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爷爷到底是有阅历的人,丝毫不为胖子掌柜的不敬所动,只是冷静说道:“你把人给放了。”
    胖子掌柜装迷糊,“放人?我听不懂。放什么人?”
    村长说:“多少钱?我们把钱给你,你放人。”
    “钱?你以为我稀罕那玩意?不放人是因为我在替你教育孩子,你不会教育,那就我来,我要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小小年纪就只会做些手脚不干净的事。”胖子掌柜对身后的伙计摆手。
    很快,两个伙计架着大虎出来了,大家不由惊心震动,倒吸一口凉气。
    大虎满头满脸是血,鼻青脸肿,衣服上到处是鞭笞的血痕,烂出一道道长长的大血口子。
    “大虎!”梅花姨惨痛唤了声,无力地跪在地上。
    大虎似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肿胀瘀紫的眼睛转了转,开了一点眼缝,气息微弱地说了声:“娘……”
    林青和马杆气得肝肠寸断,林青跳起来:“大虎,我带你走!”
    结果人还没蹦上台阶,就被伙计丢了下去,“就你这瘦猴还想翻出花?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林青不愤还想再上前,村长爷爷面不改色,沉沉一句:“林青,你退下。”
    村长闭了闭眼,说道:“你要教训,就冲我来吧,不要为难一个孩子。”
    胖子掌柜饶有兴趣,背着手在药铺门口来回走,“行啊。子不教父之过,要受教训也是应当。唔……你给我跪下自掌嘴三十下!”
    听到这大家不由一愕,一个瘸腿的大叔撑着枯木枝上前:“村长,使不得啊……”
    村长止住他,摇摇头,毅然决然地跪下,左手右手轮着刮自己耳光,“啪、啪、啪……”响亮而有力的巴掌一声一声打在脸上,也击在村子人的心上。
    几个小孩被这场景吓得哭了,呜呜咽咽喊着:“村长爷爷……”
    大人们不忍看着自家村长这般低三下四地作贱自己,但是大虎现在那个样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照做又能怎么办,他们不过是社会底层的蝼蚁,连温饱都无法保障。
    心里顿时五味陈杂,默默喊:混蛋!
    杨昭七眼睁睁见村长被人凌辱,拳头渐渐攥起。玉儿也泪眼汪汪的。
    “啪……”最后一巴掌终于落下,村长两边脸颊已然通红,嘴角有些血丝渗出,这巴掌打醒了在场围观的人们。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恒隆药铺这次真的太过分了,虽然乞儿村的人不对,但也不能这样对人啊。”
    “恒隆掌柜的历来是仗势欺人,你看他养的那帮伙计哪像是一般药铺的人,看着明明是江湖中人。”
    “听说上次还打死过一个偷药的,今天怕是又要闹出人命了。”
    “打死一两个人算什么,恒隆背后大有人在呢,听说还是朝廷要员。”
    “能放人了吗?”村长问道。
    胖子掌柜呵呵笑:“要不这样吧,既然都跪着了,所幸趁热打铁再学三声狗叫来听听。”
    大伙惊惧,“村长……这真的使不得……”如此辱人之事怎能做尽!
    村长未做答应直接学叫起来:“汪、汪汪……汪。”十声完毕,他用木杖支起身子,跪了一会儿腿已经开始麻了,“如此,便可放人了罢。”
    胖子掌柜又呵呵笑道:“我有说过你做完这些就放人吗?不过是你自己说的要给孩子代训嘛。”
    “你们这是欺人太甚!我要给村长报仇!”马杆和林青看不下去再次冲了上去,被胖子掌柜身边的伙计两巴掌扇得眼冒金星。
    村长见孩子们受欺负不再容忍,举起木杖上前砸人,被伙计们用脚踹开,孩子们都大哭起来。
    “慢!”站在乞儿村民尾巴处的杨昭七喊道,她背着手从人群中走上前。
    “又从哪来的毛头小子,要领训?”胖子掌柜嗤笑。
    “不,我是来对掌柜的表示崇拜的,因为在下真的佩服掌柜的。”杨昭七说道。
    胖子掌柜由第二声调滑至第一声调的哦了一声,“终于出现了个明白人。”
    林青一脸错愕地看着杨昭七,“你……”他没想到自己捡了个白眼狼回去!
    杨昭七没有理会其他人鄙视的眼神,说道:
    “在下佩服掌柜的能将这条街上里里外外的药铺干掉,做起独市生意,随心随性开价,让附近的老百姓只能从恒隆药铺买药,也因此不得不把掌柜的当神一样供着,即使药吃不起了,倾家荡产了,心里埋怨了发恨了,也不敢与您说不是,不敢与您作对,生怕断了药也断了命。”
    “在下佩服掌柜的心智之高,能深谙世间没有人敢和药过不去,要是和药过不去,这人就得过去了。所以掌柜的才能游刃有余、高枕无忧地安享金银财宝,还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可惜,您那一副日渐硕大的肥肠油肚下面到底埋了多少人的汗血钱财,在下不敢也不愿细想。”
    杨昭七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从一开始看则夸赞,实则慢慢细数胖子掌柜不是的话语。
    胖子掌柜的脸色由最开始的红润到发青再到变白,活生生在脸上演绎了一段雨后彩虹。
    听到杨昭七这么说,人群中原本低声的抱怨渐渐不再压抑,变得放肆了起来。他们早对恒隆药铺多有不愤,只是碍于没有人带头发声,碍于恒隆背后的权势,才选择忍气吞声,现在不一样了,有人代替他们说了心声,正了道义,那就爆发吧!
    就像是黎明之前压抑已久的暴风雨,要铺天盖地的来,疯狂放肆的来,要把所有的不痛快都摧毁!
    “恒隆真的不是东西,要说医者仁心,他们不要说仁心,完全是黑了坏了的心!”
    人群中,有人大声诉苦:“我爹年前患了天花,郎中诊断要种痘才能治好,我让郎中给我爹种痘,郎中说种痘的痘苗只有恒隆在卖了,找恒隆问竟要卖一两银子!这简直是要了我们一家的命啊!一两银子够我们一家老小生活一年了。”
    “我苦苦哀求低价售卖未果,被恒隆的伙计丢出了店铺外,掌柜的和我说‘没钱看什么病,没钱的人,命就不值钱,没钱就活该病着’!你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我们老百姓的命在他眼里就不是命!因为病情没能得到医治,我爹年后两腿一蹬去见老祖宗了……”
    人群中又有妇女哭着喊:“可怜我刚出世三个月的孩儿啊,受风寒患上了咳疾,因为买不起药四处奔波求助,终于托人在外地带了药回来,结果我那当家的回家途中,药包从兜里掉出来,被恒隆的伙计看到了,说药包的外皮不是恒隆出售的,不让带回家,当场把我那救命之药用火烧尽,害得我孩儿活生生病死……该死的恒隆作孽啊!”
    一场乞儿村救人之行,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揭发恒隆恶行大会,民众的怨气如熊熊烈火般燃起,止都止不住,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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