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他也是看在眼里,自从傅良沁嫁来川渝,梁建成的心思渐渐变了,脾气也越发喜怒无常,之前有一阵子,他也是眼睁睁的瞧着梁建成对良沁上了心,此时见着梁建成这幅样子,白叔默了默,终是言道;“少爷,还是杀了算了,她是傅镇涛的女儿,本也不该留在这世上,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梁建成的眸子倏然阴沉了下来。
    他二话没说,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抵上了白叔的后脑勺,他的声音森寒,一字字道;“谁敢伤她一根头发,我要谁的命。”
    白叔从后视镜中迎上了梁建成的目光,看见了他眸心的杀意,不免心中一紧,他没有再说话,只无声的沉默下去。
    梁建成收回了枪,转过头,看向无边的夜色。
    自梁建成上了战场,良沁一直昏昏沉沉的病着,身下的血滴滴答答,一直淋漓不尽,她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形,也不知日子过去了多久,自从发生了上次的事,崔妈妈已经被梁建成赶出了府,良沁身边也有几个得力的丫鬟,良沁偶尔从昏睡中醒来,也总是能听得她们在说着如今的战事。
    迷迷糊糊中,她也知道川渝的情况不妙,她压根没心思去细想,要不了多久,总还会昏睡过去。
    直到这一日,睡梦中,良沁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小妹,醒醒。”
    良沁睁开了惺忪的双眸。
    眼前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是一个十分俊秀挺拔的男子。
    “大哥.....”看见傅良波,良沁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骤然见到亲人,良沁的眼泪便是收不住了,一行行的往下落。
    “大哥知道你受苦了,大哥这就带你回去,咱们回金陵。”傅良波看着眼前的妹妹,纵使两人并非同母,年纪又相差了十几岁,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子,眼见着良沁在川渝被梁建成折磨成这样,傅良波心里也是不忍。
    犹记得当初,良沁刚嫁过来时是个多水灵的姑娘,谁知不过区区两年的功夫,她竟被折磨的差点没了性命。
    良沁的眼睛微微凝聚了一些光亮,她看着傅良波,似是不敢相信。
    “小妹,你愿意跟大哥回金陵吗?”傅良波问。
    良沁眼瞳中蓄满了泪水,她张了张口,刚要答应,可想起了梁建成,想起他说过,要她等着自己。
    她欲摇头,可她想起了那两个孩子。
    一个被梁建成下令灌下落胎药打掉的孩子,另一个被他踹掉的孩子。
    良沁闭上了眼睛,落下一串泪珠,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我愿意。”
    ☆、番外 名伶
    六月的北阳,骄阳似火。
    “自贞,还不快些,谢军长已经来了,就在台下等着你哩。”
    班主走进来时,我正对着镜子上妆,听着“谢军长”三个字,我心里一动,握着眉笔的手指便是颤了颤,有一笔便是画歪了。
    我不动声色的将那画歪的地方抹去,头也未回,只与版主的淡淡说了句;“有劳谢军长先等着,我一会儿就出去。”
    “我的姑奶奶,您可快些,省的得罪了谢军长。”班主细细叮嘱,说完,便又是匆匆出了后台,在谢承东身边招呼。
    我化好了妆,悄悄掀开了帐帘一角,向着台下看去,就见台下已是密密麻麻的坐满了前来看戏的人,我少年成名,响彻江北,早是个名角儿,许是这个缘故,我素日里心性儿极高,也因着有几分姿色,自我十五岁起,身后便多有些公子哥儿和富商追捧,我见惯了那些男人儿,明明家中已有妻室,却还要在外沾花捻草,说实话,这样的男人,任凭他如何有权有势,我也是瞧不上的。
    在我心里,一直憧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唯有一男一女,相伴白头。
    我的目光落在了谢承东身上,我看着他坐在前排的雅座上,他穿着军装,眉目间英气勃勃,他坐在那里,犹如鹤立鸡群。
    班主立在他身后,一脸的小心翼翼,亲自为他沏了茶,在江北,没人不知谢承东的名头,他年纪轻轻,便带着江北军一统江北各地,即便我只是个戏子,也知道谢承东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不可否认,对他,我心里是仰慕的。
    我攥紧了手指,将心中的慌乱压下,轮到我上场了,我定了定神,迈着碎步上台,刚一个亮相,便赢得了满堂彩。
    我眉梢眼底盈如秋水,顾盼之间,不时向着他看去,偶有四目相对,我的心总是会颤上一颤。
    赵妈曾说过,谢承东前途无量,若是能跟了他,此生都是有了依靠。
    可是,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又怎会只有我一个女人?
    想到此处,我心里有些难过,强撑着唱完一段,便是匆匆回到了后台。
    我卸了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然是他。
    “谢司令。”我站起了身子,心中“砰砰”跳着,纵使我平日里心高气傲,可在他面前,我还是慌乱的,就连手都不知要往哪里搁。
    谢承东看着我,淡淡笑了,我虽不知他笑中的含义,可我的脸却还是慢慢红了。
    那天,我跟着他一道去了北阳饭店,在舞会上,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那一晚,我做了他的女人。
    我心知自己的身份,断然不能做他的正妻,可即便是妾,只要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就已经心满意足,我压根不在乎那些虚名,我一心一意的跟着他,再也没有回到戏台。
    偶尔想来,心中也觉惆怅,想我五岁学艺,十五岁登台,十六岁名誉天下,却在十八岁时甘愿嫁为将人妾,想起自己为唱戏所付出的那些艰辛与努力,流下的那些汗水,说不难受,也是假的,可为了他,我从未后悔过。
    我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他四处征战,我便随着他一道在各地奔波,世人都说我贤惠,还夸我是“随军夫人”,可没人晓得我的心思,我跟着他,不仅仅是为了服侍他,更有想要盯着他,看牢他的意思,我用最蠢的法子,守着自己的男人,毕竟,一丈以内才是夫,我不敢离他太远。
    他身边的人也都知道我不能容人,每逢有我在,邵平和林副官也都会老实许多,再不会给谢承东安排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而我跟着他的头一年,除了战事和处理军务,其他的功夫他也都是与我在一起,再没有过别人,我心里慢慢踏实了,我只觉得,就连往后,他也都是我一个人的。
    直到我怀了珊儿。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得知我怀孕的消息,谢承东十分高兴,他宴请了一些老部下,和他们一道喝酒,我强忍着不适,亲自下厨,为他们炒了两个拿手菜,端着盘子进屋时,却听他们提起了傅家的嫡女,我心中一紧,立时停下了步子,悄悄听了下去。
    “司令,如今江南有意和咱们结盟,对咱们江北来说也是好事,江南地少兵弱,但十分富庶,有了这个盟友,江北军的实力定然大增。”
    “没错,傅家的大小姐是傅司令的嫡妻所生,身份尊贵,等司令娶了她,江北与江南的联盟自是更加稳固。”
    听到这里,我的脑中“轰”的一响,几乎端不住手中的盘子,我咬牙稳住自己,谢承东一直没有吭声,在我心里,蕴着希冀。
    “只不过,齐夫人如今还怀着孩子,司令与傅家联姻的事,不知要不要告诉她?”有一人开口,我的心倏然抽紧了,几乎连呼吸都停了下去,等着谢承东的回话。
    “这事瞒不了她,自然要说。”谢承东的声音响起。
    我眼前一黑,手中的盘子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除了谢承东,其余的人都是站了起来,有人打开了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我。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十分尴尬,最终,那些人俱是行了个礼,一一离开了餐厅,屋子里,便只剩下我和谢承东二人。
    “你要娶傅家的女儿?”我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的谢承东身边,我的嗓子干涩,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谢承东看着我,在他的眼底,我看不到丝毫的怜惜,他的眼瞳如海,只点了点头,道;“江北与江南联盟,联姻是最好的手段”
    我攥紧了手,哑声问他,“那我呢?”
    谢承东皱了皱眉,“自贞,你该明白。”
    我该明白....是啊,我该明白。
    我该明白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个不入流的戏子,哪里能与江南的大小姐相比?我出身微寒,我没学过琴棋书画,除了唱戏,我一无是处,可是谢承东,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我跟随着你出生入死,我为你生儿育女,我为你离开戏台.....这些,都还不够吗?
    这一切,都只是换回这四个字,“你该明白”。
    呵。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我真的想挖开他的胸膛,看一看他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
    “谢承东,你若娶了旁的女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的泪水涌了上来,眸光决绝的看着他,我只盼着,盼着他顾念我腹中的孩儿,能收回联姻的念头。
    谢承东目光暗沉,他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是站起身子,打算离开餐厅。
    我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别走,你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你若娶了傅家的小姐,休养我再为你生下这个孩子!”
    愚蠢的我,居然拿孩子威胁他。
    谢承东的脸色变得阴冷,他拨开了我的手指,冷声吐出了四个字来;“不可理喻。”
    “谢承东!”我依旧是缠了上去。
    他再没理会我,大步离开了餐厅。
    之后有很长的日子,我都没有再见到他,我知道,他在准备迎亲。
    我的肚子,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大了起来,有很多次,我看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心中都会生出把孩子打掉的念头,可我总是狠不下心,这不仅仅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
    我诞下珊儿时,他并没有在我身边,而是去了江南,是去迎亲。
    我带着珊儿住进了后院,在傅良澜进府的那一天,我听到了前院的鞭炮声,那些鞭炮声吵醒了珊儿,吓得孩子在我的怀里抽泣,我躺在床上,眼泪似乎已经干涸。
    我看着珊儿皱巴巴的小脸,我知道,往后只会是我们母女相依为命。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番外 慈父
    清晨,别墅里十分安静。
    良沁从睡梦中醒来,却惊觉身旁已是没了谢承东的身影。
    她从床上坐起身子,看向了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刚指向六点。
    她下了床,打开衣柜,就见男人的衣衫整整齐齐,与自己的衣裳挂在一起。
    她看着那些男装,眼眸有温柔之色闪过,手指亦是轻轻的在那些衣衫上抚过,而后才取了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这一个月来,每逢想起,都仿佛是一场梦。
    谢承东自来到美国,起先,宁宁和他并不亲,孩子每日里只躲在母亲身后,不论谢承东如何轻哄,都不愿让他抱,直到日子渐渐过去,谢承东成日陪着孩子,或为女儿读故事书,或陪着女儿做游戏,偶尔还会顶着孩子去树上摘花,日子一久,宁宁自是对父亲越来越依恋起来,尤其是这几日,宁宁只缠着谢承东,就连妈妈都要靠后了。
    良沁离开了卧室,向着儿童房走去,推开门,果真见孩子的小床前守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
    听到她的脚步声,谢承东回过头,向着良沁伸出了手。
    良沁唇角含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谢承东的手心,由着他将自己带到了怀里,两人一道向着熟睡中的孩子看去。
    “天还这样早,你怎么不睡觉,来看宁宁?”良沁依偎在谢承东的臂弯,与他轻声开口。
    谢承东揽着她的腰,看着女儿白里透红的小脸,一笑道;“宁宁昨晚和我说,今天醒来就要看见我,我这不一早就在这守着。”
    良沁闻言,也觉好笑,她嗔了他一眼,道;“你太宠着她了。”
    谢承东握住她的手,看着熟睡中的幼女,心中却是不禁想起了旁的孩子,想起了振琏兄妹,振琪,还有珊儿和瑶儿.....
    扪心自问,他并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即便对宁宁,他也是错过了孩子三年的成长,今后,他不愿再错过。
    “沁儿,我不会做一个父亲,”谢承东声音有些低沉,他望着宁宁的小脸,与良沁缓缓开口;“我已经对不住了振琏他们,再不能对不住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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