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郁白两只手各拿着一张记录表,视线左右移动了几次,不解地问:“师父,我不太懂啊,为什么一定要让许诺林先说?”
    赵庆田用力掐着攒竹穴,轻轻摇头,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酸痛反而让人清醒很多。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两个女孩儿的说法会有什么出入,没想到几乎是相同的版本。
    “没什么,就觉得方俪冰说实话的可能性更大,让许诺林先接受讯问,尽可能减少她准备的时间。”
    拉着凳子,挪到师父的脸前,拍拍对方的膝盖,一定要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才郑重地提问:“方俪冰说实话的可能性更大?”
    “没错。”赵庆田抬脚,踩住徒弟屁股下的凳子,伸腿,将刘郁白平移到远一点儿地方,继续解释,“不论是程依青自杀的事件,还是李木涵坠山的案子,虽然方俪冰总试图在措词上减少自己的责任,但我们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在说谎,甚至有很多细节,与之前的推断相吻合。而许诺林,海报的事情暂且不提,就说今天上午特意跑到警局找我们质问,不觉得奇怪吗?她难道真是因为怀疑我们没有遵守承诺?谁会去直接质问自己的怀疑对象?在她看来,我们存在违约的必要吗?”
    “你的意思……她只是为了告诉我们,有其他人知道了海报的事情?”
    “反正不是她名义上的目的。”
    刘郁白觉得思绪更乱了,如果真像师父分析的,许诺林不止一次,表现出含沙射影、欲语还休的态度,那倒真比方俪冰可疑多了。
    将记录表平展在桌上,两人都决定再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复核一遍。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俪冰说最近糟心的事情太多,想去坐过山车发泄一下,我们之前已经提过很多次,宿舍几个人要一起去游乐园玩,因为一直凑不好时间,拖到现在只剩下三个人……反正下午的课不怎么重要,也很少点名,我们就决定逃掉了。本来很开心,玩那些刺激的项目,大声尖叫,感觉最近堵在胸口的那团儿闷气都消散开了。直到玩高空滑索的时候,前面的人都一个一个好好地滑下去了,轮到陆千芊却刚滑出没多远,突然卡住,我就是下一个,当时已经扣好所有的安全带,后面排队的游都吓坏了,工作人员也很紧张,赶忙用对讲机叫人上来查看一下怎么回事,我和方俪冰都试着喊了陆千芊几声,不过可能是太害怕了吧,陆千芊没有应声。我正安慰着,救援的人马上来,让她不要乱动,就看见她猛地向右边一坠,失去了平衡,然后就掉下去了……”
    右下角,是确认过笔录之后,签上的名字——许诺林。
    相比之下,方俪冰的叙述简练了很多。
    “我说想坐过山车,她俩就陪着一起去了游乐园,玩高空滑索的时候,陆千芊的装备不知道有什么毛病,突然卡在了中间,还没等到园区的人过来,她就掉下去了。真他妈撞邪了,那么多人玩,偏偏到她那儿出故障,我们宿舍的人,不会真被什么脏东西盯住了吧……”
    从两个女孩儿的供词里,看不出更多信息,赵庆田收起桌上的a4纸,示意徒弟起身。
    刘郁白没动,无力地倚着桌子:“师父,要是陆千芊醒不过来,我……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胡说什么呢?”
    “就当我选错了专业,”男孩儿仰起脸,眼里闪着水光,“我受不了这种压力,真的,看着嫌疑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眼皮下杀人,却抓不到。”
    赵庆田弯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然后抬手遮住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只留下抿紧的唇线。
    “五分钟之后下楼。”坚决的语气。
    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办公室里,在弥散绝望、令人窒息的五分钟里,两人沉默着,努力驱散各自心头已经泛滥的挫败感。
    打开门,走廊的灯光照进来。
    赵庆田向徒弟吩咐:“去服务台留个号码,等陆千芊醒了,让他们第一时间通知你,我去开车,一会儿在大门口集合。”
    男孩儿站在身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
    “好。”
    回到警局的时候,接到报案后最先出警、以及负责勘查现场的几个同事正在会议室里等着他们,投影仪的幕布上,定格着游乐园监控的画面。
    刚坐下,还没掀开记事本,就听见了点击键盘的声音,负责汇报的同事开始了讲解:“这是从现场找到的一枚发夹,化验科已经进行过匹配,可以断定,嫌疑人曾用这个发夹内侧的锯齿,划割过受害人右侧的安全绳索。”
    赵庆田看着那个发夹,是一朵淡蓝色的小花,九个水晶一样的花瓣簇拥着中间闪闪发亮的碎钻心蕊,很是别致。
    可旁边,另一个角度,特写拍出的内侧锯齿,却泛着阴森的白光。
    “发夹上没有采集到指纹。”补充了重要的一点,停顿了片刻,看没有人提问,便又点了一下回车键,“这是园区内,唯一一个能拍到案发现场的监控记录。”
    没有声音,但看到视频里,挂在高处的那个人影直直落下的时候,刘郁白感觉自己分明听见了,无数人正在耳边凄厉地尖叫。
    “没有更近的影像资料了,这对案件的侦破很不利。”几个同事都用担忧的眼神看向了两人,“而且,我们赶到的时候,游乐园的管理人员已经关闭了这个项目,说事发时场面太乱,围观的人早就和当时排队的人混在一起,没有办法锁定目击者。”
    赵庆田苦笑着点点头:“当时有几个人负责给游系安全绳?”
    “两个,这是园区提供的人事资料表。”把复印的文档递给赵庆田,“不过据他们回忆,事发之前并没有任何异常,他们可以保证,受害人所有的锁扣都是完好的,看一下这张照片,是受害人右侧断裂的绳子,他们说,这么明显的破损,不可能通过运行前的安全检查。”
    “给游系安全绳索的时候,身边会有其他人吗?”
    “滑行是单独、依次进行的,不过没出发之前,同伴有可能陪在旁边。”
    “明白了,谢谢。”
    签收了所有的移交文件,赵庆田和刘郁白送走了那几个同事。
    “师父,不会真像传言中的诅咒那样,1103宿舍的六个女生——”
    “瞎说什么?!”赵庆田严厉的呵斥打断了徒弟的胡言乱语,“别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从现在开始,你只考虑这个案子就好,之前从其他案子那里查到的线索,全都忘了!”
    “可陆千芊还没有脱离危险,我从哪里入手?”
    “从这个发夹,”指着照片上的蓝色小花,“明天上班之后,找地方买个一样的,试一试用这个发夹割断陆千芊身上的绳索,需要多长时间。”
    小伙表情呆滞地点了头,梦游一样看着貌似沉稳的赵庆田在低头翻找那两张人事资料表,总觉得眼前忙碌的双手,莫名地传递出焦躁不安的情绪。
    师父拨通了上面的电话,进行了简要介绍之后,在徒弟的注视下提出了想要确认的问题: “从进入等候区配戴安全装备,到离开踏板滑出去,正常情况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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