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本来说得挺有水准,没想到苏轻鸢更生气了:“女儿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在肚子里是我的孩子,落了地就是旁人的了!”
    陆离终于明白了她生气的缘由,忙安抚地拍着她:“我想好了,孩子生下来以后,就养在芳华宫。对外就说他母亲身体不好,不方便照顾。”
    “那不还是别人的孩子?等他长大了,你可敢让他称我一声‘娘亲’?”苏轻鸢依旧生气。
    陆离没招了。
    苏轻鸢越想越觉得憋屈,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立时糟糕得一塌糊涂。
    这时,落霞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叫道:“静敏郡主进来了!”
    陆离一惊,慌忙站起。
    苏轻鸢失了倚靠,心里一空,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落霞的话音还未落,静敏郡主早已闯了进来,大笑着:“哈哈,我就知道皇帝哥哥一定在这里!”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等人通报吗?”陆离正憋了一肚子闷气,忍不住吼了一句。
    静敏郡主立刻委屈地噘起了嘴:“我又不是外人……”
    陆离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你怎么来了?”
    静敏郡主猛扑过来,抱住了苏轻鸢的肩膀:“来找太后娘娘打雪仗嘛!那些丫头们一个比一个没用,放眼京城,也只有太后娘娘能跟我一战了!”
    苏轻鸢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陆离立时冷下脸来:“你这一身的寒气……还不快放开太后,到炉边烤火去!”
    “我不!”静敏郡主往苏轻鸢的身上贴了贴,得寸进尺地想往她的被窝里钻。
    陆离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拎了起来:“你再这样没大没小的,以后都不许进宫了!”
    静敏郡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委屈地退到炉边,扁了扁嘴:“圣旨已经下了,你这会儿又说不许我进宫,是要我在府里当一辈子老姑娘吗?”
    “什么圣旨?”苏轻鸢皱眉。
    静敏郡主昂着头道:“就是封我为贵妃的圣旨啊!”
    苏轻鸢怔了一下,许久才挤出笑容:“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个贵妃娘娘的样子!宫里的嬷嬷没有到你府里去教规矩么?”
    “啰嗦死了,谁要学那些烂规矩!”静敏郡主一脸不以为然。
    苏轻鸢低下头,闷了好一阵子才问:“进宫的日子定了么?”
    静敏郡主笑嘻嘻地又凑了过来:“快了,就在下个月初三!”
    苏轻鸢避开她的手,闷声不语。
    陆离小心地解释道:“是礼部的安排。因为初六是你生辰,他们觉得宫里添几个人可以热闹些。”
    “我?生辰?”苏轻鸢呆了好一会儿,苦笑起来。
    她自己竟不记得了。
    静敏郡主到底还是死皮赖脸地蹭到了床上来,抱着苏轻鸢笑道:“原来初六就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贺礼,怎么办?”
    “你进宫来,就是最好的贺礼了。”苏轻鸢淡淡地道。
    静敏郡主笑了一阵,靠在了苏轻鸢的枕头上:“可惜这次选的妃子也不多……听说礼部本来打算直接把九嫔选上来的,皇帝哥哥不答应,所以……”
    “所以初三那日总共有几个人进来?”苏轻鸢抬起头来,问陆离道。
    陆离的神色十分尴尬:“连静敏在内总共四个。”
    静敏郡主笑嘻嘻地道:“我的位份最高哦!在我之下就是定国公的三小姐了——她一向瞧不起我疯疯癫癫的,到头来还不是要给我下跪行礼!”
    苏轻鸢皱了皱眉头:“程三小姐?那姑娘的人品才貌,就是做皇后也使得,真是可惜了。”
    陆离早已在旁急得五内如焚,只碍于静敏郡主在场,一肚子话都不敢说出口。
    苏轻鸢靠在床头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我有些乏了,你们出去玩吧。”
    静敏郡主有些失落:“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你这里一大片雪都没扫,正好打雪仗……”
    苏轻鸢摇了摇头,笑道:“我嘛,年纪大了,玩不动了。”
    静敏郡主“嗤”地笑了一声,跳下床去抱住了陆离的手臂:“又来这套!得了,知道你端着皇太后的架子呢!皇帝哥哥,我们出去玩!”
    陆离下意识地推开了她的手,抬头看时,苏轻鸢已缩进被窝,转过身去了。
    “走嘛!”静敏郡主还在催促。
    陆离迟疑许久,最终还是咬着牙走了出去。
    廊下很快响起了静敏郡主的笑语。
    幸而他们最终没有在院子里闹,出了门不知往哪里去了。
    落霞忙走进来,往炉中添了些炭,笑道:“静敏郡主是天真烂漫,皇上不得不哄着她,娘娘不要多心了。”
    苏轻鸢慢慢地坐了起来:“陪我出去走走吧。”
    “外头天冷……”落霞有些迟疑。
    苏轻鸢淡淡道:“我没那么娇弱的。”
    落霞拗不过她。
    穿了厚厚的雪褂子站在廊下,寒气仍然从脚底一阵一阵地钻上来。
    苏轻鸢故意走出去踩着雪,听着“嘎吱嘎吱”的响声,越走越快。
    落霞吓得魂不附体,一路在旁边伸着手,生怕她失脚跌倒了。
    苏轻鸢一路踩着雪出了门,往映月池的方向走去。
    “娘娘,那边的路上都是乱石,结了冰以后比平地更滑,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落霞跟在后头,苦口婆心地相劝。
    还是淡月在后面喊了几遍,苏轻鸢才肯顿了顿脚步。
    落霞忙跟上来扶着她,抽空又回头去吩咐小太监预备炭灰撒在地上。
    苏轻鸢看着两个丫头紧张兮兮的模样,心下有些歉然。
    一路由两个丫头和小太监们护持着,苏轻鸢这趟出行的阵仗倒着实不小。
    映月池边的景致,果然比别处格外好些。
    池边假山、树木、小桥、亭台,每一处都镶了一层莹白的花边,看着格外生动有趣。
    镶嵌在这幅画卷之中的那一大片平平整整的池面,像山水画中的留白,又像是花笺上留待笔墨的那个位置——洁白纯净得让人心痒。
    苏轻鸢踩着光滑的乱石,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池边。
    冰面不算厚,脚尖碰一下就晃呀晃的,显然并不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这多多少少有些扫兴。
    苏轻鸢皱了皱眉头,落霞忙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娘娘,地上滑,咱们还是到亭子里去坐着……”
    话未说完,那边小径上忽然响起一声大笑:“哟,太后娘娘今儿好兴致——莫非是在等我吗?”
    这贱兮兮的声音,除了段然再也没有旁人了。
    苏轻鸢搭着落霞的手,缓缓地从池边走了上来。
    段然笑嘻嘻地行了个礼:“雪后初霁,正宜出游。只可惜旁人都是双双对对,就连那池上的麻雀都是结伴嬉戏的,太后娘娘却孤孤单单寂寞凄凉……唉,真令人心痛啊!”
    苏轻鸢白了他一眼:“段公子放着正当差使不做,跑到这后宫里来晃荡,莫非是要在宫里凑一个‘双双对对’不成?”
    段然揣着手往假山石上一靠,笑道:“要不是有正当差事,谁愿意往这座冷冷清清的宫城里面跑?你瞧,这宫里连个年轻漂亮的宫女都没有!放眼宫墙之内,称得上‘美人’的恐怕只有太后娘娘您一个人——微臣倒想凑个‘双双对对’,就只怕太后您不肯!”
    苏轻鸢斜着眼角瞅了他一眼:“不是我不肯,是你不敢。”
    “我有什么不敢……”段然本能地反驳,心里却虚得厉害。
    段公子恼羞成怒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他眯起了眼睛,凑到苏轻鸢的耳边低声道:“你用这种腔调说话的时候,定然是陆离没伺候好……如今他要避人耳目,恐怕极少得空跟你亲近吧?”
    苏轻鸢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适地向后退了两步。
    落霞慌忙扶她站稳,向段然递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段然重新露出笑容,贱兮兮地道:“真是可怜呐……唉,跟皇帝谈情本来就是自寻死路,何况你又是这样的身份!太后娘娘,您听我一句劝,趁着年轻早些给自己另寻一条出路吧!”
    苏轻鸢回过头去,吩咐落霞道:“回头记得把你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学给你主子听。”
    落霞低头应下了,段然便缩着肩膀退了两步:“狠!你够狠!”
    苏轻鸢心中烦闷,不想同他多言,便转过身去,冷冷地道:“内外有别,段公子还是早些出去的好。”
    段然眯起眼睛,笑问:“你知道我今日是做什么来了吗?”
    苏轻鸢没有理他,扶着落霞的手慢慢地进了亭子。
    不料段然竟也死皮赖脸地跟了进来,在她身后笑道:“陆离要御书房找一本书来给他,可是奴才们都不知道,只好叫我找了送来——你猜猜是什么书?”
    苏轻鸢不想答话,倒是淡月忽然笑道:“皇上不是和静敏郡主在一块么?静敏郡主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她肯看的书,一定是有画儿的!”
    段然重重地拍了一下巴掌:“淡月姑娘果真是冰雪聪明!太后娘娘,您不妨猜一猜,他们两个要一起看的‘有画儿的’书,上面画的会是什么?”
    苏轻鸢忍无可忍,从旁边的树枝上抓了一把雪,拉开他的衣领塞了进去。
    段然“哇哇”大叫着,又蹦又跳。
    苏轻鸢拍了拍手,淡淡道:“若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又岂能让你一个外臣传递?你有时间在我这里挑拨生事,倒不如回去多教钧儿认几个字,也算是一场功德。”
    “放心,你儿子正在背书呢,闲不着他!”段然终于抖干了背上的雪,神态又从容起来。
    他看了看苏轻鸢的脸色,又贼头贼脑地溜了回来:“你知道陆离他们两个这会儿在哪里吗——望月楼!”
    苏轻鸢脸色微变。
    望月楼是什么地方,天下无人不知。
    虽然名为“楼”,其实称之为“塔”更贴切些。那是百余年前的一位皇帝为他的宠妃所建,是宫城之内最高的建筑。
    传言,那位皇帝曾经对他的宠妃说,他要万里江山、万千黎民,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这宫中,有映月池、望月楼、醉月轩、赏月台……皆因那位宠妃的名字里,有一个“月”字。
    一百多年以来,宫中凡是带“月”字的地方,都已经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缱绻的色彩。每一个嫁予宫城的女子,都希望能在这些地方,同自己的君王把酒对月、笑语温存。
    那望月楼,更是因为那一句诺言而成为了天下女子心中的圣地。只可惜,有福分站在望月楼上的女子,百余年来也不过寥寥三五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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