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直了些身子,稍微想了会儿才记起来似乎有这么一个活动。
    “汴州春日时候水涨起来,划船游玩倒也算一件乐事。”
    魏暮说着又摇了摇头。
    “果然是皇都洛宁来的书呆子,游船白天时候哪有晚上有看头?”
    暗鸦只是这么站在男人的身边,并不插话。他静静地听着,能够明确的感觉得到魏暮言语之中愉悦的情绪。
    魏暮喜欢有趣的人,身边也喜欢养一些能够让他产生兴致的,有一技之长的人。
    比如雪虞,亦比如暗鸦。
    就像是之前〔松门楼〕举办桃花祭时候的比试一样,派遣少年他们前去,也只是因为男人想要找一个能让他满意的擅诗词之人罢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出于自身的欲望和意愿,肆意洒脱,而暴戾恣睢。
    魏暮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喜怒无常,却让人甘愿追随。
    “对了,这些日子不是让你帮我监视下陆白吗,把记录的图册给本王。”
    暗鸦原本还在出神,此时被魏暮唤道,立刻缓了回来将随身携带着的小册子递给了男人。
    “王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魏暮头也没抬,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翻开那本图册,唇角的弧度似有似无,透着疏离的气息。
    “可以,不过本王不一定会回答。”
    他垂眸看着图册,翻到了陆白喂白鸟的时候手顿了一下。
    画上陆白的眉眼不似面对男人时候的淡漠清冷,柔和的情绪即使这么看着也能感觉出些许。
    少年对于魏暮的话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男人恶劣的性子他也不是头一天才知晓。
    “王爷你是确定了……那个陆大人便是作诗之人了吗?”
    之前魏暮还会派人去循着隐去的线索抽丝剥茧慢慢寻觅〔松门楼〕作诗的人,而就在前日同陆白去苇河主考后便再也没有提及此事。
    暗鸦知晓,男人在没有真正查到是谁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便是陆白。
    看似两人没有任何的交集,然而关于陆白的寥寥无几的诗,每一首魏暮都反复品鉴过。
    未识少年,已从诗文之中窥见大半性情。
    “……平日倒没见你这么留心过。”
    魏暮狭长的眉眼微挑,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映了过来落在他的脸上。此时分明是春日,而视线落在男人的面容之上,像是雪霁后的清川。
    这般说,那便是变相承认了。
    “这是雪虞养的雪鸟,平日里可没有少啄人,没想到在她手里如此乖顺。”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但是却让暗鸦一个激灵,意识到了当时为什么觉得这个平和的现象违和的原由了。
    这可是那个动不动就扔银针的雪虞养的鸟,为什么会这么乖巧的在陆白那里吃食?
    “王爷……”
    “没准,她会鸟语?”
    魏暮勾唇笑了笑,眼里却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的手轻轻地点了点画上的人,眸子里似乎有星光摇落,细碎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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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泽带着陆白划了好一会儿的小木船,很小,只够两三人坐的那种船。
    苇河的水清澈极了,春水初涨,还有着些许的寒意。
    河上很多的人也在划船,累了,大大小小的船就随着河流的流向自然的浮动着,像是草叶片片浮在这水面一般。
    “阿白我给你说,你没怎么来汴州肯定不知道。在春日这里雪水消融之后,长达好几周的日子都是划水的好时候。”
    齐泽说着还将手放在了清透的水里,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皙,手在里面随着船自身随水而动,水波粼粼之中是少年落雪的色泽。
    “不过白日划船只是图个好玩,要想看汴州最美的景色,就要等到晚上了。船上的灯点亮了,巨大的游船好几层缓缓的划着,歌也好舞也好,全都在这船上了。”
    陆白光是听着便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画面来,不由得,她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桃花祭时候的夜晚。
    灯火一片,细碎的明艳的光亮落在河水的面上,阑珊而美。
    “那便等到晚上看看吧。”
    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橘黄色的霞光染透了西边,而在苇河之上的青翠葱郁的树木带着细微墨色,暗处,让人觉得静谧
    她想了想,伸手接过齐泽手中的船桨。
    “你歇一会儿吧,这里离岸不远我来划。”
    这个小木船是租的,用来白日划水玩,而看夜景的话是需要去乘那种几层的游船的。
    一直都是少年在划,这也让陆白有些过意不去。
    听到陆白的话齐泽眼睛亮的出奇,弯着眉眼里面有星辰闪烁,本就爱笑的少年单单流露出一些笑意便暖的窒息。
    “好啊!不过如果划不动的话就直接给我就好,别逞强。阿白你从小到大力气都不大,我都知道没什么丢脸的。”
    “……”
    陆白划桨的手一顿,最后还是继续的划动着,慢慢的推开了水波。
    “我陪你看完游船第二天就要回剑庄了,最近江湖上似乎不大安稳,父亲知道我在这里倒是没怎么训斥我,只是托人将信寄到住的客栈唤我明日回去。”
    “不安稳?”
    她蹙了蹙眉看向齐泽。
    “你放心吧没人可以伤到我!我很强的!”
    说着他将手放在腰间的那把佩剑上,隐约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陆白敢打赌,若不是这里空间有限,他绝对会拔剑来挽上一个剑花出来。
    “一个人再强,面对一群人的话并没有什么优势。”
    她将船桨拿起来,用沾水的那端拍在了少年的背脊。
    不轻不重,但是警告意味十足。
    “听你父亲的话,危险的时候少出来,实在想见我写信给我就好,我有空自会来找你。”
    “……可是阿白你很少有空啊。”
    每次邀你出来,十次有□□次都因为有事而回绝了。
    当官的,都这么忙的吗?
    “……我没骗你,我可是每天都要上早朝的人。”
    原本被少年看的有些心虚的陆白,在说到“早朝”的时候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五更天的是我就起床了,再加上要走上那么一大段路,你要多体谅一下我啊阿泽。”
    “可是我爹唤我起床练剑的时候就已经是三更天了。”
    “……对不起打扰了。”
    第二十章
    夜晚来临的时候比起白日要悄无声息些,然而在沾染上完全的墨色之后,一切都像是火星一点,缓缓的燃烧成了整片燎原之势。
    苇河船上的灯火被点亮,装饰华丽游船三四层,红色的灯笼挂在船檐上,殷红的火光照的人脸颊都红彤彤的,像是霞光。
    齐泽借着暖色的光看着陆白的面颊,一瞬间晃了眼,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眼前的人。
    “我们就在船边的位置站着?”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大部分的人都是往游船的上层走着的,像他们这样傻站在下面的寥寥无几。
    少年挑了一盏灯,颀长的身影被光拉长映照在了船板上,随着摇曳的火光整个人没了平日时候的喧闹好动,显得静谧而清冷。
    “要稍微等一等,这是第二轮的游船,一会儿上面的人会下岸然后我们再上去也不迟。”
    这可不是什么包船游玩,在汴州的这样的船是一轮一轮的游着的。乘坐不需要付钱,但是要观看上面的歌舞表演是需要打赏的。
    乘船看风景的人们的权利平等,然而欣赏更加高雅的表演,却还是特定的阶层。
    过了一会儿,上面的人陆陆续续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在船停靠在岸上的时候便着地离开了。
    “走吧,我已经订好了位子。”
    陆白点了点头跟上了少年的步子,他定的位子是靠窗的,稍微一撩开帘子便可以将河面粼粼细碎的光亮看得一清二楚。
    她撑着下颌,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眸淡淡的注视着水面。两岸的树木的倒影和着暖色的光亮,是光与影的结合,拂来的风凉爽,正是春的和煦。
    不过这景好看是好看,然而陆白觉得并没有齐泽所形容出来的那样震撼惊艳。
    也就是很比平常要美一些的河畔夜景罢了。
    “阿白你要看舞吗,我去挑几个胸大腰细的舞娘过来助兴。”
    “……”
    这话说的和逛窑.子时候选姑娘一样。
    陆白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瞥便看到了坐在他们正对面不远处的魏暮。
    身旁暗鸦觉察到了她的视线,直直的看了过来。而男人似乎一直都看向这边,当陆白看过去时候朝着她勾起唇角,笑的灿烂极了。
    她很想要装作看不到,但是魏暮朝着身旁的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低头,然后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暗鸦便径直来到了陆白的位子前面。
    “陆大人,齐泽少主,王爷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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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王爷你也会像寻常百姓一样耐心的等着一轮一轮的游船,不过好的风景的确值得这般耗费时间。”
    齐泽的确料想到魏暮也会来游船,毕竟已经很少有达官贵族能够遵循苇河的传统,这样不分贵贱的等待着欣赏这一份风景了。
    游船是一个古老的传统,它之所以流行下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美丽的风景独特而静谧,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它是少有的不分贵贱等级,所有人都必须依照轮数预约等待的顺序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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