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软,就抱住了莫茹的后腰,小脸贴上去,“妈妈,你放心吧,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呢。”
    你记不住的,我帮你记好啦。
    莫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闺女同情了一把。
    到了河边,莫茹停车,把自行车靠边支下。
    周七七自己蹭得跳下地,蹬蹬地往磨房跑,“李爷爷,我来啦。”
    今天轮到李柏青值班。
    李柏青并不在,他给放了水闸以后就去地里看小麦了。
    莫茹看七七跑得太快,赶紧兜着周小八追过去,提醒她慢点,摔到河里可不是玩儿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就见阚燕儿和王连花几个妇女正在推磨呢。
    王连花身上背着她的儿子,比小八大两个多月,九月底生的,她给儿子起个小名叫九哥。
    她暗暗认为劳模家闺女叫七七,自己家叫小九、九哥,就和劳模家孩子一个档次的。
    不过周七七可不会叫他九哥,而是叫他鞋拔子。
    九哥的脸在她看来跟鞋拔子可像了,虽然比姐姐白一点,却一脸雀斑,秃脑门、小眼睛、蒜头鼻子,撅嘴巴,打眼一看整张脸的最高点不是鼻子而是脑门和嘴巴,不止如此,他还长了个扁脑袋。
    这是王连花的骄傲,看,我们家九哥头睡得多平!哪里像劳模家闺女那样圆圆的,丑!
    周七七也不喜欢王连花。
    夏天她和铁妹在打麦场里玩儿,王连花叫她闹腾七,说她小时候太闹腾爱哭闹,爷娘都不喜欢她,每次出门都把她丢在家里。
    “你娘可喜欢我们铁妹了,还要拿你跟我们铁妹换呢。”
    因为这句话,可把周七七得罪了,管铁妹叫黑妹,管她弟弟叫臭鞋拔子!
    这可给王连花气坏了,还想上门找莫茹理论呢,结果莫茹问清楚了以后,还点点头,表示同意女儿的眼神。
    “没说错,长大了估计更形象。”
    王连花可不敢跟劳模呛声,回去很哭了一场,说劳模欺负她。
    为这事儿,她有日子不到莫茹跟前凑热闹,现在和阚燕儿走得近。
    她们不需要互相认可欣赏,只需要同样看不惯劳模就可以结盟啦。o(n_n)o
    见周七七跑进来,王连花下意识地拉起小被子盖住儿子的脸。
    她不动还好,这么一掀,就有一股子尿骚味儿扑鼻而来。
    周七七立刻用纱巾捂着鼻子,太臭了!莫茹追进来,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又嫌弃王连花家儿子臭呢。
    说起来王连花也真是的,生了儿子以后自觉扬眉吐气,绞尽脑汁给儿子做了新被子和棉衣,刚做起来那阵子,每天四处显摆,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她给儿子做了新被子新棉衣!
    那你也干净点。
    非得打个照面就能把人熏个倒栽葱,是为哪般?
    偏生她自己还不觉得。
    铁妹刚才帮她娘过筛呢,这会儿看见周七七,立刻就跑出来,高兴地喊:“七七,你好几天不和我玩儿了。”
    铁妹特别喜欢找周七七玩儿,七七长得好看,穿得好看,零嘴还多,为人又大方,跟人玩儿的时候从来不吃独食,她跟着吃了不少零嘴呢。
    那糖果,好甜啊!
    可惜周七七并不那么喜欢和她玩儿,毕竟连家里的大姐姐和哥哥她也都是隔两天玩两天的,从来不腻歪在一起。
    除了娘和爹,其他人她并不想整天看见。
    几个妇女看到莫茹进来,都抢着打招呼,只是有人的笑就酸得够呛。看人家劳模,多舒服啊,一年到头不用下地,就拿个虫子拾个棉花,其他时间整天骑个自行车溜溜达达。
    难得的富贵闲人呢,跟那地主家老太太似的。
    阚燕儿拢了一把头发,摸了摸自己新买的发夹,对王连花道:“我说你家铁妹比七七大啊?”
    王连花道:“小呢,小将近十来天呢。”
    阚燕儿立刻惊讶道:“哎呀,那铁妹都会帮你干活了,真是个好孩子。”说着眼尾扫过一旁好奇地盯着石磨看的周七七。
    言下之意,铁妹比她小都会干活了,这丫头还整天除了吃就是玩儿呢。
    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闺女!
    被人比较却没有自觉的周七七只盯着石磨看,然后再跑出去瞅瞅底下的水轮,看一会儿再看看一旁的水车,两只亮晶晶的大眼充满了好奇。
    “娘,这两扇磨盘,不是都转的呢!”她指着磨盘惊讶地喊道。
    阚燕儿几个大人看过去,还真是,大盘磨是下盘动上盘不动,小盘磨是下盘不动上盘动。
    阚燕儿嗤笑了一声,“就动和不动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周七七看着她,奶声奶气道:“那你觉得你现在动没动呢?”
    阚燕儿:“我站的稳稳当当的,当然没动。”
    周七七耸耸肩,一副看二傻子的模样,“你不知道地球一直在转吗?自转和公转懂不懂?”
    阚燕儿:什么东转西转瞎转!磨个豆子,还管它朝哪里转?
    她又觉得被一个四岁小孩子说了很没面子,就看向莫茹,笑道:“妮儿,小八这都将近十个月了吧?”
    莫茹点点头,招呼周七七走了,这些人在这里没啥好看的。
    败坏心情。
    王连花抢着道:“腊月初八生的嘛,我记得清楚着呢。”
    阚燕儿立刻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来,“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怎么也不出声?人家九哥这时候早会呜呜啦啦说话了。”
    自从莫茹进来,她就一直留意周小八呢,这孩子长得真俊,不过也太安静了,除了一双眼珠子偶尔转一下,就跟个傻子一样!
    莫不是随他娘,是个傻子,哈哈。
    王连花也乐了,自己家铁妹样样不如周七七,但是儿子比莫茹的儿子聪明啊,说话早,真是解气!
    莫茹刚要说话,周七七叹了口气,道:“娘,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
    莫茹没理睬阚燕儿,朝闺女笑笑,“走吧。”
    王连花正听她们说话呢,好不容易自己儿子比莫茹儿子说话早,这么露脸的事儿怎么能这么快就拉倒呢。
    她问:“七七,你娘说什么了?”
    周七七笑了笑,“我娘说,有些人的脑子比个核桃仁大不了多少。”一边说她还曲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小圈圈,从小圈圈里看王连花和阚燕儿,看了看又缩小一圈,道:“看见了吧,就这么大。”
    …………
    …………
    阚燕儿脸色一变。
    王连花没听懂,好奇道:“不可能,头像个大西瓜呢,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脑子。”
    周七七耸耸肩膀,一摊手,“那谁知道,兴许有些人脑子里就只有草呗。要是呜呜啦啦就聪明,那老鸹天天呱呱的,不知道得多聪明呢。”
    这下子王连花也明白过来了,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旁边还有俩妇女呢,都忍不住笑。
    在莫茹没来的时候,王连花和阚燕儿就已经嘀咕了半天。这事儿也挺神奇的,只要她们碰头,不管一开始是什么话题,三五句之后必然拐到莫茹身上。
    什么“她今儿又骑着自行车闲逛了”“她在家是不是偷吃好吃的,怎么白白嫩嫩的?”“她到底分家了没,怎么过得那么自在”“她是不是又做新衣裳了?”
    反正总有无数种话题聊她,莫茹就是她们的话题中心。
    周跃红给周七七缝个头花,她们也以为是莫茹做的,给莫茹缝个口罩,她们也学样。
    有些人的眼睛就盯在别人身上,如果不盯着她,她们就不会过日子,不知道要干啥一样,连偶尔吃顿好饭,如果不去显摆一圈,都觉得不香呢。
    阚燕儿盯着莫茹的背影,撇撇嘴,哼了一声。
    王连花就凑过去小声道:“拽什么啊,我觉得还是燕儿你长得更俊呢。”
    阚燕儿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随即想起什么,眼神一黯。
    这时候她们听见莫茹在外面和李柏青说话,就凑到门口去听。
    说的是莫应熠上学的事儿。
    今年年初省教委下了通知,要进行学制改革,不再把小学六年分成初小高小,而是实行小学五年一贯制。
    每个地区挑了几个县做试点,其中一个就是高进县。
    读完小学五年以后,参加中学升学考试,然后进入公社初中读书。
    今年秋天开学,莫应熠已经去了公社中学读初一。
    阚燕儿听李柏青道:“七七娘,我听邱校长说县滨北中学今年从各小学毕业生里选优等生去上实验班呢。她小舅学习那么好,怎么没选上,你找人给他问问,县中学比咱们公社的可好一大些,不去怪可惜的。”
    他们都知道莫茹和周明愈认识县委的人,说得上话,李柏青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儿,莫茹应该去给走走关系。
    还有这样的事儿?
    小弟怎么没说过呢?
    这个事儿莫茹还真不知道,去年公社民主补课,波及到范木匠小学,原本的范校长范玉军被审查撤职,现在只是一个数学老师。
    新校长姓邱,莫茹和他不熟。
    她又问了一些细节,李柏青知道的也不清楚,她就道:“谢谢老书记,过晌我去公社打听打听。”
    阚燕儿道:“打听什么啊,这事儿我听说过,我娘家侄子就被选拔去了县初中。县初中和高中是一个学校,好着呢,一大半都能考上高中!”
    她还真知道,她前阵子回娘家,李桂花一个劲地跟她抱怨,说那谁家越来越抖擞,不就是考上一个破初中,颠仙地不知道怎么好了。那家人凑不齐初中昂贵的学费,就说请客,希望村里人和亲戚帮忙凑凑份子。他们和阚燕儿娘家已经出了五服,本来不凑热闹,可人家叫到门上,不得不去奉承送两毛钱。
    阚燕儿一直想拿这事儿回来膈应莫茹,问问她弟弟怎么没考上县初中,结果一直没找到机会。
    莫茹不去她家,她也没脸去张翠花家,见了面莫茹打个招呼就走,都不给她多说句话的机会,所以她还真是没机会在莫茹跟前显摆。
    她倒是在家里和李桂云说。
    可李桂云说什么?她说“小熠那孩子不用去县初中肯定也能考上高中,那孩子长得那么俊,又精神,学习好着呢。”
    精神个屁!
    要不是莫茹拿队里的钱补贴他,他精神什么?只怕连学也没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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