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刚冲了凉出来,竟然只是将水擦干,径直就走了过来。
    见她垂眸不敢看自己,白泽忍俊不禁,抿唇道:“萦萦,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早该坦诚相待。”
    坦诚?
    沐萦之没好气地想,他的确是够坦!
    一边嫌弃着,一边又忍不住去看他。
    昨夜她就看过了,但在白天看,感觉完全不同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仰望过去,宛若一尊神像。
    白泽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鼻子上,想起昨夜的咳嗽,蹙眉问:“你感觉如何?要不要请府医过来?”
    沐萦之的喉咙里一直有东西卡着,不太舒适。
    只是她这病是老毛病了,便是请大夫过来,来回也就那么几句话。
    “药方府里都有,让丫鬟下去熬就是。”
    白泽听着她的声音还是不对,但身子的问题一时急也没有用,只得点头应了。
    他起身将衣裳换上,开门唤丫头进来。
    夏岚、秋雨和冬雪一夜未睡,一直守在廊下,最初的雷声雨声太大,她们什么都听不见,到后半夜雨停了,屋子里也静悄悄的。一直到早上,白泽在屋里吩咐她们备水,三个丫鬟才如释重负,心中更是大喜过望。
    一早就用水,莫不是将军和夫人的事成了?
    三个丫鬟走进来,望见白泽和沐萦之脸上的神情,便觉得离自己的猜测又近了几分。
    “将军,夫人。”
    “重新备水,伺候夫人沐浴。”白泽启唇吩咐道,“夫人昨夜咳得厉害,立即熬了药汤来。”
    “奴婢这就去熬药。”冬雪一向负责给沐萦之煎药,听到这话,当即领命退了出去。
    秋雨亦退身出去备水准备伺候沐浴,唯有夏岚还站在屋里,“将军,先前老夫人来了思慕斋,问院门是怎么回事?奴婢们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便说是昨夜大风刮倒的。老夫人看着有些不信,只是见将军和夫人还在歇息,就回松鹤院了。”
    不怪底下人乱传话,昨夜白泽踹倒了院门,只要从思慕斋路过的人都看得到。
    也不知白秀英会怎么想他们。
    白泽脸上没显出什么情绪,只转身对沐萦之道:“萦萦,我去娘那边看看,兴许就陪着她吃饭了。今儿你身子不适,你就不必过去了,只在思慕斋用吧。”
    “嗯。”沐萦之见他往外走去,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问,“将军今日在府里吗?”
    白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要去兵部议事,不过今日没有宴饮,会回来用膳。”
    “知道了。”顿了顿,沐萦之犹豫着又开了口,“你是打算跟兵部的几位大人一起上书,请求陛下不要跟北桀人议和吗?”
    白泽知道昨日在右相府中他和裴云修的争论都落在了她的耳朵里,因此并不打算隐瞒,点头称是。
    “其实,昨日温相有几句话说得很对,和还是战,其实最重要的还是陛下的意思。”
    如今的右相、左相虽权势滔天,但天顺朝终究还是皇权当道。
    从陛下将接待北桀使者一事全权交给右相来看,对这位年轻的帝王而言,停战是最重要的。
    “萦萦,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身为朝廷命官,做事不能依靠揣测君心。既然我知道北桀人不可信,若不阻止朝廷与他们议和,又怎能问心无愧。陛下想停战,我们可以一直将北桀人打到没有战斗之力。”
    听着他的言语,沐萦之忽然明白,白泽跟沐相、温相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他宽阔的肩膀上,扛着的是天顺朝的社稷和百姓。
    “将军……”沐萦之第一次在这个称谓中,读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萦萦,你别担心,我不会蛮干的。”
    “嗯,将军快些去吧,免得母亲担心我们。”
    “等我。”说罢,白泽便跨步向外走去。
    夏岚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总觉得两人之间多了许多烟火气,真正像是夫妻的模样了。
    待白泽出了思慕斋,夏岚便向沐萦之恭贺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沐萦之脑子里想的全是昨夜的事,心口不一道:“这算什么喜?”
    说罢,沐萦之又嘱咐了一句,“一会儿你把榻上的床单被褥都换过,我的被子,你亲自洗。”
    “夫人放心,我明白的。”
    正在这时候,春晴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沐萦之瞧着她面色不好,便问:“出什么事了?”
    “府里没出什么事,就是刚才相府派人来说,相爷把大姑娘接回府里了。”
    父亲把沐静佳接回京城……难不成马上就要进宫了?
    沐萦之思忖片刻,便有了主意:“等我用过早膳,把紫竹带过来,说我有话要告诉她。”
    “是。”
    ☆、66.第 66 章
    松鹤院。
    白秀英坐在她新整出来的那块茄子地里,唉声叹气。
    早上在思慕斋门口的那幅情景反复徘徊在她脑子里, 那么重那么厚实的两扇门, 就那么摔在地上。
    白泽到底是发了多大的脾气才能把楠木门踢在地上。
    这一吵架,也不知道她的大胖孙子什么时候才能来?
    正愁眉苦脸的时候, 冷不丁的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娘。”
    白秀英回过头, 就看见她高大英俊的儿子意气风发地站在自己身后。发脾气还这么嘚瑟, 真是当了将军了不起了啊?白秀英气不打一处来, 跳起来就给他一个耳刮子。
    白泽长得高,白秀英使了大力跳起来,也只拍到他的脖子。
    “娘,干嘛打我?”
    “谁叫你打媳妇?我就打你了, 我还踢你!”白秀英说着, 又朝白泽飞起一脚。
    白泽皮糙肉厚, 自然不在意这点打闹,他知道白秀英看到了被他踢到的院门,忙解释道:“我怎么会打萦萦?要打了她, 她还能让我在思慕斋呆一晚吗?”
    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白秀英住了手,又问:“那院门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风刮倒的!”
    “那院门的确是我踢倒的!”
    “我就知道!”白秀英又跳脚了, “败家小子, 好好的院门怎么惹你了?”
    “昨晚上我是有点烦心,是官场上的事, 跟萦萦没关系, 昨天晚上, 我们很好。”
    听到是官场上的事,白秀英便犯难了,这些事她可帮不上忙,不过,白秀英脑子转得快,白泽这么一说,她马上就出了主意,“你要是不懂,那就去问你岳父,他可是堂堂相爷,什么官场上的事他不懂。”
    岳父?
    白泽轻轻一笑。
    沐相当然不会不懂,但短短几次接触,他大概摸清楚了沐相的脾性。沐相和温相,这两个外人眼里的死对头,其实都是一样的人。
    “娘,这些事我会解决的,你好好在府里享福,不用替我担心。”
    “我哪有那享福的命,天天操不完的心,阿玲阿珍这两个皮猴子我就懒得说了,就你那媳妇,就她那身子,将来生了孙子,还不得你老娘来带。”
    白秀英说起孙子,虽谈的是操心,脸上却是跃跃欲试。
    白泽看着她,心中忽然一动。
    “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
    “什么事啊?”
    “我一直怕你接受不了。想着等时间长了再说,但现在我觉得,时间越长,大家都不好受。”
    “到底什么事啊?吞吞吐吐的,你放心说吧,我受得住。里正跟我说你爹死了的时候,我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当着村里的人,白秀英是从没诉过苦。
    可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泽多少次听见白秀英在屋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娘,我和萦萦不会有孩子的,往后你别在她跟前提孙子的事了。”
    白秀英听了他这话,顿时笑了起来,拍着胸脯向白泽保证,“我还当你说什么呢!你以为你娘是糊涂蛋啊,放心吧,往后我什么都不会在萦萦跟前提这事了,补药啥的,我悄悄给她送去。”
    白泽看着她,眼中有些不忍,语气却是异常冷硬。
    “娘,我的意思是,往后你不要再给萦萦送坐胎药,我跟她已经都说开了,我们不会有孩子的。”
    “什么说开了?什么叫不会有孩子?”白秀英脸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凉下去。
    白泽沉声解释道:“萦萦身子弱,既难有孕,又恐经受不住生育之痛。而我,平生夙愿只有萦萦一人而已,我不愿冒着失去她的危险让她有孕。”
    这是白泽的肺腑之言。
    即使萦萦不是石女,即使萦萦能够受孕,白泽也不愿让她去冒险。
    昨夜只是光了那么一会儿,就咳得天翻地覆,若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不知会凶险成什么样。
    若能跟萦萦有孩子,他自然欢喜,但若这欢喜要拿萦萦的性命冒险,他宁可不要。
    “娘,我虽不会有孩儿,但你还是会有孙儿的,阿玲和阿珍一定会生很多可爱的侄儿侄女在你膝下承……”
    白泽话没说完,白秀英眼皮一翻,朝后面直直栽了下去。
    ……
    思慕斋。
    紫竹来得很快。
    如今霍连山不在将军府长住,她成日都呆在屋里,除了日常的打扫不敢随处走动,生怕撞见沐萦之。
    这会儿进了思慕斋,也是将头埋得极低。
    “夫人。”
    沐萦之放下手里的茶杯,打量了一眼紫竹,见她惴惴不安的模样,缓缓道:“当初我爹送你过来,是为着伺候霍将军,如今将军既不在将军府,没有再将你继续留在这儿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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