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温教授和温奶奶应该很快就到燕京了。
    一方是坚决要在一起的小情侣,为此甚至两年不回家;一方是因为上一辈的矛盾,固执拆散小情侣的父母。
    双方在医院里见面的话,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何甜甜所料不错,另一边医院里的氛围,确实不怎么样。
    蒋成烨受伤不轻,不过大多是皮外伤,伤口集中在身上脸上;
    温乐不同,因为有蒋成烨挡着,外面的伤口并不严重。
    就是脚踝在乱糟糟的时候被人扳倒,狠狠扭了一下,现在躺在病床上,暂时还不能动。
    温教授温奶奶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凑巧他们进病房前,温乐身上伤口不那么疼了,想吃饭,蒋成烨就拿着饭盒给她打饭。
    于是进去的时候,病房里就只有温乐一个人。
    两口子担心了一路,又奔波了半晚上,精神都不怎么好,也没那么多时间想乱七八糟的,赶紧凑过去看女儿的伤情。
    看完又问了医生,得知没什么大碍,两人心里那一口气却怎么都松不下来。
    这两年为了跟女儿缓和关系,两人也服过软,多次主动跟女儿打电话。被冷淡拒绝后,对女儿反倒更加小心翼翼。
    可毕竟是从小疼大的孩子,看着她因为怄气,差点害死自己,满腔的疼爱都变成了气愤,伤口越重,心里的郁气和难受就越多。
    于是,见面的第一天,这对年龄差极大的父母和孩子,再次吵了起来。
    一开始,是老两口单方面的数落。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病床上,看着冷着脸的温乐,气愤伤心的情绪一阵阵上涌。
    “……你说说你,生活都拮据成那样了,给你打那么多钱,你为什么不用?家里根本不短你的,非得为了跟爸妈怄气,出去赚那个辛苦钱?要不是有人救你,以后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
    “生气就生气吧,我们管不着你,也不敢管了,可你把钱接了行吗?我们养你这么大就是看你受苦的?你是不是打算为了那个小子,从此以后再也不理爸爸妈妈,再也不认爸爸妈妈了……”
    ……
    “姓蒋的,就没一个有良心的!弄丢我们儿子还不算,现在又来拐我们的女儿,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啊!怎么就认识他们那一家子……”
    两人即便是数落人,说话声音仍旧很轻。
    根本不像是吵架,更像是在哀求和抱怨。
    尤其是温奶奶,说到最后的时候,想到儿子丢失的心情、想到女儿跟他们冷战的心情,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谁知温乐听到后,却没有一丝感动。
    她甚至非常生气,因为温奶奶的最后一句话。
    “儿子!儿子!又是儿子……”
    她压着声音大哭:“你们干嘛生我!既然眼里就只有第一个孩子,那就去找他好了?干嘛把我生出来,我就是一个替代品……你们知道当一个替代品有多惨吗?啊?”
    温乐情绪突然失控,喊得时候额头青筋都在跳动,看的温教授和温奶奶都是一惊。
    温奶奶忘了哭,看着一脸冷漠的女儿,不敢置信道:“什么替代品?爸爸妈妈从来没把你当过谁的替代品,你就是你自己!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与妻子不同,温教授显得更冷静些。
    自从上了高中后,女儿进入迟来的青春期,和他们夫妻关系转冷,就不如之前那样无话不谈了。
    温教授刚开始以为,这是青春期叛逆的缘故。
    他们看过书也咨询过一些同事,知道这时期的症状后,除了平常努力找些话题聊天之外,对女儿没有额外干预过,只希望她能顺利自然的度过这个人生的新阶段。
    可没等这一阶段结束,男友事件就出现了,接着关系降入零点。
    温教授一开始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父女、母女之间的关系会变成这样。现在听到女儿的话,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温教授难以接受这话是温乐的心声,他只能向外找,想着这个人可能是蒋成烨。
    毕竟他出现的时机太巧,许多转折也恰好跟他有关。
    只是害怕激化女儿的情绪,温教授没有说出来。
    而是道:“你怎么会这么以为?爸爸妈妈对你哪里不好?居然会让你有这个想法?你说出来,我们可以改啊……”
    “没有谁告诉我,我知道爸爸你在想什么,别猜了,跟蒋成烨没关系。我自己有眼睛,自己有心,我能感受的出来。”
    温乐深呼一口气,又变成刚来时那种冷漠模样。
    仿佛失控大叫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不等两人继续说,温乐就平静道:“你们当初是因为什么生我呢?让我想想,是想缓解痛苦吧,你们根本忘不了那个失踪的哥哥,为了转移注意才生了我。”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我懂事到现在,一家子都委屈在一间老破小里,我连想买个奢侈点的鞋子都要考虑好多回,怕给你们添负担,根本不好意思开口。为什么呢?你们找不到他,就想拉着全家人一起吃苦,拉着我一起吃苦,好缓解心理的愧疚对吧。”
    “但是我做错了什么?明明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教授,明明旁人说起来,都夸你们厉害,说你们人脉广,说你们高材生满天下,我同学也都羡慕我,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家里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不敢把他们带回家来,怕让他们看到家里的情况,说我在撒谎,说我是个骗子,我不敢……”
    “还有蒋成烨。你们怎么疼他、怎么想他都行,前面我都忍了,我也理解你们,可凭什么我交个男朋友,也得为那个哥哥让路?就因为他是蒋家的儿子,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吗?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不是人啊?不是你们的孩子啊?可是认识的人一提起你们,总要说你们为了寻孩子,做过多少让人感动的事。可是我不感动啊,我一直都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如果找不回来他,是不是这个阴影会持续一辈子?是不是我永远都要给他让路?我不敢赌,所以我逃出来了,跟喜不喜欢蒋成烨无关。”
    这话说完,温乐一脸冷漠。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隐隐有些水光。
    至于一旁的温教授和温奶奶,两人听到温乐这一番心里话,怔怔看着她,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病房里陷入僵局的时候,门口突然“哐当”一声响,是瓷盆落地的声音。
    三人都回头看,就发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蒋海平和蒋成烨父子俩。
    作者有话要说:
    小故事来源,是之前为了弄脐带血救xx病儿子,不得不选择生下小儿子的新闻~~~~
    第161章 161
    当初温家夫妇俩从外地回来,苦寻孩子无果,蒋海平曾经多次登门。
    只是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恨,但也不原谅。
    甚至,他每上一次门,温家夫妇都要再痛苦一次。一想起丢失的儿子,眼泪就开了闸一样止不住。
    多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敢了。
    算起来,一直到现在,温家和蒋家已经有二十来年没联系了。
    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两家同在海市,却从不碰面。
    只不过,同在学术圈子里混,共同的朋友和同事还是很多的,偶尔也能从别人口里,听到对方的消息。
    像是蒋海平夫妇。
    为孩子丢失的事,夫妻俩离婚了,后来又分别再婚;
    觉得无颜再见师弟,蒋海平又放弃即将转为副教授职称的工作,辞职去了别的学校。
    而温家夫妇呢。
    痛苦了多年,直到家里有了新生儿,才渐渐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与此同时,夫妇俩坚持捐款二十年的消息,也早不是秘密,两人舍弃了这些年的家业,一直为找儿子努力着,至今都住在一间老破小里。
    ……
    这二十年来,变化真的挺多的。
    温家夫妇曾经想过,如果再见到蒋海平,见到这个仇人一样曾经亲密过的朋友,两人会是什么反应?
    可能难受、可能愤恨、可能想痛骂,甚至还会扑上去打一顿。
    尤其又出了女儿恋爱的事,那种隔阂应该更深了才对。
    但也不知为什么,此时再见到蒋海平,这些预想好的情绪,竟然都没有出现。
    夫妻俩心里竟然都很平静。
    像是老友多年后再聚,开始回忆过往,那种愤怒的感觉反倒被冲淡了。
    就是有一点,两人都被蒋海平的外貌吓到了。
    蒋海平比夫妻俩早两届,今年也就六十七岁,可乍一看,真是老的不成样子了。
    短短的头发全都白了,脸上皱纹如同纵横交错的沟壑。一张脸上似乎除了骨头,就只剩下表面薄薄的一层面皮。
    他腰也佝偻着,显得矮了也小了,整个人瘦的厉害。此时站在蒋成烨身边,说是他的祖爷爷也有人相信。
    怎么他也……他也老成了这个样子?
    夫妻俩愣了一下神,立刻想到了一块儿去。
    他们一直恨着的人,一直咬牙切齿念叨过的蒋海平,恐怕这些年在夫妻俩痛苦的时候,他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毕竟孩子是从他手上丢的,毕竟……双方曾经是多么好的朋友啊。
    时间太刻薄了。
    这种时光流逝带来的偏差,渐渐消融掉许多固执的痛恨。两口子张张口,想说什么,话却卡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
    倒是蒋海平先有了反应。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确认眼前两人是真实的后,抖着手把掉在地上的瓷盆捡起来,一步步走向两个人。
    然后,将近三步远的时候,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夫妻俩反应过来之前,垂头磕了下去。
    “老弟……”
    随着蒋海平这声熟悉的“老弟”响起,年轻时愉悦相处的画面,似乎也一帧帧出现在眼前。
    温教授和温奶奶的眼泪,也跟着蒋海平一起刷的掉了下来。
    温教授背过身去,用袖子擦干净眼窝里积攒的泪水,才颤巍巍走过去,拽着老友的手非让他起来。
    还恶声恶气道:“快七十岁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跪,快起来……起来……”
    他动作很是粗鲁,不知情的看到了,还以为是在故意找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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