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王月娥,她不但心脏不大好,一到冬天还出虚汗无力,见风就咳嗽。家里人让她不要忍着,反正看病不要钱药钱还减半,她就让小闺女周媛媛陪她来抓点药吃。
    莫茹迎出去把她招呼进来,又和周媛媛打招呼。
    周媛媛今年十八,看起来很文静,见人就笑笑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
    平时她很少跟已婚妇女或者老婆子们扎堆,毕竟她周围的已婚妇女扎堆不是聊婆婆男人就是打骂孩子,要么就是东家长李家短的,还没出嫁的大闺女总是瞧不上这些的。
    她正在说亲,农闲的时候不上工要么在家里做针线,要么就和同龄女青年交往,所以莫茹跟她也不熟。
    几人寒暄几句。
    王月娥道:“媛媛,傅医生县里来的,你多接触接触,跟着长长见识也挺好。”
    其实当时她挺想让女儿跟着傅臻学当赤脚医生的,只可惜她不识字而且要出嫁了,队里约定俗成的规定,有些事情不能让要出嫁的闺女担当,免得人走了撂挑子。
    周媛媛就笑,对傅臻道:“傅医生,你要是有……针线活儿啥的,俺可以帮忙。”一句话没说完脸都有些红。
    傅臻笑道:“那可多谢。”
    她拿着听诊器继续给王月娥听听胸口,又问问既往病症等信息,最后道:“也没大毛病,就是慢性支气管炎,天冷容易发作。”
    她给开了药,陈秀芳记在医疗档案上,何仙姑负责抓药。
    她们做完,傅臻再检查一遍,笑道:“准确无误。”
    周媛媛看莫茹也在这里,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好奇地看了几眼。
    王月娥就道:“妮儿上了识字班都能看书写字,俺媛媛是被家里耽误了,整天上工赚工分没捞着去识字班。要搁以前,识字班都是你这年纪的大姑娘呢。”
    前几年流行识字班,王月娥家大闺女和二闺女都上过识字班的,上学的都是扎大辫子的女青年,所以女青年也被人称呼识字班儿。
    只是热闹两年就拉倒了,大识字班们出嫁以后小识字班没接上。
    再后来的识字班基本都是一些妇女充任务去说闲话纳鞋底的,根本学不了多少字。
    周媛媛低头捏着衣角,“其实我跟着姐姐也学了几个,就是认识不多。”
    正闲聊着,就听见东边传来吵吵声,开始隐隐约约,后来越来越大。
    莫茹和陈秀芳就出去瞅瞅。
    陈秀芳道:“东边是不是四队那里?”
    大队屋挨着一队,二队在西边,东边是四队。
    果然,很快就看到一群人从东边涌出来,吵吵闹闹不说,甚至有人在打架。
    乡下冬天也没什么娱乐,不是扎堆闲聊就是吃饭睡觉,一听说谁家拌嘴打架,那都是唱大戏一样热闹。
    很快全村人都涌到村东南头去看热闹。
    莫茹和傅臻几个也过去,正好周诚廉和周培基也跑过来,见到她们,周诚廉笑道:“妮儿,傅医生,你们也来看戏啊。”
    傅臻笑而不语。
    莫茹道:“我家小五哥呢?”
    周培基道:“不是家去了吗?”
    周诚廉也笑:“那俺们怎么知道啊,又不是俺们小五哥。”
    莫茹:……
    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几个男人扭打着抱成团,女人也扯头发挠脸,孩子都跟着丢石头……
    莫茹看得很无语。
    打架的是三队和四队的几户人家,有会计、保管员、食堂的甚至还有记分员等等。
    莫茹虽然是劳模,但她不常在村里溜达,到现在也就认识有限的人,二队都没认全,更别说三队四队。
    她问俩人,“怎么回事啊?”
    周培基道:“餶餷惹得祸。”
    吃水饺还惹祸?
    莫茹和傅臻对视了一眼,傅臻道:“穷惹得?”
    莫茹点点头。
    周诚廉讥讽道:“跟穷有什么关系啊,我看是不公平,咱们也穷,也没见吃水饺打破头。”
    周培基道:“咱们是多,要是有人捞不着吃你看看打不不打。”
    周诚廉道:“就算少,咱们队长也会分的公平,不至于有人捞不着吃。”
    听他们说了一下,莫茹真的很无语,先锋大队吃了一顿水饺,对二队一队来说就是改善伙食,吃得喷喷香,三队四队却相当于激化矛盾。
    不但家庭矛盾激化,社员之间矛盾也有激化,甚至干群矛盾更加激化。
    因为他们分水饺并不公平。
    以前还按工分来分,现在完全一大二公,大人孩子男女老少都一样,可大人孩子干活是不一样的。
    那些孩子少劳力多的就不爽,觉得劳力少孩子多的人家占尽便宜。
    孩子多的觉得这是政府给的福利应该如此,孩子少的觉得自己家干活儿多吃的少是给别人养孩子吃大亏。
    自然而然的能干活儿不出力、磨洋工,要像=向那些弱劳力看齐。
    食堂初办的时候,都敞开肚皮随便吃,无非就是能干的不肯出力干活儿的问题,可现在他们水饺包的不够吃!
    不够吃他们也没按照工分来分,还是按照人口、户数以及先进与否分,结果就是乱糟糟闹腾。
    谁先进谁落后,又没有像劳模那样的奖状,还不是队里说说?
    所以他们的分配导致一场混乱,先是家里闺女造反,接着队里所谓落后和先进闹起来。
    今日终于爆发了最大的冲突——三队四队打起来了!
    之前都是局部闹腾,莫茹等人没留意,只听说谁家谁家因为吃水饺打起来。
    现在是俩队闹,动静太大,全村都围观。
    直接导/火索是那头猪,原本说一队一半,但是猪心猪肠子这些下水却只有一份。
    四队发现自己队没有分到猪心,猪肝也少了一大块,他们立刻就不高兴,嚷嚷着说是不是被谁偷吃了。
    食堂自然不承认,就说本来就分这些,于是社员们就闹腾要求干部给说法。
    然后四队的会计和记分员、保管员被逼的没法,说三队杀的猪,就给这些,不信就找三队的会计队长。
    这么一对账,三队也不承认,说是大队安排的,要找就找大队书记和大队会计。
    大队书记是张根发,大队会计是张墨轩。
    张墨轩是张根发的叔儿,读过几年私塾。
    他喜欢喝点小酒儿,为人非常古怪,一会儿沉默少语,一会儿口若悬河,一会儿慷慨大方,一会儿斤斤计较,说过的话回头就不认账,晚上送出手的东西睡一宿第二天一早就非要回来。
    所以得了一个外号叫“拉屎往回抽”,因为这个名字太重口,又改叫张歪嘴,因为他一说话嘴就歪。
    除了一些年纪大的对他印象还不错,年轻的几乎都不喜欢他。
    至于少了的猪肝猪心之类的,原本就是被他拿走了,三队会计不敢直接说他,当然让四队找他问。
    结果张歪嘴不承认,自然就是一笔糊涂账。
    有人拱火有人架秧子,一下子就吵起来,吵几句就动手打起来。
    张墨轩还在一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张根发去公社开大/跃进会议不在家,张金焕带着张金乐几个跑过来,他喊道:“都住手住手,别打了!书记不在家你们就开始胡闹腾,真是欠收拾!”
    “凭什么两个队杀的猪,俺们少吃十斤肉?”四队为饺子打架的人家不满。
    三队的自然也不甘示弱,“就半块猪肝怎么就十斤了?不说你舌头有十斤!就会胡咧咧!”
    张金焕问清楚就拉着张墨轩,“五爷爷,你要了猪肝猪心去干嘛?”
    张墨轩歪着嘴顾左右而言他:“我可没要……”
    张金焕急了,威胁他:“你是不是不想当会计了?”
    要是别的事儿肯定向着他,惹起公愤当然要先平息众怒才行。
    张墨轩挠挠寥寥无几的头发,“那个……你孙大娘……”
    “你可真中!”张金焕立刻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五爷爷别看人老,心可不老,在村里还有好几个老相好呢,一个孙婆子一个赵婆子。
    尤其孙婆子,嘴馋,每次都要张墨轩带点吃的。
    这一次是张墨轩想要孙婆子一块擤鼻涕的手帕子说留着当纪念,孙婆子就说杀了猪也没捞着吃块猪心猪肝的,张墨轩就打包票说给弄。
    张墨轩虽然有时候抠得一毛不拔,可这时候还是很大方的,果然就给送去。他寻思以前也没少弄,都没出事也就不在意,谁知道这一次捅了马蜂窝,三队四队为这个打起来!
    他还觉得自己冤屈呢。
    张金焕好不容易软硬兼施把两个队的人给摁下去,借口就是那猪肝和猪心大队书记带去公社送礼。
    “不送礼,怎么去公社办事?就为这么点东西,你们值当打破头?你们可真行!”
    三队四队那些人也不是单纯为这点东西打,谁知道肚子里积累了多少怨气?都不想自己哪里不对,总觉得是别人对不起自己,反正自己少吃了餶餷,比人家二队少吃一大些!
    当然就不爽!
    “要是再这么不分轻重的,就打成落后分子,从人民群众的队伍里滚出去!”张金焕撂下狠话才把那些人给压回去。
    毕竟他们真的很怕张根发,如果有问题公社只会向着张根发,不会理睬他们的。
    再说谁要是闹事,张根发随便都可以找借口克扣口粮,不给吃饭还逼着干重活儿,有点好事就给搅黄了,需要大队签字的申请一律不给批,这些都足够让人闭嘴的。
    再说也就几户人家闹,主要为分猪肉不均,也没人敢真的大张旗鼓反对张根发,毕竟他们不是周诚志,所以很快就消停下去。
    晚上周明愈被周诚廉叫去帮老头子们打下手编席,莫茹领着傅臻去体验生活,长长见识。
    冬天农闲的时候,很多老头子都在家里起地窝子,挖一个宽一米半长两米左右的坑,上头用木棍子搭起棚子,盖上藁秸、棒子秸等,顶上打上苫子挡雨雪。
    周诚志和周功德家院子宽敞些,每年都在他们家挖地窝子,老头子们就扎堆一起编席。
    地窝子里不透风,热乎乎的,人就在里面编席。
    以前都是几家一起处理秫秸,再各自编席,周功德是周诚廉的爹,他和周玉忠的一个叔编席手艺在附近村里最有名,会编红喜字的篾席,以前有人结婚都请他去编双喜席。
    现在都给生产队编席,一个普通的席十二工分,红双喜的十六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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