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期走在最后面,便见同榜的探花王成欲言又止地回着头想和他说话。他勾着唇角笑了笑:“怎么?”
    “摄政王想必十分看重祁安公主,你又何必寻这等事。”对薛子期,王成实在很羡慕。他出身寒苦,比不得这位状元出身商贾家底殷实,接触之前还觉得说不定就是钱堆出来的才名,可几分交流后不得不打起十分的佩服,更引为知己。
    此时,实在不愿看他自毁前途。
    薛子期面带微笑,透着十足的笃定:“若是真十分看重,便不会因此而毁我。”
    王成叹了一口气,便见陛下身边的大太监长福寻了过来:“薛大人,请吧。”
    薛子期向王成抱拳:“多谢王兄提醒,我便先过去见过陛下了。”
    说是去见殷承晖,可到了那里却还是要看摄政王的脸色,而皇帝陛下也只能坐在旁边摸着鼻尖装聋作哑。
    “薛子期,你好大胆子。”殷予沉着脸,怒气完全压抑不住。
    薛子期一副全然不惧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在那医馆之中同殷予面对面时候的样子。
    当时,殷予警告他离魏元音远一点。
    如今,摆出这样一番情境,也是为了魏元音。
    “微臣所做,问心无愧。”他微微笑着,也只用了这八个字来答他。
    “好一个问心无愧。”
    殷予眯着眼睛:“想来,你对这件案子胸有成竹。”
    薛子期却摇摇头:“就是因为有所难以把握,所以才想请祁安公主出马。”
    “那本王直接让祁安公主主审便可,还要你作甚!”殷予压制着扔出杯子的冲动,冷睇底下站着的人,心中一股怒气遏制不下去。
    若不是薛子期再没机会行前世对不起他的小阿音之事,他一定会让这人连个进士都中不了,灰溜溜地滚回扬州去。
    他如今才晓得,魏家有太多秘密,而这人一定知道。
    “公主殿下天资聪颖,区区悬案自然不在话下,微臣确实是需要借着公主来打响自己的名声。”薛子期倒也不含糊,索性就认了个软。
    “嘻,你倒是会说话。”娇俏的少女音从后头传出来,伴随着环佩清脆声,魏元音总算露了面,她坐在殷承晖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薛子期掩下了眸中的神色,“又是何必呢。”
    “时间太短,只好借助公主之力,好早日解决。”薛子期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
    却不知,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不过就是一个案子,我接就是了。”魏元音看着殷予变得十分不好的面色叹了一口气。
    也不过就是半日的功夫,盛安就传遍了祁安公主要办案的消息,纷纷称奇,想着这位公主以前的作风,便晓得这可不是玩闹,想必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魏元音到了刑部的时候,刑部众人还忙着审理之前薛子期拽出来的冤案,看见祁安公主也只是匆匆行了礼便各忙各的,还是薛子期自己将卷宗抱了过来。
    “你在这刑部混的看起来不是很好。”身为侍郎,再不济也该有人帮衬,可却要事事亲力亲为,想必因为殿试的事情被孤立了。
    “这案子悬在这里已有月余,他们不看好也是应该。”倘若他真破了这案子,便不会再是这样的待遇了。
    魏元音心里也是清楚,随手翻了翻卷宗:“既然拿我当你的救星,有些事情何必再藏着掖着,那根兔子木簪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薛子期目中划过诧异:“公主殿下不知道?”
    那信藏得并不严实,他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才行这一步,却未想到魏元音不曾看见。想到某种可能,薛子期上前压低声音:“那木盒的夹层公主肯曾看到?”
    魏元音迟疑了。
    见她如此,薛子期便知道这是看见了夹层,却不知里面有信,一时颓然又紧张。
    那封信事关重大,爹爹打一开始便不想让魏元音知道,如今她没看见,只能说是天意。
    可若是被别人看见了……
    薛子期神情莫辨,再想到他之前的言语,魏元音不可置信道:“夹层里有东西?”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宗愣了一会儿:“不曾。”
    那盒子和信到魏元音手里太久了,若是被别人拿了去却还没在此时发作,那不是自己人,便是还想着留有它用。如此,便更不能拉着她下这污浊的泥潭。只是时间更加紧张了。
    魏元音见他表情不对,心中疑惑更深:“若是有东西,还是早些说明些好,我好去追回来,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也不算什么。”薛子期抬头,重新露出温和又安静的笑容,“原是魏将军写的婚书,想一同还给殿下,既然不见,想必就是天意。”
    听见熟悉的称谓,少女呼吸微微一滞:“西山月老庙那红丝绸是你写的吧,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娶我,便觉得对不起小青梅?”
    她事后仔细想过,薛子期同她说那番话分明是以退为进,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将她娶到手,然而那红丝绸随风飘来,他便如此紧张,想必也是一桩心事。
    “娶我的原因,是我爹?”
    她这里说的爹,便只有一个人,亲生父亲——魏煦。
    薛子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现在便是想娶也娶不成了,所幸摄政王对你也不错。如今顶重要的还是眼下的案子,不知公主殿下如何看?”
    他将话题扯了回来,不欲多谈。
    魏元音匆匆翻了卷宗后已经记了个七七八八:“五王子拓跋宏是西秦王除了王储之外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善骑射,曾经多次带着骑兵骚扰我大昭边境,伤我军士,掳我百姓,这个人,死有余辜。”
    薛子期听了,笑眯眯道:“祁安公主说的是,想必和祁安公主同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
    “这样的一个人,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都不奇怪,大昭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会有这份国仇家恨。”
    薛子期也敲着桌面:“可是祁安公主没有动手。”
    魏元音眯了眯眼睛,轻声道:“是啊,就这么死了,死在盛安,如何对得起边关的军士与百姓。”
    她,不止是她。千千万万的人想着用西秦人的血祭奠边关,祭奠战死沙场的将士,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便宜他。
    垂着眸,她抿着嘴唇待了片刻,才缓缓道:“所有人都觉得是大昭人为了血海深仇动的手,又或者是哪方的势力眼皮子浅想栽赃嫁祸拉倒政敌,可若是前者,便不会只有一个五王子遭殃,若是后者,死的便不会是五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梨子哭唧唧~
    新家装空调,约的周六,结果安装师傅告诉我缩物流仓库着火了!
    殷小予:都是因为你不让媳妇给我亲亲!
    第四十五章
    西秦的事情她了解,可办案却并不是一把好手。和薛子期研究了一会儿便抱着两卷卷宗回宫了。
    月白正立在回音宫的门口, 见魏元音回来了, 三步两步迎接上去。
    “徐姑娘来了。”
    魏元音抱着卷宗犹豫了一会儿,把怀里的东西递给月白:“去取些点心来。”
    徐茵茵这些时日找她的频率实在频繁了些, 有事无事便过来瞅一瞅, 有时也会拉着殷瑶一起来。
    见魏元音进了殿, 她立刻绽放出一个笑容:“阿音, 你回来啦。”
    魏元音净了手,从徐茵茵面前的小碟子里抓了一小把蜜饯:“阿瑶呢, 怎么今儿没过来。”
    说起来她果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殷瑶了, 她的人在朝堂上帮忙说话这件事情还没有好好的道过谢。
    “你和阿瑶都忙得很, 倒不似我这般闲在, 只能成日找进宫来找姑姑说话。”她提出了一个食盒,“这是桃花糕,我从姑姑那里顺来的。”
    魏元音掀开食盒看了看, 卖相果真可人, 不由笑道:“父皇有的是时间陪着皇后, 你这样总往宫里跑也不怕挨嫌弃。”
    “所以我就被轰出来了啊,又不想早早回去,只能先来你这里打发下时间。”
    徐茵茵闷闷不乐地捏了一颗瓜子仁:“阿音, 你真的去刑部了啊,断案这种事听起来很厉害, 可是也很危险啊,你怎么能掺和这件事去呢。”
    这一下子, 她又和她们走得更远了。
    “薛子期不是说了嘛,我对西秦熟啊。”
    魏元音随口答了一句,却还想着案子的事情,她反复看了许多遍,果真是奇怪,仿佛那拓跋宏真的就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来来去去都没什么痕迹。
    她还同薛子期商量好了,明日一同去京郊外的那处农庄看一看,也好看看能不能寻出一些蛛丝马迹。这案子早结掉,那些西秦人也好早点滚,免得她忍不住又制造出一桩血案。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徐茵茵愤愤不平:“你还说那个薛子期,分明就不是个好人,之前外面传的那么邪乎,最后答卷不是也仅仅是个第十九嘛,就这样还能抢了我大哥的状元!”
    第十九这个名次的确有些丢人,可魏元音又没法告诉她那薛子期的答卷惊采绝艳,只是摄政王在后头下了黑手,才没能拿个第一。
    不过徐清和也是屈得慌,倘若殿试的题目是规规矩矩的诗词文章,说不定还真就是状元郎了。可薛子期的一身本事都来自他爹薛行,赵郡那些叔叔婶婶们都说这是一位多智近妖的人物,才学尚且不提,谋略时策之流必是榜首。
    魏元音也不知该怎么劝说这小姑娘放宽心,只能含糊道了一句:“谁知道今年殿试就成了案子呢。”
    徐茵茵闷闷不乐。
    “不过你大哥如今也去了翰林,那里既清闲,又能扬才名,而且你看这满朝文武顶尖的那几个,不都是翰林出身嘛。”
    小姑娘把得失看得重,徐清和自己却未必会。这样的话,他已经和徐茵茵说过了,可徐茵茵还是不开心,她看着魏元音十分不解。她们的关系这么好,为什么魏元音不和她同仇敌忾,就因为如今在和薛子期一起共事?
    想到这件事,心里就觉得膈应的很。
    “阿音,你都有摄政王了,干嘛还要护着那个薛子期。”
    魏元音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不明白这‘护着’二字是从何而来,她只不过是想劝这小姑娘看开点。不过……她有些疑虑地看着徐茵茵。
    虽说表现地对薛子期很不耐,却没说什么狠话,而薛子期又确实一表人才,才学斐然,该不会她是看上人家了吧?
    想到薛子期复杂的背景和未知的目的,她微微皱眉,得把这姑娘的心思劝下去。
    拎着茶壶倒了一杯,她举到唇边抿了一口:“我今儿偶然听薛子期说他还有个青梅竹马,想必过不久就能接盛安来了,这是我瞅见的第一个状元郎,也不知道状元郎的心上人是什么个模样。”
    徐茵茵耳朵微微动了动,疑惑道:“这个薛子期真奇怪,中了状元都不回扬州报喜,反而立刻走马上任。”
    魏元音也觉得奇怪。
    薛行既然带着薛子期跑去从商,应该就不会再想让他回来做官,不然有心人一查探,那点家底儿总能翻出来,尤其是薛子期这么风光,行事又透着诡异,说没有问题谁都不信。
    “不行,我得让大哥好好查查这人,该不会是冒名顶替上来的吧!”
    以前总有这样的事情。
    有的考生因为出身或者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便拿买通州府的官员,顶了别的考生的名字参加会试。
    魏元音心里却知道,薛子期不会在这一类。她查过,薛行以前是军籍没错,可从魏家军离开的时候确实是名正言顺地把籍迁回了老家,然后才开始行商,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既不是逃兵,也没什么案底,自然不会是在被限制的那一类里。
    “有什么好查的,西秦的案子催得急,想是等着办完了再回去。”
    魏元音打算否了这姑娘的念头,薛子期的家世不禁翻,真让这姑娘知道了其中关系,还不知道又得冒出来什么想法,这事儿,还是得瞒着。
    想到这里,难免就觉得还是殷瑶省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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