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芙看韩子瑜神态凝重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
    所以不用伪装,露出几分笑容,看起来就是十足的天真无邪。
    韩子瑜鬼使神差,把绝对不应该说的话说出了口。
    她对关芙问道:“你恨不恨我?”
    关芙觉得她挺可笑的,不过沈淑宁本人是不恨的,甚至对韩子瑜还有点慕强情节,于是她答道:“不恨。”
    韩子瑜说:“如果不是我,你或许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的如意郎君……”
    关芙这下终于忍不住笑了:“夫君,你再说真的还是在逗乐?”
    沈淑宁这身体,虽然没什么致命病,可是是不能生孩子的,要不然沈淑宁也不会蹉跎到十八岁,才被皇帝一个指婚嫁给韩子瑜。
    沈丞相都没有给她相看过人家,没有哪家能够善待不生孩子的正妻,他是做好了准备养沈淑宁一辈子的,在家里养着,沈淑宁说不定还活的更久一点。
    韩子瑜也忍不住笑了,她也知道其中的关节,用世俗的眼光衡量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劝说沈淑宁,有点不太适用。
    笑了一会儿,韩子瑜说:“我毕竟是骗了你,骗了世人,我有歉疚。”
    关芙审视着她,发现她说这话是真心的。
    不过关芙可不希望她因为歉疚于自己的身份,退缩畏怯。
    她难得的说了几句鼓励性的人话:“夫君此言差矣。”
    “我有一问,这世上各色人等,所求为何?”关芙说。
    韩子瑜说:“各自有所求,小不过家长里短,大不过国计民生。”
    关芙说:“然此众生者,可有人一生无憾,从无缺漏?”
    韩子瑜默然道:“怕是只有圣人。”
    关芙说:“圣人也不是完人,夫君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开始强求不可能做到的事了?”
    韩子瑜摇了摇头:“我毕竟是女子……女子从政,惊世骇俗,举世皆敌。”
    关芙把手里的勺子往碟子里一扔:“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我只知道夫君有真才实学,能做大事,比那些男子女子强出百倍,便是有谁不服,也做出一份功绩来再说话吧!”
    关芙说:“举世皆敌,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
    韩子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夫人,你……怎么……”如此强硬刚烈,理直气壮。
    关芙顺了顺气,她说的基本上是沈淑宁用情感赶出来的话,不过也并不是没有意义。
    只是需要一点补充。关芙压低了声音,对韩子瑜说:“可是,现在夫君年纪尚浅,贸然与世为敌,有些危险。夫君,难道有谁要泄露你的秘密吗?”
    韩子瑜神色一凝。
    是啊,有人知道她的秘密,还用她的秘密威胁她。
    可那个有人,是当初帮她瞒天过海科举入仕的人,也是天下之主,动不得的人。
    韩子瑜没办法说出来。
    她只是苦笑:“实在是没有办法……”
    关芙假装犹豫了一会,她凑近韩子瑜,低声说:“……莫不是那位……”
    韩子瑜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夫人莫要害怕,若是有一日他要动手了,我会通知泰山大人提前将你送回娘家。”
    关芙眉头紧皱:“岂有此理……难道只许他害人,我们只能受着等着吗……”
    韩子瑜说:“嘘……”不让关芙继续说了。
    关芙站起来,瘦弱的身子弱柳扶风的走了一圈,周围的下人早被她们遣退,并无隔墙之耳。
    她回到韩子瑜身边,耳语道:“夫君,我是恨他的。他视我如蝼蚁,若有一日……”
    韩子瑜嘴边的肌肉动了动。
    司马义视关芙如蝼蚁,她又好到哪里去。她们两个在司马义眼里,区别也不是太大。
    关芙说的话大逆不道,却因为耳语般的声音飘到了她心底。
    若有一日……
    和韩子瑜密谈后,关芙就明白,火候到了,该出锅了。
    还需要一点小准备,就能引燃这一垛烟火。
    而这一天,在关芙暗地里的努力下,来的并不晚。
    关芙买通了一个沈丞相一派的大臣,派他游说了司马义倚仗的军队掌权人,楚雲,让他和韩子瑜交流了一番。
    如韩子瑜所猜想的,和她境地相差不多的楚雲,司马义的对待方式也相差无几。
    虽然不像对待韩子瑜一样肆无忌惮,可是司马义对楚雲一边利用一边提防的心态依然让楚雲提心吊胆。
    曾经韩子瑜是个微末的翰林编修时,司马义还常常让她进宫,甚至让她看大臣们呈上的奏折,向她诉苦并且说些政事上的问题。
    但自从韩子瑜在朝堂上真切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他就再也没这样做过。
    或许也有自尊心的因素,司马义不允许自己在一个女人面前展现自己。
    但他仍然需要心腹。这个人选变成了回京领赏后的楚雲。
    楚雲没什么文化,事实上,他只是凭着本能打了几场胜仗。
    皇帝对他说的那些话,咒骂的那些人,都让他困惑而且惶恐。
    他不懂。
    于是当司马义召见他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他沉默的站在旁边,好像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巨犬。
    渐渐的,司马义看出了楚雲的无能为力和茫然。
    他对待楚雲的态度日复一日随意了起来。
    楚雲沉默得如同什么都没变,可是没有人愿意被草率的对待。
    所有的人都渴望被尊重,更何况是已经有了一定地位的人。
    更何况司马义从来不是个让人心悦诚服的有人格魅力的地方。
    一切都在发酵着。
    关芙能看到韩子瑜又开始忙了起来。
    她经常晚归,也经常在书房一个人点着蜡烛熬到深夜。她很快变得消瘦起来。
    但是眼睛开始越来越亮。
    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狼狗。
    而司马义一无所觉。关芙甚至听说,司马义尝到了快意以后,经常用“妇人之态”侮辱韩子瑜,流言甚至传到了大街上,京城的百姓都对此感到不满。
    毕竟容貌极高又年少位居高位的韩郎韩子瑜,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一直是京城八卦的焦点和某种程度上的荣耀。
    一直到某个深夜,韩子瑜留宿宫中。直到半夜,韩子瑜仓皇离开,在宵禁中快马加鞭,回到韩府。
    韩子瑜第一次闯进了关芙的卧房,一把拉开了关芙的床帐。
    她的眼睛在深夜里发出可怖的亮光:“夫人……我要他死……”
    关芙睡意全消,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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