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臣之本分……”
    二人又一番真情实意地表演。
    直到孔凤成开口,拿出了接下来的谋划。
    “过两日,臣便会提出请皇上亲政一事……”
    这计划自然是孔凤成一早便准备好了的,他不会主动讲出来,而是等着萧弋面色焦灼、又怒又忧,主动请教“老师可有法子”,他再一脸为难,仿佛做了大贡献地讲出来。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时辰。
    萧弋实在懒得再听孔凤成啰嗦下去,他便唤来赵公公问:“什么时辰了?”
    赵公公道:“回皇上,如今已经是酉时一刻了。”
    时辰不早了。
    她兴许这会儿正坐在台阶上,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赵公公此时又道:“方才永安宫差人来问了。”
    萧弋拧起眉,再恰到好处地露出悲愤、忍耐之色。孔凤成将他的模样收入眼底,便主动出声道:“臣告退。”
    萧弋点头,露出几分不舍,道:“今日辛苦老师了。”
    孔凤成连道“不敢”,而后才退下。
    等出了西暖阁,孔凤成回头瞧了一眼,隐约瞥见外头立着的宫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的确是永安宫中的人,他这才皱了下眉。
    后宫不得干政。
    从封后一事,到今日之事,太后的手伸得着实太长了。不成不成,得砍一砍,得砍一砍。
    萧弋深知权利之重,所以他也深知没有人是乐意同别人分享权利的。
    太后困于深宫,目光短浅,但她都抢着来做他的主,何况是那些手握实权的大臣们?谁都想来做皇帝的主,那就必然得分出一个胜负了。
    轻松借势给太后埋了道坑,萧弋也并不觉得如何快活。
    大抵从他懂事时起,他就很难再快活起来了。
    “命御膳房摆膳。”萧弋道。
    赵公公屈身问:“摆在暖阁内?”
    “不,摆在涵春室罢。”说完,萧弋顿了下:“今儿杨姑娘去了?”
    赵公公哪里清楚这个,但作为皇上身边唯一得头脸的人物,总不好张嘴说“奴婢不知”,于是他扭头,立马派了个小太监去瞧。
    萧弋见状这才按下了人:“走罢,回去。”
    “是。”赵公公忙跟了上去,心说,这日后是不是得仔细盯着那位杨姑娘?至少要在皇上问起的时候,有话可答。
    杨幺儿的确是又去了趟涵春室,手里也真掐了花,今天还比往日的都多。因为春纱想着,左右都是送皇上的,一朵两朵一枝两枝总是不成样子的,搁进花瓶里都显得寡淡。于是她狠狠心,掐了一把给杨幺儿,就盼着杨幺儿送给皇上讨皇上欢心了。
    虽然送一把原本就属于皇上的花给皇上来争宠,哪里怪怪的……
    今日涵春室的石阶上没有野花了,墙外头连飞过的鸟儿都没有,就连皇上也不在。
    杨幺儿东张西望一阵,觉得没甚意思,便抓着一把花准备往回走。只是还不等她走,芳草和蕊儿撞见了她。见杨幺儿手里又握着花,芳草心思一动,走上前去,笑道:“幺儿还记得我么?”
    没有什么老嬷嬷在旁边,芳草的胆子这会儿大了起来。
    杨幺儿微微抬头,瞧了瞧芳草,又瞧了瞧她身边的蕊儿,很是果断利落地摇了头。
    芳草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但她也知道不能同一个傻子计较的道理,便又往下道:“我们是同乡呀,从前我路过你家,见过你几次。你不记得我,我却是记得你的。”
    说着,她便伸手要去摸杨幺儿手里的花:“这是你从哪里采的?真好看。我出不了这里,没机会去采花呢。”
    “不知道。”杨幺儿说。她不知道在哪里采的。
    但芳草却觉得这是托词。
    这小傻子倒是聪明,知道采花哄人,今儿还一口气采了这么多。
    她和蕊儿得了令,要接近讨好皇上,可怎么接近讨好?若是能循杨幺儿的法子,那便好了!
    她眼珠转了转,道:“这花我也喜欢得紧,不如你换给我吧。”说着,她就要真动作起来,直接要从杨幺儿手里拿花,也不管人愿不愿意。
    傻子多好哄呀,就拿吃剩的食物去换,都能换到手的。
    杨幺儿却觉得,听这人说话好累。
    她环视一圈,确定没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东西了后,杨幺儿当即转身走了。
    芳草哪里会想到她有这一出?
    伸手便要去拉杨幺儿,一下子却捞了个空。芳草急了,心说我在这里怕别人也就算了,难不成我还怕你杨幺儿吗?
    她疾步走上去,一把抓住了杨幺儿的胳膊。
    杨幺儿漂亮的五官皱作了一团,她喊:“啊!”
    门外的春纱等人听见声音,忙扭过身子来,疾步跨进门内:“这是做什么?”说着,她们便齐齐去拉芳草。
    芳草也没想到这些人反应这样大,她讪讪笑道:“我只是拉了一下她,想同她说话呢。”说着同时松了手,只是眼底分明还带着不甘。
    这傻子进了宫难道也开了窍?知道手里的花何其重要。便不肯随意给人了?
    春纱咬着唇,将杨幺儿挡在了身后。
    这里是涵春室,皇上的地方,春纱也不好指责,何况这人是永安宫新送来的,据说也是岷泽县来的,谁晓得皇上会不会瞧上呢……
    杨幺儿看也不看芳草,她快步往外走了。
    她倒不是怕芳草,甚至芳草那一下掐得狠了,她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她单纯地觉得,这里没什么可玩的了,所以可以回去了。要是下次来的时候,又能玩嬷嬷给的东西就好了……杨幺儿这样想着,走得更快了。
    燕喜堂的宫人们便匆匆跟了上去,只是心下都觉得愤怒。
    新送来的人,没名没分,比之杨姑娘差得远呢,怎么敢这样欺负人呢?也就欺姑娘好脾性,什么都忍在心底了。
    刘嬷嬷回来时,正撞上杨幺儿一行人离开。
    她笑了笑,心道,想必是见皇上不在,这就走了。于是她也没拦人。
    等回到涵春室,见新送来的那个芳草还怔怔站在院子里,面色像是隐有不满,她便出声道:“芳草姑娘怎么不进屋?站在这里作什么?”
    芳草收起满心的尴尬和埋怨,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回去。
    这时候却传来了声音。
    皇上回来了。
    芳草身子晃了晃,顿时如同脚下安了钉子,怎么也挪不动步了。
    她悄悄给自己打着气,心说待会儿总要看清楚皇上长得什么模样才行……她惦念着太后赏赐她的银锭,恨不得一口气将永安宫嬷嬷教的事办好了,换一匣子的银锭才好呢!她还得压蕊儿一头……
    芳草乱七八糟地想着,就听见脚步声近了。
    萧弋没能见着杨幺儿的身影。
    他不确定地盯着那青石阶看了好几眼,空荡荡,依旧空荡荡。
    “今日杨姑娘没有来?”他问门外把守的宫人。
    一个小侍卫躬身道:“来了,又走了。”
    一瞬间,萧弋也说不清心下是什么滋味儿。
    大抵是习惯她带着花儿来,哪怕见不着他,也会乖乖坐在那石阶上等……现下反倒不大习惯了。
    这样不好。
    萧弋心说。
    他从前就没有过特别喜欢的东西,今后也不该有。他不想做先帝那样昏庸无能之辈,自然不愿意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不过是来了几回,怎么还值得他惦记上了?
    只是还不等萧弋将这份不习惯按下去,那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跪地的芳草二人,道:“杨姑娘与芳草姑娘起了些龃龉,便走了。”
    “芳草?谁?”
    芳草脸上登时如火烧。
    小太监指了指芳草,又道:“刚才芳草姑娘说了几句话,杨姑娘转身要走,芳草姑娘不让走,就用力抓了杨姑娘的胳膊。”他犹豫一下,自个儿添了句:“兴许伤着了。”
    这下,芳草脸上如被冷水浇过了。
    她上牙磕下牙,发了个抖。
    “说了什么话?”萧弋问。
    他的嗓音冷淡,带着几分天生的矜贵味道。
    落在芳草耳朵里,无端让她觉得害怕。兴许贵人都是这样让人觉得害怕的……
    小太监道:“要花。杨姑娘今日采了很多花,芳草姑娘瞧见了,就说和杨姑娘换,杨姑娘不肯。”
    花自然不重要的,宫里遍地都是。
    但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因为是要给他的花?所以谁要都不肯给?
    萧弋心底又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倒是从未有人这样维护过他的东西,哪怕只是那么些不起眼的花。她却胆子大,又执拗,执拗得可爱。
    萧弋隐藏在骨子里的性情是极为强势的。他的占有欲极强,不许任何人插手他的东西。她这样一番动作,倒是恰好戳中他心下隐秘的那个点。
    萧弋目光垂下,扫了扫那个芳草。
    永安宫便是送了这么个玩意儿,来污他的眼?
    他想起孔凤成走时义愤的样子。
    永安宫送来的这个女人,是正送来把柄递到孔凤成手里,让他借机发作“牝鸡司晨”一罪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幺儿软绵绵的,唯一一次姿态这么强硬,是要维护送我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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