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我还是告诉了宋老太爷以及一干兄弟妯娌,如今他们都在府内,我就是托人传个信儿而已,不妨事的。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后的众人居然讨论的不是什么时候带什么东西去看望大人,而是应不应该去见他,三老爷和三夫人听到半截就起身走了,过了会,老二家的也起身离坐,屋子里只剩下宋老爷、老夫人和我三人。
    宋老太爷敲了敲自己的旱烟袋子,干扁的皮肤就想树皮一般,“你是怎么想的?”
    我隐藏起心中对大人的那一抹不值得,掩面道:“虽说妾身应该听爹和各位兄弟的话,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夫君的消息,妾身自然是想要去的,见一见他总也好。”
    “嗯……那你便去吧,顺便若是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能帮他做什么也好。”宋老太爷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向我说道。
    “是。”我应道。
    一百二十九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府里只有我一人坐上了去城西的马车。
    车里放着我准备好的几件换洗衣服和两攒盒的吃食,都是我托人从外面问来的,可以带进监牢的东西,我原本还想带上些笔墨以作无聊打发之用,听旁人说不一定能送的进去,便只好在里面又放了两本书。
    我想着,就算是大人进了牢狱,但他总不至于受委屈才是。在我心中,他永远是那个前呼后拥的宰相大人,万人敬仰、朝野称赞。
    此时天色尚早,牢门还没开,我连早饭也没得吃,便让马夫去巷子口给我买了肉饼子来,过了会,他将热腾腾的饼子拿了回来,我闻着味道实在是好,饼子上面还撒着点点的芝麻,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
    我带的食盒中大多数都是些糕点和肉干,毕竟这种东西耐放,十几天都不会变质的,想了想,又给了马夫两串铜板,让他给自己和玛瑙也买一份,剩下的钱顺带着再给我挑两只来,要热的。
    一百三十
    牢门打开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快冻僵了。
    十月的天儿,就算是冬雪还没有落,也是沁人骨髓的凉意,我搓着双手,耐不住马车里的阴冷,站在外面将脖子缩在领子内,只靠着胸口的一点暖意维持,玛瑙心疼的直流眼泪,我劝道:“莫哭了,现在这么冷,你再哭的头疼,回去后病了怎生是好?你主子我没事儿的,快别哭了。”
    “小姐您那里遭过这等的大罪,都是那……”她将剩下的话含在嘴里,气不过道:“给您的马车连个厚点的轿帘子都没有,咱家大人是进了此处,但您还是正经的夫人,这帮脚底生疮、心眼儿流脓的下作鬼!”
    我望着监牢的大门,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白烟儿的气,心想,这算是什么罪呢?和我前一世比,连苦都不算的。
    我们正说着,从两侧的偏门走出来两个衣着齐整的中年男子,我带着玛瑙连忙拎着给大人带的东西走了过去,问道:“此时可入监看人了?”
    那人上下扫了我们主仆二人,我忙从衣袖里掏出两锭碎银,一人一块,赔笑道:“我是宋清涟的家人,来了好几次了,官爷们可能贵人多忘事,忘记我了。”
    “哦,是你啊。”左边的人将银子收好,掏出个本子来,问我:“可要带东西进去?”
    我和玛瑙将手中的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他扒拉了两下,将肉干掏了出来,盯着我,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肉干!”玛瑙嘴快,抢先说了出来,我忙拉了她一把,低头道:“这是孝敬您二位的,天凉了,吃些好的也能暖暖身子。”
    “嗯,”小吏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行吧,你进来吧,身后那个丫头等着,只能一人进来!”
    “是是,多谢您。”我伸手想要将桌上的东西拿起来,谁知一上手登时心中暗道不妙,两个食盒就非常沉了,加上一包的衣服和其他物品,这让我如何一人拿得起来。
    小吏并没有回头等我,我看他越走越远,走廊看起来一片的黑,连忙将包裹背在了后背上,死死握着食盒追了过去,只不过十几步的路,就令我这个小脚之人疼的头上见汗。
    也不知走了多远,对我来说每一步都是折磨时,小吏拎着油灯走了处偏僻的楼梯,指着左手边第一个监牢对我道:“喏,人在那边,给你半柱香的工夫,快点说。”
    “是,多谢您劳步了。”我将食盒放在地上,从怀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锭子,奈何我的手方才累到直抖,好半天才摸到银锭,小吏扫我一眼,摇摇头,将银锭拿走了。
    一百三十一
    和宋大人一打照面,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不是我爱哭,在外面的人面前哭泣都是装的,但是见了他,我是真的难过起来,此时我才懂方才玛瑙为何看我挨冻会哭,当放在心中深深尊敬的人遇到这等事情,心疼是无法避免的。
    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看起来邹巴巴的,泛着黄色,一看就是好久没有清洗过的,发鬓也长出了几缕白发,瘦的很,宽大的衣服都掩藏不了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这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我何曾见他这般狼狈过?
    “大人,您这是怎地了?瘦成这般模样。”我抽抽鼻子,将包裹推了进去:“快多穿件衣服吧,这都十月了,您还穿的这般少,多冷啊。”我因为心乱,见他都忘记叫‘夫君’,而是直接将背地里的称呼喊了出来。
    他见了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良久才走到我面前,在冰凉的地面上坐好。
    我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泪水,无限的凄凉涌入心中,老天爷是不是天生不喜欢善人,为何作恶多端之人活的比谁都要好,而好人却必定要抽骨拔筋、受了千万种磨难才能一展宏图,可又想起前一世宋大人家事不宁、死他乡,又觉得大人除了能抒发鸿鹄之志以外,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儿让人羡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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