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默默地下了判断,随即不大满意地撅嘴,如果胤禛一直不愿意再娶的话,这显而易见会影响康熙帝对他的印象。
    这的确不好。
    可让温凉去劝谏?哪怕温凉不通世俗,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强出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温凉满不经意地想着这点,骤然顿住思绪,又倒转回来仔细思索。在听到此事的第一瞬间,温凉的反应是——他不会去劝谏。
    然这对温凉来说,本不该如此才是。
    胤禛不娶妻,在康熙帝的印象中便存在着缺漏,这是很显然的一点,为了保证胤禛在康熙帝心目中的地位,温凉本应该做更多的事情才对。
    温凉剖析着刚才的想法,试图弄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温凉握紧了围栏,微沉着脸色想到,带着与刚才既然不同的想法回到了船舱内。
    ……
    胤禛抬手摸摸鼻子,发现还是有人在想念着他。这几日他已经接连不断地不停打喷嚏,连康熙帝都一直很关心他的身体,担忧他是否着凉了。
    胤禛很确定他的身体并没有大碍,该是有人在背后念叨着他。
    胤禛肃穆着脸色把身边所有的人都盘算了一遍,最后又一个个推倒。
    至少最有可能的胤祯这段日子都陷入江宁的风光中,最没有可能的温凉那便不用想了。
    三月十六日,南巡队伍抵达苏州后,康熙帝秘密下旨查探是否还有买卖江南女子的情况。
    虽然爆发的地点是在扬州,然而实则整个江南都有这般情况。好在最终得到的结果尚可,康熙帝满意地嘉奖了苏州官员,并要求工部尚书继续暗中追查此事。
    杭州也不大安稳。前半个月的时间,王然一直在奔波劳碌,便是为了安定浙江的情况。毕竟谣言四起,为了让南巡队伍所到之处都安静无声,他着实废了好一番功夫。
    好不容易这些风声暂时消停了,王然开始想坐下来好生地写写他的奏折,如今朝廷上正在等待着他们这边的奏折给那个所谓的朱三太子定罪,虽然他们还没有抓到那个人究竟在哪。
    王然当然知道这个人是朱慈炤,这毕竟是前明的皇子,他们定然是检查得清清楚楚后才如此穷追不舍。但他们不能这么告诉天下,毕竟这天下仍旧是汉人居多。
    哪怕王然自个也是个汉人。
    当王然让下人给他磨好墨水,开始准备写奏折的时候,门外他的属下惊慌失措闯进来,那个态度让王然很是不满。
    他抬头看着那满头是汗的属下,“有天大的事情,何必如此惊慌的进来,这成何体统!”瞧瞧眼前这人,他甚至连衣服的扣子都没弄好,这看起来成什么样子?
    康熙帝在数日后要在杭州落脚,届时如果官员的态度居然是这样的话,只会惹来皇上不满。
    那人用袖子擦脸,颤声说道,“巡抚大人,出事了!”
    王然诧异地停下了动作,“你在说什么胡话?!”
    “大人,是真的!这是折子!”属下焦急着把折子递给王然,他也的确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杭州知府的儿子在青楼寻欢作乐的时候,因为与另外的客人抢夺花魁,最后两人直接扭打起来,无意间被人给打死了。杭州知府暴怒,亲自带人查封,顿时惹得人心惶惶。
    恰好在康熙帝来临的前夕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让王然如何不生气?!
    王然一边看着折子一边往外走,嘴里喃喃自语,“真是该死。”杭州也属于他管辖的范围,浙江巡抚甚至就是安在杭州,真是蠢货!
    他大步往外走,希望不要太迟了。万岁爷即将落脚杭州,不论如何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
    很快南巡的队伍便在杭州落脚,四月初,就在康熙帝抵达杭州的那天,载着温凉的船只也悄然无声地靠近杭州,并在次日抵达。
    胤禛显然比温凉想象中更加关注温凉的行踪,就在温凉双脚刚刚踩到地面的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个恭敬顺服的身影,“先生,贝勒爷有请。”
    “张起麟。”温凉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张起麟小心赔笑道,“先生,是爷让奴才过来的。”
    温凉漠然看了他一眼,就好像他说的是废话一样,如果不是胤禛让他过来的话,眼下他是怎么过来的。
    张起麟又道,“先生,爷是特地派奴才在这里候着您的,您还是随奴才过去吧。”
    温凉抿唇,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文模样,可等张起麟再仔细看去时,却什么都没发现。
    温凉闪身进了张起麟身后的马车。
    胤禛在园林处等候时,心中并没有太多感觉。他特地派人去候着温凉,更多的是为了温凉指定的计划,剩下的……若是康熙帝知道了温凉也在杭州的话,必定也是要见他的。
    想到此处,胤禛似乎有了种莫名好笑的感觉。
    他知道他派人过去,温凉肯定是不满意的。眼下康熙帝定然一直在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举动,冒冒然派人码头接人定然会引来康熙帝的注意,继而引起其他的兄弟注意。
    温凉本来是打算寻个由头在外面见胤禛的。
    温凉在马车内慢吞吞地想着,最后还是决定闭目养神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等见完胤禛后,或许康熙帝那里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呢。
    当那马车直接从后面驶入园林时,温凉已然昏昏欲睡起来,并不知道旁的消息。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外奔波,很是疲劳,这马车特别改造过,不如那旁些那般颠簸,温凉很快便陷入了睡意中。
    绿意在察觉到这点后,阻止了车夫要叫人的举动,快速地和张起麟低声解释,“先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张公公,请爷让先生安歇一会。”
    张起麟止住动作,回身入了院内,虽然结果可想而知,但这明面上的举动还是该有的。
    胤禛接到张起麟的回报后,自然而然地让他住嘴,让先生好生安歇。只是在原地顿住半晌后,胤禛还是起身往外走去,在院内的马车前停下来,小心地掀开了车帘望着里面。
    温凉坐在左侧,单手支撑着下颚,眯着眼睛在打瞌睡。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画面。那睡梦中的温和模样可是少有。
    胤禛失笑,仍是入内把温凉抱了出来,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太久,温凉定然会不舒服。
    温凉迷茫着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有种摸不清地方的感觉,他眨了眨眼,努力想摆脱那种懵懂,半晌后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抱,我。”有种不满的错觉。
    胤禛掂量着温凉的体重,有些不大满意,“先生去里面休息会更好。”他知道温凉在睡醒前总是有点迷茫的时候,倒也不是很在意,反倒因为他这茫然的迟钝而心中发软。
    “不好。”温凉仍然皱着眉重复道。
    胤禛半心半意地点着头,前面苏培盛在带路,给温凉的客房早便准备好了。
    “贝勒爷。”苏培盛在距离主屋不是很远的地方停留下来,胤禛抱着温凉跨过了门槛。
    温凉半睡半醒地靠在胤禛的胸膛处,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胤禛把他放在早便铺好的床榻时,他伸手拽住了胤禛的袖子。
    胤禛停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温凉的下一句话语。
    温凉却停顿了许久,看起来视线似乎停留在虚空处,不知道是在看着哪里,然握着胤禛袖口的手并没有松开。胤禛索性便在温凉身侧坐下。
    温凉随着他的动作扭头看他,视线懵懂而安静,带着种迷茫的感觉,“你,很,狡,猾。”
    他用着这样慢的速度,一字一句地又开口了。
    胤禛轻笑,淡声说道,“难道先生是第一天才知道我吗?”
    温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眉目间莫名有种乖巧的感觉。
    第七十章
    温凉清醒的时候,胤禛还在旁边坐着。当温凉的视线落在他握着胤禛的袖子时,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给抽回来, 淡定地说道, “爷。”
    他以后应该让绿意警惕这种情况。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先生终于清醒了。”
    温凉抿唇道,“日后若有这般情况,您可以直接泼醒某。”他能感觉到随着他的话语, 胤禛的视线在一寸寸地扫视着他。
    “那自然是不可能。”胤禛收敛了笑意, 轻声说道。
    “先生赶路疲倦,便好生休息吧。”他欲站起身来, 温凉下意识又拉住胤禛的袖子,认真地拧着眉头。
    “某有事……”温凉刚开口, 还没等他说完话, 便被站在门口苏培盛给打断了。
    顶着胤禛和温凉淡漠的视线, 苏培盛讪笑着开口,“贝勒爷先生,万岁爷请先生过去。”
    如果不是苏培盛拦着, 眼下梁九功已经直接入内了。苏培盛顶着莫大的压力才自个儿过来,免得出现什么不太好的场面。
    温凉面不改色地松开手站起身来,欠身道, “某先过去了。”
    胤禛颔首,目送着温凉离开,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刚才温凉想要说的内容对他应该很重要, 可如今被打断后,温凉还会不会说,那便是两回事了。
    青石板上,温凉安静地跟在梁九功身后往前走,梁九功含笑道,“先生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呀。”
    “梁公公言过其实了。”温凉平静地说道。
    “先生这便是谦虚了。”梁九功微笑着又说,带着温凉绕过了画廊,又往着深处走去。
    康熙帝的住所自然是在园林内最中间的位置,那也是最为幽静美丽的住所。
    江南的秀美与北方的大气截然不同,融合在那弯曲小径上,悄然隐去在花木掩映中。微微洒落的小雨带着清新意味,轻柔的雨丝随着微风拂面,很快便沾湿了裸露在外的皮肤。
    梁九功停下时,眼前的院落难得不是康熙一贯落脚的金碧辉煌,反而带着精致柔和,植株满地,争先恐后地感谢着这得来不易的雨水。
    温凉入屋时,康熙帝正好在批改着手里最后的折子,哪怕他出宫在外,各地的奏折还是会源源不断地转递过来。
    以前还能有太子一起分担,自从废除太子后,康熙帝便一直都在进行着这样高强度的运作,这对康熙帝本身而言也是负担。只是这些都不能为外人所道。
    温凉默默地在康熙帝的示意坐下,然而仍视线停留在康熙帝身上。
    康熙帝显得苍老了些,然那双眼睛还是同以前一般明亮,神情锐利,显然正在思索着奏折内的事情。
    温凉不知道里面讲述的内容是什么,不过此物甚至让康熙帝的神色都变化起来,想必也是大事。
    康熙帝在看完奏章后,这才抬眸看着温凉,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出来这么久,连一点消息都不曾往回传,这是一点都不知道长进。”
    温凉道,“难道万岁爷没有得知关于某的消息?”他从容不迫的话语让康熙帝挑眉,继而不虞地看着他,“怎的,难道朕能从别处知道关于你的消息,是你不用写信回来的理由?”
    这个诘问的语气很是理直气壮了,一瞬间竟是连温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让温凉给康熙帝写信?
    这还是温凉从来都没想过的操作,这外来的信件该如何传递到皇宫去,的确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康熙帝看着温凉有点无奈的模样,忽而笑出声来,“你啊你,平日里看起来就很是匆聪明,怎么落到此处看起来如此愚笨。”他数落着温凉的模样,就像是在数落自个儿的孩子,很是温和。
    温凉面不改色地说道,“所以皇上是打算让某如何?”大有种康熙若是指出来,他也能照办的感觉。
    康熙帝白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奏折丢到别处去,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模样说道,“在江南一年多,有什么感觉?”
    这问题的跳跃程度很是可以了。
    温凉微眯双眼,没有纠结于刚才的话题,镇定地说道,“江南风光好。”
    “屁话。”康熙帝直接说道,回头看着温凉的样子就像是要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你要是再说这些乱七八糟无谓的话语,那便给朕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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