怎么回事。
    “登记电话了吗?”
    理直气壮:“没有。”
    “不显示来电号码吗?”
    “显示啊。”
    小护士眼中,对方莫名其妙的沉默了片刻。
    “你觉得对方是多大年龄的人?”
    “听起来像是个年轻女孩儿。”
    终于得到有用信息的赵庆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明所以的小护士,跟着弯了弯嘴角。
    “麻烦你把这部电话的号码抄写一份给我吧,”赵庆田指着桌面上的座机,“谢谢。”
    小护士一边低头找笔,一边好心提醒:“这部电话每天从早到晚响个不停,你们想从通话记录里面找,肯定不太容易。”
    接过纸条,赵庆田撕了一半装进口袋,在剩下的一半上面写下自己的号码递给她:“如果再有人询问监控的事情,一定要记下她的号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能协助警方办案,小护士看起来很兴奋:“好,放心吧。”
    刚走出几米,忽然想起什么,赵庆田停住,回头:“通话记录再多也没关系,我们要查的是特定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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