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金甲士兵推开她,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
    苏轻鸢下意识地捂住脸——她的面容不像寻常民家女儿的模样,恐怕会露馅的。
    谁知那两个士兵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闯进房内,在桌下、床底和箱笼里翻看了一遍,然后便转身走了出来。
    念姑姑颤着双腿跟过来,絮絮地道:“官爷们也忒小心了些,老妇人家里这样的小地方,哪里能藏得下钦犯哟!”
    两个士兵捏着鼻子又转到草棚里看了一眼,退出来瞪着苏轻鸢:“包得那么严实做什么?”
    念姑姑赔笑道:“染了风寒嘛,包得严实点才能好得快些!家里还指着她做针线换钱买米呢,哪里能由着她一天到晚生病躲懒!”
    苏轻鸢的心里转过了几百个念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个士兵竟没起疑心,互相推搡着,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苏轻鸢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得挺好看的,怎么只是换了装束,就连士兵都不愿多看一眼了吗?
    念姑姑等那两人走远,便关上了大门,回来笑道:“看来,你心里已经想明白了。”
    苏轻鸢别过头去:“我不会再回陆离身边去,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我就相信了你。如果有朝一日我发现你骗了我……”
    这时,大门那里忽然起了两声巨响,有人在外边大声吼道:“开门!”
    第137章 三罪并罚,留全尸
    念姑姑忙又跑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仍是原先那两个士兵。其中一人展开一幅画像晃了晃:“看见这个人没有?”
    苏轻鸢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脸。
    念姑姑忙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倒真是水灵!”
    那士兵冷笑道:“看清楚了,这是钦犯!谁要是包庇了她,那就是株连全族的大罪,懂吗?”
    念姑姑点头哈腰,笑得近乎谄媚:“懂懂懂!我们都是本分人家,如今这样的年景,绝对不敢放生人进门的,官爷们请放心!”
    “你们倒也不必慌,”那士兵收起了画像,“你们要是见着了她,不论生死送到官府去,包你飞黄腾达,几辈子都不愁吃穿!”
    念姑姑作出唯唯诺诺的样子,连称“不敢”。
    士兵冷哼一声掉头走了,一边将画像攥在手里拍打着,一边大声抱怨道:“腿都快跑断了,连一点儿影子都没看见!这泼天的富贵也不知道要落到谁的头上去!照我说啊,上头既然说了‘死生不论’,咱们不如干脆到勾栏里去找个长得差不多的打死献上去算了!要活的咱怕露馅,要死的还不容易……”
    两人一路说着,越走越远。
    念姑姑叹一口气,缓缓地关上门转了回来,攥住了苏轻鸢的手。
    苏轻鸢眯起眼睛,笑了:“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了。”
    念姑姑疑惑地看着她:“怎么?”
    苏轻鸢甩开她的手,转身回房。
    她真的差一点就要相信了,如果那两个士兵没有画蛇添足地回来唱这一出戏的话。
    钦犯?生死不论?
    对方显然是太急于让她憎恨陆离了,为此不惜编出那么长的一篇废话来,只为把这两个词重复给她听。
    可是他们似乎并不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
    即使陆离真的希望她死,也绝不可能把“生死不论”四个字摆到台面上来,更不可能明说她是“钦犯”!
    “为尊者讳”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她是南越的皇太后,哪怕犯了谋逆大罪,也只能宣称暴毙悄悄处死,哪有这样大张旗鼓昭告天下的?陆离再蠢,也不会在青史之上给自己留一个不义不孝的罪名!
    金甲卫?
    可笑,以为穿一身金色铠甲就是金甲卫了么?
    苏轻鸢回到床上躺下,嘲讽地勾起了唇角。
    念姑姑跟了进来,在床边坐下:“你疑心刚才那两人是跟我串通了来骗你的?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选择相信陆离?”
    “我更愿意选择相信我自己。”苏轻鸢冷笑一声,兜过被子蒙住了脸。
    ***
    宫中,气氛仍然压抑得吓人。
    这几天的好消息其实还是挺多的:叛军无力围城,已退至城外三十里处扎营;西南方向的几个附属小国各派出了一部分将士,组织了一支约有十余万人的援军,距离京城已不过数百里;落云城的援军已集结完成,正匆匆赶往京城而来……
    可是,这么多好消息,依然没有冲淡宫城上方的阴云。
    个中缘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一日下了朝,陆离便回到了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芳华宫。
    阳春三月,满院子的花红柳绿也没能照亮众人心头的阴云,混合着泥土气息的花香味也冲不淡从墙外飘过来的血腥之气。
    宫墙和地砖都已经洗过那么多遍了,春雨也下过了,可是杀戮的气息仍然挥之不去。
    陆离进了门,只有两个新来的不知名的小宫女无声地行了礼,送上茶来。
    这宫里的旧人死的死、伤的伤,这会儿都不见人影了。
    段然牵着陆钧诺的小手从外面进来,皱眉:“好端端的,你又到芳华宫来做什么?睹物思人?”
    陆离抬头横了他一眼,段然心虚地缩了缩肩膀。
    他知道陆离还在怨他,所以这会儿陆钧诺就是他的护身符,片刻也不敢离手。
    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了片刻,陆离低头看着案头的几本奏折:“还是没有消息。连反贼的尸首都已经找到了,唯独她……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连半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
    段然努力挤出笑容:“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啊!你想想看:她本来已经落到了反贼的手里,可是现在反贼死了,她却不见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杀了反贼,跑掉了啊!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寻常,女中豪杰啊!”
    “这番话,你自己信吗?”陆离反问。
    段然扯了扯嘴角。
    陆离烦躁地站了起来:“跟她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产婆——奇怪的是,产婆的家人也都凭空消失了,你觉得这正常吗?”
    段然编不出什么话来了。
    陆钧诺在旁听着,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这时,落霞撑着拐杖站在了门口:“皇上,娴妃娘娘来了。”
    “请她进来吧。”陆离眯起了眼睛。
    段然立时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喂,你不是吧?小鸢儿尸骨未寒,你居然要在她的宫里召见别的女人?看这意思,人还是你请过来的?陆离,你还要不要脸?”
    陆离听到“尸骨未寒”四个字,立时抄起手边的奏折扔了过去。
    段然敏捷地伸手接住,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放回了桌上。
    这时程若水已经进了门,温婉地低头行了礼,静立在旁。
    陆离重新坐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她:“你穿得这么素淡干什么?给谁奔丧?”
    程若水打了个寒颤,忙跪了下来:“臣妾一向喜欢素色的。皇上若不喜欢,臣妾回去换过就是了。”
    “你不必换了,”陆离冷笑,“你可以先向朕解释一下——北燕驿馆的炸药,是怎么回事?”
    程若水一惊,仰起了头:“什么炸药?臣妾不明白!”
    “把人带进来!”陆离向外喊了一声。
    小路子立刻同几个侍卫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丢了进来。
    程若水脸色微变:“皇上,这是何意?”
    陆离疲惫地靠在软榻上,冷声道:“该审问的,朕已经问清楚了。你若觉得冤枉了你,不妨叫他二人当着你的面再招供一遍?”
    程若水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这简直是欲加之罪……皇上,臣妾从未见过这二人,他们要把什么罪名栽到臣妾的头上?臣妾的为人,您是知道的……”
    陆离厌恶地避开她的目光,冷笑:“毓秀宫的小太监胡明宗,三年前曾经受过你的恩惠,对吧?”
    程若水的声音立时顿住了。
    但片刻之后,她立刻又俯伏下来:“皇上明察!臣妾曾经无意间救过那小太监是不假,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陆离重重地在桌案上拍了一把:“你觉得,朕既然抓到了线索,会在审问清楚之前就把你叫来磨牙吗?”
    程若水面露惊恐之色,呆住了。
    段然缓缓地走过去,在程若水的面前蹲了下来:“居然是你?我们知书达礼的程三小姐、端雅高贵的娴妃娘娘?难怪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你的手段够狠的啊!陆离在北燕驿馆埋炸药这么秘密的事你都能打听到——你等那个机会等了很久了吧?”
    程若水拼命摇头,脸上茫然的神情显示,她并不想认罪。
    陆离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在手中把玩着,冷笑道:“驿馆的事只是其一,你若要抵赖,不妨连第二件事也一起解释一下:反贼攻城那天,是你带着北燕和靖公主来了芳华宫,跟阿鸢说了许久的话,对吧?”
    “是。”这一次,程若水倒是痛快地承认了。
    段然脸色一变:“怎么扯到了和靖的身上?”
    陆离向他摆摆手,仍然看着程若水:“你们离开芳华宫之后,阿鸢立刻就去了御书房,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程若水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这……这话从何说起?臣妾只是同太后闲谈了几句,劝太后放宽心而已!臣妾既不曾挑拨离间,也不曾撺掇太后去御书房搅扰皇上,难道闲谈几句也是罪过吗?”
    陆离憎恶地瞪着她:“所以说你的手段挺高明!你没有说过一句不得当的话,也确实没有撺掇过什么,可正是因为你在‘恰当的’时机劝解了几句,阿鸢才临时决定到御书房去——怎么就那么巧,那一天静敏也恰好是听了你的劝才决定到御书房去看朕的!若不是有另外两件事,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事与你有关,更想不到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居然都包藏着那么大的祸心!”
    程若水的眼角落下两行清泪,脸上的神情却渐渐变得有些倔强:“包藏祸心?原来皇上是这样看我的……你自己心中有愧,又不肯认错,只好把责任推到旁人的身上,臣妾也无话可说!”
    陆离攥紧手中的奏折,脸色愈发沉了下来。
    程若水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是,那日我确实不该来,确实不该劝太后解开心结!可是你为什么就不问问你自己——若是你行得端、坐得正,太后即使到了御书房也不会伤心生气,更不会闹到早产的地步!皇上在责问我是何居心的同时,敢不敢问问您自己:您到底做了什么事,竟把太后气成那个样子!”
    陆离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许久才咬牙道:“朕确实有愧于她,可这也是因为你的手段阴毒!若没有炸药的事,阿鸢如何会不信我!”
    程若水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笑得嘲讽。
    “皇兄,是这个女人害了母后吗?”陆钧诺眨眨眼睛,脆生生地开了口。
    段然立刻伸手把他捞进了怀里:“不错,就是这个坏女人!她差一点炸死了你的母后,又害得你的母后伤心难产,生死不知——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还差一点炸死了你的师傅!”
    “师傅就不提了,害我母后的人,该死!”陆钧诺愤怒地跳了起来。
    “喂,为什么师傅就不提了?!”段然觉得十分委屈。
    陆离向落霞点了点头,又冷笑道:“二罪并罚,已经足够你死几次的了,这第三件事,你还能狡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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