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惜猜顾觉非是纳闷的,却故意不回答他,只停下了脚步,站到了顾觉非身边来,两只白皙的手掌抬起来交叠搭在他肩上,然后轻轻将自己脑袋靠了过去,那精致的下颌恰好垫在手背上。
    距离,瞬间就拉近了。
    她能更清楚地看见顾觉非的侧脸,清隽极了,完美得找不出什么瑕疵,因着此刻少见的冰冷和苍白,更有一种高不可攀之感。
    可在她看来,越是如此,越透着一种引人一尝的味道。
    那一刻,陆锦惜自己都没明白自己怎么想的,瞧着距离正好,凑上去就朝他左边耳朵轻轻咬了一口。
    恰恰咬在耳垂上。
    贝齿在上面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迹,还有她今日口脂的浅淡樱花粉印子。
    顾觉非一下转过了头来。
    近在咫尺的陆锦惜,因着这两手交叠将下颌放在他肩上的姿态,低眉顺眼,竟有一种难得乖顺的感觉。可当她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抬起来,用一种微微仰视的角度瞧他时,便在素淡里生出了几分勾魂摄魄的艳冶。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心跳停了一下。
    陆锦惜却似毫无察觉,就这么眨巴眨巴眼,含着笑意,声音低低也软软的:“我是好奇啊,你真不打算说说么?”
    “……”
    顾觉非就这么看着她,喉结忽然上下滚了滚,却久久没有说话。
    才喝进去的药,在嘴里留下了一片的苦涩,却让他的记忆,瞬间倒流回了昨日。
    他与顾承谦之间的争执,或者说解不开的死结,怎么敢告诉陆锦惜?
    告诉她,你亡夫之死,乃我一手促成?
    顾觉非没有那么傻。
    他昨夜挨了两下家法,方才本在榻上躺着修养。谁料想,竟听人说陆锦惜来了,还被顾承谦请了过去说话。
    那时他真是想都没想,便立刻让陈饭以薛迟为借口,骗了陆锦惜过来。
    怕的就是顾承谦在她面前说出点什么来。
    只是陈饭走了之后,他才忽然醒悟过来:顾承谦不敢说的。
    他派陈饭出去,反而露了几分痕迹。
    顾觉非本是个聪明绝顶之人,智计更称得上天下无双。似这般的考虑欠妥,决策失当,本不应该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至少,往日不曾有过。
    是心乱。
    他的目光,落在陆锦惜的脸上,也落在她眸底。
    经过昨日那一番“坦诚相见”之后,眼前这女子是什么“德性”,他也算略知一二了,一时竟觉得她实在可恶至极。
    顾觉非想着,终于还是慢慢地将唇角勾了三分,露出个完美得不像话的微笑来:“夫人,自重。”
    自重……
    陆锦惜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那看似乖觉的神态都有了一丝细小的裂痕。
    脑海中响起的,是当时顾觉非的那一句“你能睡到算我输”。
    哦。
    这是不给撩啊。
    她那不画而黛的远山眉挑了一下,只笑了一声,便也没多计较,十分自然地撤了开来,也收回了自己交叠在他肩上的手。
    罢了,来日方长。
    虽然她其实有一百种一千种能睡到顾觉非的损招儿,但——睡得太容易,得手太简单,那有什么意思?
    难得碰到顾觉非这么个主儿,且慢慢地,叫他心甘情愿才是。
    千年的老狐狸玩聊斋,比的就是道行和耐性啊。
    只不过略略回味了一下,陆锦惜到底还是假模假样地叹息了一声:“哎,真是,不解风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目标是过年前完结,计划是日更。
    ☆、第77章 第077章 试探
    不解风情?
    天下竟还有女子敢当着一男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也真不怕闪了舌头?
    顾觉非真是很想叫她知道什么叫“解风情”,但眼下这状况, 两人的处境,又实在让他心底里暗自气恼。
    就这么定定看了陆锦惜半晌, 他才把药碗放下, 淡淡地、也冷冷地, 直接转了话题:“太师大人与你说了什么?”
    又是一句“太师大人”,陆锦惜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冷淡与疏离来。左右想想, 其实顾承谦真没跟她说什么话。
    “叙了叙旧, 问了我怎么看你。之后陈饭便来了,把我叫走。所以统共也没说上几句,都是些闲话。”
    她打量着顾觉非神情, 对他跟顾承谦之间的事儿,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好奇。又因为顾觉非不肯让她多啃两口, 心里面觉得乏味, 只好做出一副规矩的模样, 端端庄庄、淑淑雅雅地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
    “我怎么看着,你好像很不愿意我跟太师大人一块儿说话?不然,怎么会我前脚去见了老太师, 你后脚便让人来请?”
    “那老头子不愿意成全我心愿,一心觉得我顾觉非配你不上, 我岂能让你们多待?”
    这话说来, 正常到了极点。
    若非顾觉非自己知道这个中的因由与根底, 说不准都要被自己这荒废给欺瞒了去。
    如今陆锦惜一听, 也觉得寻不着半点破绽。
    但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越是完美,越是合理,越是没有破绽,就越是有问题。
    只是问题到底在哪里,她目前也想不出来。
    这么思考着,她索性也放下了。
    垂着那眉眼一瞧,茶几上竟然还摆着一小碟蜜,她便端了来,自己拈了一颗起来吃,又问:“看不出来,顾大公子喝药也要搭蜜饯,竟是个怕苦的。”
    “日子本已经够苦了,难不成吃药还得受着吗?”
    顾觉非这说的是心底话,但却偏偏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对陆锦惜拿走他那一盘蜜饯也半点没意见。
    换了是旁人来听他说这话,必定是不相信的。
    毕竟顾大公子名声在外,即便在雪翠顶六年,如今回来照样如日中天。哪里是寻常人比得上?
    但这话听在陆锦惜耳中,却有种别样的味道。
    舌尖上的蜜饯,带着点果子的酸甜,慢慢在口中化开。
    陆锦惜低眉垂眼,唇边的笑弧却缓缓勾起,似乎就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觉得自己脚边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嗯?”
    她略有些惊讶,一时低头看去。
    竟是一只雪白的小狗。
    身子小小的一团,毛茸茸的,看得出才出生没多久,还带着一身的奶气。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就缩在那椅子下面,撞在了陆锦惜脚边。
    两只小小的前爪,就压在她落在地面的裙角上。
    “这是哪里来的?”
    陆锦惜这么瞧见了,只觉得它颇有几分憨态可掬,便将那蜜饯碟儿给放下了,反而俯身将这小狗抱了起来。
    “你养的吗?”
    “呜呜……”
    小狗的确还小,乍被陌生人抱了起来,还有些不安,扑腾着前爪想要挣扎,但那爪子下面却是软软的肉垫,压在陆锦惜手上也是不疼不痒。
    她是不怎么养宠物的,但见着这么毛茸茸的一团也起了几分兴致,就将它放在自己腿上,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它小小的脑袋。
    不一会儿,这小家伙那不满地呜呜声,就变得舒服起来。
    顾觉非在旁边冷眼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这一幕有些碍眼起来,只掐了桌上一枚蜜饯起来,放入口中。
    “前阵子路上捡来的,瞧它可怜,便带了回来养上两日。”
    难怪了。
    这小狗除了毛色雪白,看着倒也不像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不过,顾觉非这回答,却有些在陆锦惜意料之外了。
    她揉着手底下这毛茸茸的狗头,懒懒地将身子窝进了椅子里,一双颇有点艳冶的眼却斜斜地飞了过去,目光落在旁边那人身上。
    “我竟不知,顾大公子还是个这样心肠软的人。”
    这话里,就有点怪异的刺探和讽刺之意了。
    顾觉非听得出来,也知道似陆锦惜这般的同类应该能看明白自己,但这一句话,竟莫名让他想起了顾承谦,想起了顾承谦对他的评价。
    心里,一下像是被什么刺给扎了一下。
    他垂了眼帘,淡淡一笑:“你说得对,不过是条小狗,养着逗个趣儿罢了。”
    “我这么说你,你不高兴了?”
    陆锦惜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起伏和变化,只觉得今天的顾觉非与往日格外不同。
    “千年的画皮妖,可不会因为这点子事儿就闹脾气。看来,大公子这是心里面有事啊。”
    “有事你也不知道,别想费心思打听了。”
    个中原因,顾觉非是不可能告诉她的。
    陆锦惜也不恼,表面上看着脾气简直跟圣人一样:“那我也不问。不过你这小狗是真的可爱,起名儿了吗?”
    “……”
    顾觉非眼皮跳了一下,才伸向那蜜饯碟儿的手都跟着僵硬了一瞬。过了有那么好久,或者说一瞬,他才波澜不惊地回道:“还没起。”
    “是吗?”
    老觉得他那小片刻的沉默里,似乎藏着点什么。
    陆锦惜心里这个想法一掠而过,但转瞬又被脑海中新冒出来的点子给冲散了:“我看你这小狗毛色可好,给它们起名也不用很费脑子,嫌麻烦叫小白大白,招财进宝,都成,也吉利。大公子若不嫌弃,我帮你起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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