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走过来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了,反正你跟她名不正言不顺,一向聚少离多,这一次其实也没分开几天嘛!这会儿她没准只跟你隔着一堵墙,有什么可伤心的?再说了,你们不是还可以在梦中相会嘛!”
    陆离黑着脸,努力忍住了揍他的冲动。
    他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拖着双腿慢吞吞地回到了先前的那个房间。
    桌上摆的是她爱吃的饭菜、床上铺的是她睡过的被褥,这屋子里有她的气息,他舍不得走。
    重新坐到床沿上发了一会儿呆,陆离忽然抬起了头:“先前在这屋子里,你说什么‘金屋藏娇’?”
    段然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问他,又笑得眯起了眼睛:“怎么,你真的动了‘金屋藏娇’的念头?还别说,这地道、这房间,分明就是为金屋藏娇所设的!你和那个女人不是见不得光嘛,不如你以后就假称她死了,偷偷地把她养在这里——只要关上养居殿的大门,任你们两个怎么胡天胡地,外人也不会知道,你说妙不妙?”
    陆离靠在床头,枕着苏轻鸢的枕头,若有所思:“你说得没错——这样错综复杂的地道,许多出口又建在宫殿之中,确实不像是外人所为。”
    段然轻敲桌面,沉吟着:“你是说,这地道可能是某一代皇帝偷偷建的?也是哈,你看这屋子里的夜明珠,随便哪一颗都是价值连城,在这里却只当照明灯用,不要说还有这些考究的桌椅床帐……也只有你们家的人才能这样阔气!没准儿让我给猜中了,这地方说不准真是你的哪一位老不修的老祖宗金屋藏娇用的呢!”
    陆离翻了翻眼皮,赏他一记白眼。
    段然捏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皇帝是天下之主,居然也要偷偷摸摸地把自己的女人藏起来,怕人知道么?难不成,你那位老祖宗也和你一样,玩了一场不为天下所容的不伦之恋?”
    陆离“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段然吃了一惊,向后趔趄了两步,“咚”地一声跌在了地上:“你你你……你干什么?我开个玩笑,你不是要动手吧?”
    陆离完全无视了大呼小叫的段然,径直从他身旁绕了出去,快步走掉了。
    段然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快步跟上。
    只见陆离径直出了地道,回到殿中,召来了小英子。
    “皇上,今日免朝的事,朝中的几位大人颇有微词……”小英子一进门便跪了下来。
    陆离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先不用管他们!朕来问你,这宫里有没有什么积年未曾动过的地图之类、或者有没有什么抽屉箱笼是打不开的?”
    小英子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还不快说!”陆离急了。
    小英子抬起头来,迟疑道:“确实是有的。朝乾殿的龙书案下面有两个暗格,只有将手伸到桌案下面才会发现……”
    陆离立时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他。
    小英子忙俯首道:“这件事除了帝王,只有历代秉笔太监知道。但打开暗格的方法只有君王一人知晓,并有第二个人可以越俎代庖。”
    陆离二话不说,立即起身赶赴朝乾殿。
    历来帝王上朝都是正襟危坐,陆离也从未想过伸手去摸一摸桌子底下。
    此时他将案上盖着的明黄锦缎掀开,火急火燎地往下面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
    气急败坏之下,他干脆运足力气大手一挥,将整张桌案掀翻了。
    果然,在极隐蔽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两处凹凸不平的地方。
    这应该就是小英子所说的“暗格”了。
    找是找到了,可是如何打开这两个暗格,又成了问题。
    小英子苦恼地道:“这暗格的秘密是历代天子口耳相传的,奴才却不知道。”
    陆离冷笑:“是呢。那老贼从未做过储君,火烧未央宫篡夺了皇位,这暗格的秘密自然也就失传了——话说回来,即使未曾失传,他也不会甘心传给我。”
    历代帝王口耳相传的秘密,自然非同凡响。
    陆离想了一想,沉声吩咐:“你悄悄地叫几个人过来,把这桌子劈开!”
    小英子迟疑着摇了摇头:“听干爹说,这暗格里面都是精钢所铸,恐怕不是刀斧所能劈开的。”
    陆离的脸色难看起来:“好容易找到了线索,难道望洋兴叹不成?”
    跟着过来的段然忽地拍了拍脑门:“陆离,你们家的人也不算聪明啊!这么隐秘的东西,难道就没想过失传的可能?有暗格却没有钥匙,还不如没有呢!”
    “钥匙?”陆离眉梢微动。
    钥匙是没有的,代代相传的东西倒是有几件。
    比如——
    陆离伸手摸到怀中,将一只做工粗糙的荷包掏了出来。
    段然见了,忍不住抚掌大笑:“我说——当皇帝那么惨吗?连一只好的荷包都没有人给你绣?”
    陆离当然没心思理会他。
    于是段然抱着肚子痛痛快快地笑了个够。以致陆离从荷包中取出一个黑乎乎的石头似的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块黑乎乎的“石头”,是一枚烧坏了的玉佩。
    上面的龙纹已经有多处断裂,但大致的形状还是有的。
    陆离在暗格的位置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凹陷。
    将玉佩放上去,并不严丝合缝,却又似乎恰到好处。
    陆离将手按在暗格上,轻轻一推。
    开了。
    “哇!还可以这样!”段然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陆离心中微动,神色有些复杂。
    他对自己的生父昭帝爷并没有太多的记忆,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竟早已到了他的身上!
    一向对亲情颇为淡漠的陆离,此时忽然生出了一种来自血脉的厚重的使命感。
    他收摄心神,缓缓地伸出手,将暗格之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卷沉甸甸的羊皮纸卷。
    陆离的呼吸立时急促起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幸运——这算是柳暗花明吗?
    他颤抖着双手,一点点将那幅纸卷展开。
    随着纸卷的展开,陆离唇角的笑容却缓缓地消失了。
    段然在旁边跺着脚大叫起来:“传说中的万里乾坤图!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天啊……有这东西在,咱们还怕什么北燕、怕什么西梁!陆离,你好好看看,南越、北燕、西梁,还有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国都在这上面!全天下的山脉、河流、城镇、矿藏……这幅地图上全都有!有了这幅地图在手,就算你要称霸天下,恐怕也不是难事!”
    陆离只粗粗地看了一眼,便烦躁地扔到了旁边。
    他要这地图做什么用?称霸天下又有何益?他要的,是他的阿鸢啊……
    现在,还有一个暗格没有打开。
    陆离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只有一点点希望了。
    如果最后的这个暗格中依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一个暗格,却没有那么容易打开。
    与这个暗格上的凹纹相吻合的,是玉佩的另一面。
    可是另一面的龙纹断裂得十分严重,明明已经放了上去,却始终不能达到恰到好处的状态。
    陆离手忙脚乱地鼓捣了好一阵子,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还是不行。
    陆离烦躁地站了起来:“干脆找巧匠来锯桌子算了!暗格下面是精钢,上面总不至于也是……”
    这个想法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段然和小英子都没有附和他。
    陆离拿着那块玉佩,反反复复地摩挲了许久。
    忽然,他福至心灵似的,想到了一个似乎挺荒唐的主意。
    他拔出佩剑划破了自己的指尖,滴了几滴血在断裂的龙纹上。
    龙纹当然并没有恢复原状。
    虽然自古有“以血养玉”的说法,但“养玉”并非朝夕之功,何况是一块已经烧坏了的病玉!
    这种做法虽然很不靠谱,但鲜血渗进去之后,那断裂的龙纹毕竟还是比先前润了几分。
    陆离屏住呼吸,试探着再一次将玉佩放到了先前的暗纹上。
    没有动静。
    陆离将手按了上去,久久不动。
    希望明明就在眼前,最后一步偏偏是难上加难,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急切地盼着打开这个暗格,心里却又有些发怯,就这样被矛盾煎熬着。
    不知过了多久,暗格之中忽然“咔”地轻响了一下。
    陆离大喜过望,颤着双手用力向前一推——打开了。
    他的双手实在颤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羊皮纸卷。
    陆离心里的忧虑加重了——该不会又是什么乾坤图、社稷图之类的东西吧?
    段然见他犹豫不决,很干脆地伸手将纸卷抢了过来,飞快地展开了。
    这张纸上,只有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连一个字都没有。
    三人聚在一起细细地看了很久,小英子忽然拍手叫了起来:“这八成就是了!皇上您看,这几笔像不像一个龙头?旁边的这几笔像不像凤尾?”
    段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们在找密道的地图,谁教你找什么龙头凤尾!”
    小英子拍手急道:“您再看看这个位置!假设龙头的位置是朝乾殿,凤尾的位置是翊坤宫,中间这两个圆圈的位置就是永安殿……”
    陆离眼前一亮,沿着线条的位置细细地向下面找了过去。
    这些线条与宫中的道路完全不相同,可是线条交叉处的那些奇怪的符号,却跟每一处宫殿和园林的位置奇迹般地吻合!
    “没错,这一定是了!”陆离狠狠地拍了一下巴掌,大叫起来。
    段然抚掌笑道:“妙极!不绘地面建筑、不着一字标注,要不是我们心里想着地道的事,只怕猜上十年也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陆离站了起来:“既然这个龙头的位置是朝乾殿,那么——朝乾殿中应当也有一处洞口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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