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只有一支箭。
    那唯一的一支箭,挟裹着极大的力道,破空而去。
    男子满心都在那方的萧成钧身上,战场上又本就是喊杀声震天,着实吵闹得很,一时间他根本不知晓箭矢破空声从哪方而来……
    等他刚将甩出去的大刀收回时,那一箭已经从他的头颅直直穿透而过,箭羽卡在了他的耳边,但巨大的力道,却将他整个人带得歪倒下去,血肉飞溅,脖颈都跟着歪向左边,折了——
    萧弋肩上的伤口当即被崩得更开。
    他手中的弓弦发出嗡嗡震颤的时候,他肩上留着的尾羽也跟着颤了颤。
    赵公公一把扶住了他。
    而他们的身后突地一阵窸窣声,像是什么人抖落泥沙坐了起来。
    众人背后一冷,纷纷拔刀回头。
    却见不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坐了起来,脑袋上顶着不伦不类的头盔,身边摆着刀与匕首。
    她的脸上蒙了灰尘。
    可到底还是能瞧见原来的模样……
    琼鼻樱唇,黛眉粉腮。
    仙姿佚貌。
    赵公公失声道:“皇后娘娘?”
    萧弋也有一瞬恍惚,还当自己做了大梦,又或是自己好像回到了边城。
    他的目光贪婪而又深沉地盯住了面容。
    这一刹,他忘记了问她,为何在这里,边城是不是出事了,她怎么这样狼狈……
    他只陡然一滞,然后猛地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泥土与血污。
    再将身上的披风裹到前头来,挡个严实。
    萧弋也不知晓,他这样,看起来凶吗?
    可会吓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姨妈来了,生理上又丧又难受。还好还是挣扎着写完了呜呜呜。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杨幺儿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又听得一边的赵公公惊声道:“娘娘怎么这副模样?莲桂呢?春纱呢?萧世子呢?”
    杨幺儿这才恍然大悟。
    不是梦啊。
    萧弋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杨幺儿眨眨眼, 又盯着萧弋瞧了瞧。
    他脸上仍带着泥点、干了擦不去的血痕,比往日看起来要凶些,眉眼透着像刀锋一样的锐利。
    杨幺儿抬起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面颊, 柔软,还带着一点凉意。
    “皇上?”
    “幺儿, 过来。”萧弋点了下头。
    杨幺儿这才抖掉了身上的土, 缓缓挪动着靠近了他, 手也顺势搭在了他的掌心。
    萧弋的右手攥住了她,左手却抬起来,揭下了她脑袋上的头盔,扶了扶她脑袋上塌下去的发髻, 低声问:“怕不怕?”
    杨幺儿摇了下头。
    萧弋堵在胸口的那口气,这才松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方向, 萧成钧已经在进行最后的收尾了, 木木翰士兵彻底没有反抗之力……
    他也就安心与杨幺儿低声说起话:“谁同你来的这里?”
    “莲桂, 春纱,萧光和,和其他人。”她记得名字的,便都说了名字。其余的,在她脑子里就都是“其他人”。
    萧弋差不多也能猜到其中的波折。
    “是一个参将,说要同你来寻朕,是不是?”
    “唔。”
    “路上遇见穿这样衣服的人?”萧弋抬手指了指木木翰士兵。
    杨幺儿点头, 想了想,自己又添了一句:“莲桂、春纱留下了,幺儿、萧光和走了。参将追,萧光和也留下了。”
    “幺儿一个人走过来的?”
    “记得,图。”杨幺儿磕磕绊绊地说着话,又伸出手指在萧弋跟前画出了线条和原点,她细声细气地道:“皇上,这儿。我知道的。”
    萧弋也明白过来,多半是她无意中记下了他摆在桌案上的舆图。
    这已经足以让人觉得惊叹了。
    她总是能在人不经意的时候,表现出她聪明的一面。
    “嗯,幺儿是极聪明的,这样也能记得。”萧弋声音低哑地道。
    他越是扫过她纤细的手指,看着她从地面上划过,他心底就越好像是被投入了一团炙热的火球。
    她渐渐能记得的事越来越多。
    会记得字是如何写的,这个词是如何念的,会记得宫中的路线,也会记得如何从边城通向他所在的地方。
    “路上还遇见什么了?”萧弋又问。
    “长长的东西,沉,扔掉了。”
    “那是长.枪。”
    杨幺儿顿了下,跟着念了一遍:“嗯,长.枪。”
    “还有呢?”
    杨幺儿便指了指那个头盔。
    萧弋抬手取下了自己的头盔,罩在了她的头上,登时将她的脸衬得更小了,他低声道:“这是头盔。”
    “嗯,头盔。”杨幺儿抬手摸了摸,然后才放下手,从土坑里刨出了刀和匕首:“还有这个……”
    “这是刀和匕首。”萧弋伸手拿过,交给了一边的赵公公。
    赵公公看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娘娘这着实也太厉害了!
    一路上自个儿走了过来,还晓得一路捡防护的东西和兵器,难不成是要带给皇上用的?
    赵公公想着想着,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忙又捂住了嘴,那种滋味儿就好像跟自己也吃了一百斤蜜糖似的。
    “没遇见什么人了?”
    杨幺儿摇了下头。
    众人都不由感叹,皇后娘娘着实是个有福气的,换了旁人,在这路途上就不知晓要出多少麻烦呢。
    能走到这儿来,那不知是得了多少上天眷顾的运气了。
    “走了多久?”
    杨幺儿摇头,这回便是不知道的意思。
    “累不累?”
    杨幺儿点头,点完又摇了摇头,道:“不累了,睡了。”
    萧弋又抬手帮她抚了抚身上的沙土,低声道:“还知晓自己藏起来……”这句话倒是终于透出了点又气又笑的味道来。他盯着她,倒恨不得将人扣在怀中狠狠亲吻。
    她怎么这样大的胆子,一路走到了陌生的地方,累了倒头便睡下……
    他该将她看得更紧些。
    她若是能变小些更好,他便能将她装在那个绣囊里头,每日都带着……
    萧弋的呼吸骤然沉了沉。
    杨幺儿突然道:“皇上脸红了。”
    萧弋一怔,心道,怕该是被气红的。
    倒是一边的赵公公变了脸色,忙从后头扶住了萧弋,抬手探了探皇上的额头。赵公公这下可笑不出来了,他脸色煞白,声音微颤道:“皇上发起高热了……须得立即安营扎寨,寻随行军医!”
    其余人这会儿也有些慌了。
    为何大晋只出了一个文帝?
    因为不是哪个皇帝都愿意,都敢,都有足够的本事,去上战场的?更何况是常年征战。
    十个征战的皇帝,就有九个是死在途中的。
    水土不服、伤势重,纵使有药可医,但到底在外,环境哪里抵得上在宫中?更何况,受了伤再发高热,本就是易死亡的。
    所以李家方才那样笃定,萧弋纵使上了战场,战败与受重伤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其次便是直接身死,几乎不可能的是他毫发无损且又大胜归来。
    这一去,便毫无疑问是在更进一步地削弱新帝。
    杨幺儿呆呆坐在那里,一时还不知晓其中的严重性。
    她只伸出手抓了一下萧弋,喃喃道了一声:“皇上?”
    萧弋叫人一提醒,此时方才觉得四肢百骸都酸疼极了,精力也在刹那间被抽干了一般,头沉得更加厉害,可他的视线依旧清晰。疼痛越是贯穿脑子,脑子里反倒越觉得清明。
    这便是高热的症状。
    他年幼时,常有这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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