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占他便宜,属于‘臭不要脸’的范畴了。”苏轻鸢瞪他。
    陆离无奈:“那你说怎么办?”
    苏轻鸢摊手:“我哪知道怎么办?当初是你撺掇钧儿喊我‘母后’的,这会儿逼着我不认他作儿子的也是你!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当皇帝了,因为你自己喜欢出尔反尔,根本做不到‘君无戏言’嘛!”
    陆离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叹道:“你说得对。”
    “咦?”苏轻鸢大为惊诧。
    陆离摇头苦笑:“我是实在不知道钧儿的辈分应该怎么安排,所以——咱们以后就在南边隐居,不要回来了吧!”
    “瞧你这点出息!”苏轻鸢失笑,顺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把。
    陆离顺势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这京城,咱们不回也罢了。”
    苏轻鸢窝在他的臂弯里点了点头,须臾又叹道:“真没想到,乞丐婆的日子这么快就到来了。”
    陆离黑脸:“朕……我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将来还有孩子呢?”苏轻鸢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陆离咬牙切齿:“你再生一百个我也养得起!”
    苏轻鸢张嘴在他手上啃了一口:“一百个?你当我是兔子,一窝生十八?”
    陆离掰着指头数了数,笑了:“这么说,你答应至少给我生六胎?”
    苏轻鸢气得跳了起来,困意顿消:“生生生,生个棒槌!敢情疼的不是你!”
    陆离慌忙举手投降:“好好好,不生,不生了……喂,你别咬人啊!”
    ***
    快天亮的时候,苏轻鸢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上。
    看路边的景致,显然已经出城了。
    陆离见她醒来,皱了皱眉,低声道:“有人追上来了。”
    苏轻鸢不解:“既然有人追,咱们为什么不跑,反要等着?”
    陆离无奈,反问:“跑得掉吗?”
    苏轻鸢无言以对。
    说话间,后面的追兵已到了近前。四五十名金甲将士呈扇形散开,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后面跟上来的几匹马,上面坐着的却是一些熟面孔——崇政使,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以及气喘吁吁不住地揪胡子的定国公。
    陆离掀开车帘,叹气:“诸位何故出现在此处?”
    薛厉带头跳下马来,跪地:“请皇上回宫!”
    定国公等人随后也跟着下了马,齐齐跪在地上。
    陆离只得跳下马车,站在众人面前:“你们……这是何必?”
    薛厉抬起头,急道:“皇上若是对臣等有什么不满,要打要杀都由得您!您忽然丢下朝堂一走了之,这不是要害得我们背负忤逆大罪,遗臭万年吗!”
    陆离靠在马车上,无奈叹道:“朕只是需要南下寻子,并无他意。众卿都是国之栋梁,辅佐朕时功勋卓著,将来辅佐新君必然也不会出差错,如何就‘遗臭万年’了呢?”
    定国公撑着马鞭,艰难地跪直了身子:“皇上,既然目前已知小皇子被藏在神雀的某处神殿之中,您即刻派遣高手前去迎回小皇子就是了,哪里用得着您和娘娘亲自前往?因为立后之事,群臣多有冒犯之语,您与娘娘在此时离京南下,甚至留下退位诏书,这分明是……分明是在责怪臣等不逊,不堪为臣了!”
    陆离勾起唇角,冷淡地笑着:“并非众卿不堪为臣,实在是朕生性散漫、专横任性,不堪为君!定安王是先帝唯一血脉,由他来继承这个位子,也算是物归原主,众卿何必如此抗拒?”
    宁渊抬头,苦劝:“皇上,如今天下虽定,却仍有北燕、西梁隐患未除!定安王年纪尚幼,如何能担得起这江山之重啊!”
    陆离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钧儿年纪虽幼,性情见识却好,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定国公拈须叹道:“皇上这是在说气话了!假以时日,定安王或许确实能成大器,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天下如何能等得定安王长大成人?古往今来虽有幼主临朝之先例,然幼主身后必有聪慧绝伦之女主辅佐,朝中必有一言九鼎之重臣主政——如今定安王宫中无母、朝中无臣,茕茕幼子孤苦无依,面对朝中纷纭诸事,将如何自处?!”
    这番话,他说得十分动情,苏轻鸢心中恻然,忍不住也掀帘子走了出来。
    陆离叹道:“朝中不是有你们嘛。”
    薛厉霍然站了起来:“若皇上在朝,朝中百官自能同心协力;可是您走了,群臣没了主心骨,哪里还能安心做事!人心都是不足的,时日一久焉有不互相倾轧之理!”
    陆离拧紧了眉头,久久不语。
    定国公叹道:“立后之事,是群臣执拗了些,虽说对娘娘有些不敬,却也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皇上若觉不妥,当面斥责几句、略作惩处也就罢了,怎能像孩子一样赌气出走?——娘娘,此事您该劝劝皇上的,事关天下,如何能意气用事!”
    苏轻鸢皱眉:“天下大事,我可管不着。陆离如何决定,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哪有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份?”
    定国公略一沉吟,躬身道:“娘娘此言也极在理。先前是群臣狭隘了些。娘娘追随皇上日久,情深义重,断不能以常理评判。立后的规矩,一切皆可按照皇上的吩咐来办……”
    陆离轻咳一声,淡淡道:“定国公,朕此次出走,并非是为了威胁你们按照朕的吩咐来操办封后大典!这皇后之位,阿鸢并不稀罕,正如朕不在意朝乾殿上的那把椅子一样——大婚仪典的规制如何,阿鸢更是全然不曾放在心上,是你们自己想多了。”
    定国公慌忙点头称“是”。
    陆离牵起苏轻鸢的手,叹道:“此次朕确实未曾考虑周全,但退位之心是真的。神雀之行,朕别无选择,众卿请回吧。”
    “皇上!”群臣急了。
    陆离有些无奈:“神雀亡国已久,神殿之中不知是何情形。事关我儿性命,朕如何能放心交与旁人去办?这一趟,朕是非走不可的。”
    定国公与群臣窃窃私语许久,终于叹道:“皇上爱子心切,臣等不敢阻拦,只是——请皇上万万莫提‘退位’二字。臣等愿尽心稳定朝局,专待皇上、娘娘回宫。”
    陆离十分为难,久久不语。
    礼部尚书忙补充道:“今日一早,礼部已发下榜文,将大婚之事昭告天下。皇上南下寻回小皇子之后,还需尽快还朝,以免婚服仪仗等物不合用,来不及修改。”
    “今早发下榜文?何卿有心了。”陆离冷笑道。
    礼部尚书俯伏在地,小心翼翼。
    陆离无奈:“罢了,朕与阿鸢尽早回京就是。”
    群臣喜形于色,唯有苏轻鸢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
    陆离走过来,重新将她送回马车上,叹道:“看样子,隐居的事只好推一推了!”
    苏轻鸢甩开他的手,闷闷的。
    陆离摇头苦笑,向帘外沉声吩咐:“众卿请回吧!”
    定国公忙道:“皇上一路南下,旅途必定辛苦,身旁岂能无人服侍?金甲卫本该是皇上亲随,此次臣等精挑细选了四十余人,请皇上带在身边,以备不测。”
    陆离皱眉:“以备不测?你是在诅咒朕吗?”
    定国公忙说“不敢”,却没有妥协的意思。
    陆离盯了顾凌霄一眼,黑脸:“你是打算盯着朕?怕朕跑了不成?”
    顾凌霄揣着一肚子委屈,慌忙否认。
    陆离不愿再多话,放下车帘,直接吩咐启程了。
    马车上,苏轻鸢窝在角落里,扁着嘴巴。
    陆离走过去圈住她,叹道:“那帮老东西的动作太快!”
    苏轻鸢闷声道:“见过逼人还钱的、见过逼人上吊的,这逼人当皇帝的倒是头一次见!那帮老东西就不会替他们自己好好想想吗?辅佐个小娃娃当皇帝多好啊,可以任由他们摆布,不是比你听话多了?”
    陆离笑着点点她的鼻尖:“怎么又不心疼钧儿了?”
    苏轻鸢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们凭什么瞧不起我们钧儿、凭什么认为钧儿一个小娃娃就当不好皇帝!”
    陆离叹气:“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坐稳如今的位置不容易,必定不想再经历一次官场倾轧了。”
    “所以,你早就料到他们会追上来?”苏轻鸢瞪眼。
    陆离缓缓摇头:“我岂能料事如神?我只是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他们如何选择,那是他们的事!他们若是选择拥立钧儿,我自然也会想方设法,力保朝堂不乱。”
    苏轻鸢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是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有生之年能看到那帮固执的老东西们妥协,也算是一大奇景。看到他们愿意追回陆离,她还是很高兴的。
    可是想到将来仍要回到宫中,不能与一家人清清静静地厮守,她又觉得有些失落。
    看来,果然并不是什么人都有福分隐居的啊!
    陆离察觉到苏轻鸢有些失落,便没话找话道:“你猜,咱们的孩子会被藏在神殿之中的什么地方?如今又是什么人在照料他?”
    苏轻鸢苦思许久,摇头不语。
    陆离沉声道:“既然‘日月同明’是指神雀神殿而言,那‘神妖共生’应当是指神殿之中的某个地方。而可以自由出入神殿的人,一定是同神族或者王室有些关联。——难道神雀王族之中尚有人在世?”
    苏轻鸢无心思考这些,许久才叹道:“我不关心他被藏在哪儿……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不要被有心人利用就好了。”
    “他一定会好好的。”陆离笑着安抚她。
    苏轻鸢安静了下来,陆离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千里迢迢送到神雀旧址去抚养,难道仅仅是为了让阿鸢和孩子母子分离?
    对方这样大费周章,必定有更深层的缘由。
    ——如今的问题就在于,那个“缘由”到底是什么呢?
    那孩子在贼人手中,究竟有何用处?
    第160章 今日多半活不成了
    神雀国旧址,地处西南群山之中,比巫族的那片大山更加偏远。
    多年以前,那里曾是一个富庶而安宁的国度,占卜和媚术这两大秘术,使他们天然带有神秘的色彩,盛极一时。
    如今,却只剩下遍野荒凉了。
    因为山路难行的原因,苏轻鸢一行人耗费了整整一个月,几乎可以说是历尽了波折,终于赶在五月份的尾巴上找到了那片荒凉的土地。
    据传说,在一些特定的时候,神雀国的火雀神殿之中,可以看到“日月同明”的奇观。
    苏轻鸢当然对那些见鬼的“奇观”没兴趣。
    自从进山的那天开始,她就变得十分焦躁不安,不久之后便已是食不知味、寝不安席。
    神雀国虽然已经成为历史,未曾搬走的子民却还是有的。沿着曾经的官道一路走过去,沿途的废墟渐少、村落渐多,苏轻鸢便知道昔年的神雀国都快要到了。
    因为当地人对外来者的态度十分不友好,所以这天晚上,一行人照例找了个远离村落的空阔山坡,安营扎寨。
    苏轻鸢依旧是睡不安稳的,一更天的时候合了合眼,不到三更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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