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苏瑾晏在兴头上,多半是听不进自己的话,苏瑾欢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身影,“黄兴。”
    黄兴应声往前走了一步,他一面注意着苏瑾晏的动静,一面看着苏瑾欢道“公主,奴才省的,一定会时刻仔细太太子小心”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黄兴这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苏瑾晏便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倒下,黄兴顾不得许多,直直的便扑了过去。
    苏瑾欢离得较远,因着身体不便,她是眼睁睁的看着苏瑾晏往一旁倒去,“阿晏”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与之而来的,却是“咯吱咯吱”的轻笑声,黄兴抬眼看去,谁知率先入眼的,却是一个看起来相当眼生的男子。
    清弄已经连忙把苏瑾欢给推了过来,只见苏瑾欢神色焦急,直接就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前,“阿晏,你怎么样”
    苏瑾晏眼中带笑,“皇姐,阿晏没事,阿晏好好的呢。”
    “不是让你跑慢些”苏瑾晏现如今心智只有七岁,说话的语气也如同寻常人家的稚子,这事若搁往日,她定会好好的说教一番,可现如今这个情况,苏瑾欢却是狠不下心来冷眼以对。
    孩子的世界是最纯粹的,苏瑾晏虽然忘记了许多事,可他却能明显的感受到旁人情绪的变化,听着自家皇姐语调转变,他连忙自责的低下了头,弱弱道“皇姐别生气,阿晏知错了。”
    苏瑾欢闻言轻哼了一声,“要是下次再这般毛毛躁躁当如何”
    “这”苏瑾晏显然没料到苏瑾欢还有后话,乍闻此言的他这边仔细想了想,最后看着苏瑾欢试探的问“那就罚阿晏一顿”
    苏瑾欢认真的点了点头,“男孩子应该重承诺,今日阿晏说的话,我们大家可都听见了,届时可不许反悔。”
    苏瑾晏闻声有些丧气的垂下了脑袋,“哦”
    瞧着如此反应的某人,苏瑾欢的嘴角难得的往上勾了勾,她轻声咳了咳,看起来略微有些正色道“行了,皇姐不说了,快去玩吧,记得不许再像之前那般。”
    “好”一听到玩,苏瑾晏的双眼便再次亮了起来,他对着苏瑾欢开心的点了点头,随即二话不说便转身又回到了之前他玩耍的地方。
    黄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职责是保护太子,此时既然苏瑾晏朝一侧走去,不消苏瑾欢吩咐,他便连忙跟了上去。
    虚惊了一场,眼看着苏瑾晏脸上笑容重现,苏瑾欢这才有心思去看适才是谁出手拉住了苏瑾晏下摔的身子。
    卿九在一旁安静的候了会,见苏瑾欢终于想起一旁还有他这么个人,他轻轻的噙了噙自己嘴角,对着苏瑾欢颔了颔首,道“臣卿九,拜见长公主。”
    这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只是,与旁人不同的是,这一句话中,倒是多了几分的怡然与惬意。
    苏瑾欢抬眸,只见自己眼前站着一个青衣长袍头顶白玉束冠的少年,其右手执扇,左手负在身后,正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这是十分年轻的一个男子,亦是容貌相当出色的一个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乍一看去,竟然有些像
    卿九见苏瑾欢眼中划过一抹讶异,他心下微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提醒道“公主”
    苏瑾欢回过神来,她敛了敛目,语气平淡的问“你是谁。”
    卿九笑,“回公主的话,臣是皇上新选的太子太傅,今日特来上任。”
    “太子太傅”苏瑾欢秀眉微微蹙了蹙。
    “是。”
    “太子近来身体不适,长宁殿用不到你,可以回去了。”与想象中不同的是,苏瑾欢并未买卿九的账,她甚至连好脸色都没怎么给对方。
    “呃”卿九没想到苏瑾欢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他愣了愣,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眼看着苏瑾欢要走,他忙道“公主”
    苏瑾欢停了下来,却并未回头,“还有什么事。”
    卿九上前了一步,“禀公主,臣尊圣谕办事,既然担了这太子太傅,又怎好辜负圣上”
    对方搬出了永安帝,苏瑾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你如何,只是本宫这长宁殿不欢迎旁人,太傅若硬要在这个时候教导阿晏,便自己想办法吧。”
    “诶”卿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可惜的是,苏瑾欢却并不想听。
    清弄将自家公主往走廊的亭中推去,那一处可以看见院中大半的场景。此间直到两人离院中人有些远了,清弄这才没忍住好奇的问“公主,卿太傅是太子的师傅,您往日中对太子太傅与今日怎么”
    苏瑾欢理了理自己身前的衣襟,“你想问怎么不一样”
    “是。”
    苏瑾欢双眸渐深,“清弄,你当真以为他只是太子太傅那么简单”
    “奴婢愚钝。”
    “本宫问你,太子太傅从太子蒙学至今,已有几位”
    “奴婢若没记错,是三位。”
    “这三位年纪如何”
    清弄想了想,回“年逾半百。”
    一话至此,苏瑾欢嗤笑了一声,“如此,你还不明白”
    这哪是什么太傅,分别就是知道太子在她这里而她又不见外人,为了接近她而设的幌子。
    那与张易安有几分相似的双眼,她这父皇,还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经苏瑾欢这么一提,清弄方恍然大悟,她连忙看了过去,见卿九尚在院中,此时正目送着她二人离去,“公主,这太傅在看咱们。”
    “不用管他。”
    她越是搭理,反而越显得她在意。她的张易安,从来都不是什么可替代的,从来
    听了自家公主的吩咐,清弄把注意收了回来,随即认真的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关于卿九一事,这本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这之后的日子中,其也来过几次,但苏瑾欢拒不接见,卿九反倒是碰了一鼻子灰。苏瑾欢原以为这也就罢了,可是,直到她接二连三的在自己宫中碰到与张易安相似之人时,苏瑾欢这却是坐不住了。
    卿九她尚可以理解,他再怎么说也是男子,可这些要么是身形要么是说话的语气要么是容貌相似的太监们的出现,却让苏瑾欢心底再次蹿出了无名的怒火。
    你因他是太监担心有辱皇家声誉而对其痛下杀手,那么现在送的这些太监过来又是几个意思补偿么认错么
    你认为她会稀罕这些替代品
    “公主,公主,您别进去,皇上正在与人说话,您这样进去”同样是上书房,周公公初看到苏瑾欢是开心的,可见其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要往里面走,他有些急了。
    身前有人碍事,苏瑾欢满心怒火正无处可撒,见周公公一点眼界都没有的挡上,苏瑾欢二话不说就把人往一侧一掀,“滚开。”
    靖南之变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永安帝也已经论功行了赏,但是,这里面,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其以一介布衣投奔于南唐,在这次平乱中,这人有勇有谋,屡献良计,最后更是生擒了靖南王世子裴钰之,当属大功之臣,可是,如此好的平步青云的机会,这人却全然不在乎,其不仅拒绝了朝廷的封赏,更是拒绝了朝廷的招揽。如此另类之人,倒让永安帝来了兴趣。
    今日永安帝得空,特意宣其觐见,谁知两人这边还未怎么交谈,屋外便传来了动静。
    第99章 99.099 所谓男宠
    “公主, 公主您听老奴一句劝, 皇上当真在”
    “周福。 ”周公公跟在苏瑾欢身后尤不死心的试图阻拦的时候, 永安帝已经注意到了两人的身影, 对于苏瑾欢的出现,若非是顾着有外人在, 永安帝此时定然已经从书桌前走了下来。
    “皇上这”周公公闻言为难的看向了永安帝, 他也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喜欢这个女儿, 可是,毕竟这会儿其有正事, 他这也是按着规矩来,这实在是为难他了
    永安帝对于周公公的处理并没有什么不满, 他对其挥了挥手,“行了, 此处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天家不追究, 这让周公公松了口气,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噙起了一抹笑,规矩应道“是,奴才这便告退。”
    这周公公一走, 屋内剩下的人便只有永安帝、苏瑾欢、清弄以及一旁带着面具的男子四人, 永安帝至少有半年没见过苏瑾欢了, 饶是他帝王心强硬惯了, 这一会儿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柔情。“瑾”
    “儿臣今日来找父皇, 是想问父皇一件事。”相较于永安帝的欣慰, 苏瑾欢面上可就淡定的多了,她冷冷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调间无不充斥着淡漠。
    话被人打断,这对永安帝来说,绝对是人生少有的经历,殿内还有外人在场,顾及到此,永安帝干咳了两声,“父皇如今正在处理公务,周福。”
    “皇上,奴才在。”周公公应声从外方又走了进来。
    “带公主去”
    “不必了父皇。”苏瑾欢将自己的背轻轻的靠在了轮椅之上,她略微扬了扬自己的下颌,看起来颇为傲气,“儿臣在何处等不是等,左右儿臣都是坐在这方轮椅上,此处与他处没什么不同,就这里吧。”
    父女两的氛围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不妙,周公公伺候了永安帝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不知所措,“皇上”
    说到底,这件事在情理上或许是永安帝占理,但感情上却绝对不是,永安帝自觉对苏瑾欢亏欠良多,是以面对其如此放肆的态度,他并没有发作,反而看起来相当纵容道“好生伺候公主。”
    “是,奴才遵命。”
    苏瑾欢想留下来,其实也不是有多想听永安帝的政务,她这纯属是想给永安帝找麻烦找不快,此时见其当真把自己留下来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她也不露出什么怯意,反倒是相当理所当然的旁听了起来。
    张易安自打苏瑾欢进门的那一刻,他的整个身子便僵在了原地,这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再一次看到苏瑾欢,而两人距离上一次分离,足足已有八月又二十天。
    她瘦了。
    整个下巴都尖了。
    这是张易安看到苏瑾欢的第一感。
    那双原本狡黠的双眼,此时也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就仿佛失了光彩一般。
    仅两眼,张易安的呼吸倏地就有些沉重了起来。他垂在衣袖中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头,若非极力克制,恐怕连张易安自己都很难保证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出来。而这一刻,仅仅只是不上前将之拥入怀中,似乎便已然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永安帝到底是帝王,情绪的转变不过瞬息,当他将目光从苏瑾欢身上收回的时候,他满脸宠溺的神色顷刻间便换了几换,忆起一旁的人似乎从一开始便很安静,再一想到其平民的身份,永安帝微笑的看向下方之人,提醒道“何璋,这是我朝长公主,是朕最得意的女儿。”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张易安闻声回过神来,他连忙敛了敛目,随即对着苏瑾欢跪了下去,压着声音道“草民何璋,叩见公主。”
    以苏瑾欢近来对任何事都不太关心的态度来看,按理说张易安的请安她也该是充作没看见的,不过,也不知是否是太过熟悉彼此的原因,乍一听到张易安的声调,尽管其已经刻意压了数分,但苏瑾欢还是察觉到了怪异。
    她心下狐疑,难得抬头看了过去,“你叫何璋”
    “回公主的话,是。”
    苏瑾欢双眸微动,继续道“抬起头来。”
    早在张易安以谋士身份入南唐军营与裴氏一族作战的时候,他便在脸上带了一块面具,后面因为要进宫的缘故,寻常人不得掩面,是以他便带上了楚离特制的。面对苏瑾欢的命令,张易安一面庆幸于纵使他如此她也能凭直觉感受到他的特殊,可另一面,为了苏瑾欢好,他却是又不得不努力将自己的情绪瞬间收敛起来。
    他不能。
    他不可以再继续给她希望。
    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实在思念她的紧,他想看她最后一眼,一眼就好。
    南唐皇室已经容不下他,这是张易安根据苏瑾欢前后对永安帝的表现以及那日的事分析出的结果。除此之外,自家公主现如今如此态度与神色,这多半是以为他已经不再的缘故。
    他爱她不假,可是,他是太监,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张易安清楚,只要他是太监,曾经或许他二人还能私下温存,但自皇上决定对他下手的时候开始,他与她便再无任何可能,无论明面还是私下。
    他的存在,对永安帝来说是耻辱,是威胁,对苏瑾欢来说则是拖累,是黑点,她才十五岁,她有着尊贵无比的身份与世人少有的才华,她该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委身于他这个阉人。
    尽管一开始,张易安的心中便有了决定,可是,当再次见到苏瑾欢,什么放手,什么默默守候,张易安竟然顷刻间便忘了干净。
    若非尚有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功亏一篑,恐怕仅是与苏瑾欢对视的那一眼,他便早已溃不成军,不打自招。
    苏瑾欢趁着张易安天人交战时已经看清了其此时的容貌,看完之后,她的脸上或多或少有些失望。
    除了那双眼睛,其他的地方没一个与她念叨的人一样,苏瑾欢本想收回目光,可是,她心中怪异的感觉此时不仅没减,反而又增加了数分。
    这人
    永安帝瞧苏瑾欢盯着殿前之人发愣,那模样,可不像是厌恶的样子,这让永安帝心下未免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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