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问话之声,打断了她的话。
    就好象他在自己耳畔耳语似的。
    “啊?”
    孟兰亭一时不明所以,略带茫然地抬起脸,见他竟跟着靠了上来,微微俯首,脸凑到了自己的额前,轻轻地嗅了一下。
    “你擦了什么,这么香?”
    他又重复了一遍问话,声音低沉而柔和,又掺杂了几分挑逗似的轻佻之感。唇也似乎轻轻擦过她的发,凑到了她的耳畔,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耳垂了。
    孟兰亭甚至清楚地感觉到他说话时,那温热的鼻息,就轻轻地拂过自己的面庞和脖颈肌肤。
    少女那薄嫩的,从未遭过如此调戏的肌肤敏感无比,被男子的呼吸和鼻息给弄得寒毛倒竖,瞬间冒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孟兰亭的心怦怦地跳,慌忙偏头,避开了他靠近的那张脸,又后退了几步。
    仓促中不辨方向,竟退到了巷子的墙边。
    “冯公子,我该进去了——”
    她极力稳住呼吸,掉头就走,才迈开步子,面前影子一动,他竟伸臂按在巷墙之上,一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孟兰亭顿时慌了。
    冯恪之不语,也没动,就这样挡着她的去路,将她挡在巷墙和自己臂膀围出的狭仄空间之中。
    她抬起眼眸。
    借着进入眼帘的一点微弱光线,她看到冯恪之低头盯着自己,两只眼睛,在夜色里闪烁着暗芒。
    “你要干什么?”
    她极力镇定,压低声,斥问他。
    冯恪之继续看了她片刻,慢吞吞地说:“孟小姐,我真要干什么的话,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全都已经干完了。”
    孟兰亭呼吸一滞,心跳愈发快了,一把推开他,低头就走。
    他并未跟上,也未再阻拦。
    “明晚六点,我来接你吃饭,以表谢意。我走了。”
    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孟兰亭走了几步,停下,转过头,见他丢下这句话,竟自顾掉头走了,心里顿时恼了,但这里和周家已经很近,怕说话声音太大惊出人,只好返身,追了上去。
    “冯恪之,我的意思你没明白吗?我不会和你去吃饭的……”
    冯恪之置若罔闻,迈开大步出了巷子,打开车门,自己上了车,发动汽车。
    孟兰亭见他就要走了,急了,挡在车前,不让他走。
    “冯恪之!你先别走!算我求你了,往后你不要再来了这里了——”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语气,已经从一开始的叱令,变成了低三下四般的恳求。
    车灯亮起,汽车后退,绕过孟兰亭,撇下她,自顾去了。
    孟兰亭看着汽车消失在了夜色里,又气又恨又无奈,站在原地发呆了片刻,看见住在巷口的江太太从窗户里探头出来,只好转身,怏怏地回了周家。
    周太太还没睡着,听到她开门进来的动静,从屋里出来,问了几句晚上吃饭的情景。
    孟兰亭压下心里的懊恼,如常那样应答了几句,请她回房休息,锁了门,自己也进了房间。
    洗漱完毕,她熄灯上床,闭目,脑海里确不断地浮现着刚才的一幕一幕,心里又烦又乱,实在睡不着觉,干脆爬了起来,拧亮台灯,坐到书桌前,想预备下周的课,半晌也写不了几个字。
    她的视线落到了摆在桌角的那本书上,停笔凝神了片刻,低下头,在脚边的那只废纸篓里翻了下,捡回了昨晚丢进去的照片。
    孟兰亭盯着照片上的人看了片刻,忍不住取了支水笔,往他脑门上画了一只小乌龟,画完,端详了片刻,又觉不够,再添了两撇小胡子,再看,终于连自己也觉得好笑了起来,忍不住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吃吃地低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兰亭,你还没睡吗?”
    是周太太的声音。
    孟兰亭吓了一大跳,慌忙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进书里,定了定神,应了一声,才过去开门。
    第48章
    周太太手里端了个小碗,笑着说:“兰亭,晚上我熬了点银耳汤,见你屋里灯还亮着,就给你盛了一碗。”
    孟兰亭忙接过,向她道谢。
    周太太叫她坐下吃,自己也走了进来,见她桌上还凌乱地摊着书本,顺手替她收拾:“你也别累着自己,晚上早些睡才好。”
    孟兰亭唯恐被她看到那张照片,慌忙放下碗,抢着收拾。
    “伯母你也去休息吧,我自己会收拾的。晚上实在不好意思,回来得这么晚,影响了您和周教授休息。”
    周太太笑了,说:“你伯父天天晚上在书房里泡到半夜才睡,我早习惯了,哪里影响。你快吃吧,吃完我收碗。”
    孟兰亭装作若无其事地将那本夹了照片的代数书压在了最下面,这才安心了些,赶紧坐下,低头吃了起来。
    周太太坐到边上,看着她用调羹舀了银耳,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说:“刚才忘了和你讲,傍晚你出去后没多久,那位顾先生打电话来,说他们电影公司明天有活动,邀你过去。”
    孟兰亭说:“我恐怕没时间。下回顾先生要是再打电话来,我不在家,伯母您直接帮我推掉就可以了。”
    周太太点了点头,端详了她片刻,迟疑了下,说:“兰亭,有句话,不知道伯母能不能问你?”
    孟兰亭点头:“伯母你说。”
    “你和冯家公子……是不是关系不错?”
    孟兰亭的心口咚的一跳,立刻想起了今晚被冯恪之送回来时两人在巷子里的来回折腾,疑心会不会是发出的动静太大,被周太太看到或是听到了些什么。
    她耳根唰地热了,断然摇头:“没有!伯母你千万不要有任何误会!除了夜校接送,我和他没半点额外的关系!”
    周太太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兰亭,别怪伯母多管闲事。最近我是见你们常往来,所以多嘴,问了一句。我倒不是不喜欢冯公子。接触过几回,才知道他人也是很好的,家世更不用说。就是玩心重了点。怎么说呢,那样家庭出来的贵公子,有点玩心,本也不算什么。就是怕他不是能安下心好好过日子的人。你们没关系,那就最好,伯母也放心了。”
    孟兰亭知道周太太是真心关心自己,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瞒着大人偷偷干坏事般的愧疚之感。定了定神,说:“伯母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周太太露出慈爱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伯母放心了。你早点睡吧。”
    她笑着端起空碗,走了出去。
    孟兰亭送她出去,轻轻锁了门,慢慢地回来,从那本代数书里再次拿出那张照片。
    这是一张摄于民国十一年的照片,背面有日期标注。尽管一直以来得到小心保管,但因为年长日久,纸面还是微微泛黄,染上了些年头的痕迹。
    照片上是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男孩,穿一件浆得笔挺的白色衬衫,条纹背带裤,衬衫的领口处,结了个漂亮的蝴蝶状领结,头发往后梳平,完全一副小绅士的打扮。
    男孩的面容俊秀,对着镜头,他仿佛心情很好,咧嘴在笑,眼睛弯弯,犹如一双月牙儿,更是露出了两颗虎牙。
    模样看起来,极是招人喜爱。
    孟兰亭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是十三岁那年的生日,母亲拿出来的。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从小就有一个“未婚夫”。
    就是照片中的这个小男孩。
    她知道的那一天,这个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应该有十五岁了。
    照片后来被她夹进父亲留给她做纪念的这本书里。
    她再也没有拿出来看过,但也没有起过念头要丢掉。
    它就好像和父亲的书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一体。
    孟兰亭盯着看了一会儿,几次想撕了,然后彻底地丢进废纸篓,又被在那个小绅士额头上爬着的乌龟和那两撇小胡子给弄得有点下不了手。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咬了咬唇,慢慢地放了下去,背朝下地夹回在书里,插了回去。
    ……
    冯公馆里。
    冯令美进去后,坐到了梳妆台前,随手拿起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没有说话。
    何方则站在门边,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啪”的一声,冯令美放下了梳子,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伸手开门。
    “你还是回去吧,我也累了,想睡觉了——”
    何方则依然没有说话,却伸手,一下握住了她停在门把上的那只手。
    冯令美的眼睫微微一颤。
    “你——”
    一缕带着淡淡酒气的熟悉的男人气息,一下将她包围。
    何方则靠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将冯令美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冯令美的脸庞有点红,挣扎了几下,敌不过男人的力道,被丈夫压在了床上,承受着来自于他的亲吻。
    睡袍很快从肩膀上滑落。
    昏黄的床头灯,墨绿色的美丽丝绸,白皙而温暖的女人皮肤。
    男人的喘息,很快变得粗浊了起来。
    冯令美仰于枕上,闭着双眸,面庞也浮上了一层红晕。
    “小八……”
    何方则在她耳畔低低地叫着她,声音沙哑,又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冯令美没有做声,依然闭着眼睛,胳膊慢慢地攀上了丈夫宽阔而厚实的肩膀。
    一只柔软的手,顺着他的后颈,从衣领里悄悄地探了进去。
    微凉的手心,就贴在男人后背那片滚烫的皮肤之上,在衣物的遮掩之下,轻轻地摩挲着。
    “小八——”
    何方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再次唤她,声音已是带了些狂喜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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