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惜抬头看着,有些唏嘘。
    寥寥九个字,似乎就写尽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或许,还有一个女人的一生。
    从这几日听闻的只言片语里,她已能拼凑出这一位大将军曾有的丰功伟绩。
    对原身陆氏而言,这应当算不上是个好丈夫。
    可对天下黎民百姓而言,他该算是个英雄吧?
    只是她毕竟不是陆氏,也不伤春悲秋,除了叹一句“嫁错爱错”,惋一声“天妒英才”之外,也只能上炷香了。
    她现实,也功利。
    与其浑浑噩噩,把时间浪费在死人身上,不如多关心关心活着的人。
    陆锦惜走到香案前,捻了三支香,靠在火上,慢慢地点了,才退回三步,两手执香,高举过头顶。
    “今占尊夫人之身,情非得已,又将蒙令千金令公子以母事之,心甚惶恐,受而有愧。”
    “往后我自尽心竭力,护他们周全,以报尊夫人此身之恩。”
    说完了这两句,她心底未免有些酸涩起来。
    如今她在陆氏的身体里,焉知陆氏没在她身体里?
    陆氏有四个儿女要养,她也有双亲在世,年事已高。
    将心比心,她愿善待陆氏的儿女,只盼陆氏若在,亦能好生照料她父母。
    微微垂眸,陆锦惜躬身,虔诚地拜了三拜,声音低低:“若大将军在天有灵,万望见谅,万望庇佑。”
    拜过起身,她亲手将香插^进香炉。
    青烟袅袅,细细地凝成三条线,腾向高处,很快又散开来,让牌位上那几个字,变得有些模糊。
    陆锦惜瞧着,想起自己这离奇的遭遇,多少觉得复杂。
    不过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
    府里还有事情等她处理,便是吩咐了潘全儿,可这人她毕竟不知根底,不怎么放心得下,还是得自己回府看看。
    最后看了一眼那牌位,陆锦惜转身便从佛堂里走出来,对候在外面的丫鬟仆妇道:“时候不早,回府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白鹭,心里还在念叨,想半个时辰若出不来,就是一个时辰内也是好的。
    没想到,耳边一下响起这道声音。
    耳熟……
    像是自家夫人的。
    白鹭一下抬眼,就瞧见陆锦惜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正看着自己。
    妆面虽素淡,可轻易就能看出,半点没花,眼睫没湿,眼圈也没红!
    她没哭!
    而且真的是上炷香就出来了!
    那一瞬间,白鹭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如果夫人在大将军的牌位前都没哭,还有什么能让她怯懦?
    这几日来的那个梦,不但没有碎,竟然还成了真……
    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感动,甚至有点想哭。
    白鹭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调整过来,忙把抱在怀里的手笼给陆锦惜捧上去,又接了旁边一小丫鬟递来的水貂披风给她系上,才道:“是奴婢该死,方才等着您出来,竟有些走神了。”
    “我还没哭呢,你眼圈倒先红上了,也不害臊。”
    陆锦惜知道这丫头心眼实,有时候傻得可爱,也不追究她,只随意打趣了一句,待披风系好之后,当先一个迈步出去,走上了他们来时的那一条小径。
    “香油钱都添了吧?”
    “都按着夫人的吩咐,照往日的份例添了。”
    白鹭快步跟到了陆锦惜的身边,回道。
    陆锦惜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
    一行人跟在她后面,很快穿过了大半个大昭寺,出了山门。
    轿夫们还在,山道拐角那两个人则已不见。
    陆锦惜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直接上了轿子,被轿夫抬到了山下,然后换乘了将军府的马车,一路回府。
    将军府在城东,这一片距离皇宫近,上下朝方便,所以就成了达官贵人聚居之地。
    只是不同于其他高门大户,将军府乃是这一片里少见的武将宅邸。
    薛家尚武,为备平日里有个什么急事,东侧门没修任何台阶,也没砌什么门槛,一片平坦路,专通车马。
    陆锦惜的马车直接从此门进,入府有十来丈远,便停下了。
    府里出了这档子事儿,乱得像锅粥。
    房里伺候的仆妇得了信儿,早来这里候着,见马车一停,连忙把矮凳搬来,靠在车边。
    “夫人,您当心些。”
    白鹭先出来,站在下面接了车里递出来的手,小心地扶着。
    陆锦惜半点不拖泥带水,踩着矮凳下来,抬头便问:“迟哥儿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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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04章 会习惯的
    “刚回了东院,有青雀姑娘陪着呢。”
    回话的仆妇是周五家的,虽不在陆锦惜房内伺候的,不过也算是得力。
    陆锦惜听着,便快步走过了这一片空地,转着向东院走去。
    对这将军府里的路,她其实半点不熟,只是今日出府时候曾走过,凭着脑子硬记,她勉强找得到方向。
    “前因后果弄明白了吗?”
    “青雀姑娘说,知道您回来就要问这个,早打听了交代老奴来禀。”
    周五家的跟在陆锦惜身边,一面走一面说。
    “事情就是晌午过后出的。”
    “哥儿原是跟罗二公子在下象棋,小书童出去端茶了,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
    “罗二公子那边,回生堂的张老大夫看过,也说没事,就是伤口深了一点,是被碎棋盘划的。”
    “哥儿身上的伤,大夫已经看过,就是些擦破皮的皮外伤。只是不管青雀姑娘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原因,只说自己没错。”
    如果说白鹭是甜傻白,那青雀便是个稳准静。
    白鹭心眼实,有时候有奇思妙想,但是稳妥欠缺;青雀则恰好相反,大白鹭两岁,心眼剔透,处理事情考虑更周到一点。
    府里的情况,自然是陆锦惜越早知道越好,所以才叫了周五家的来说。
    只是……
    陆锦惜黛眉微蹙:“到底为什么打起来,迟哥儿不肯说,那罗二公子呢?”
    周五家的摇摇头:“已经打听过了,也跟闷葫芦一样,半句话不肯说。”
    “这倒是奇了。”
    陆锦惜心头纳罕,存了个疑影儿。
    她没见过薛迟,可人在病中的时候,就听说这是小霸王一个,坏脾气不说,惯能使小性子。
    薛迟不肯说,很正常。
    但英国公府的罗二公子,自来很乖巧懂事,出了这样大的事,不该什么都不问不出来。
    “二奶奶,这里头可是有什么不妥?”
    周五家的见她不说话,不由问了一句。
    “回去看看才知道。”
    陆锦惜摆摆手,又吩咐身边的白鹭。
    “白鹭,这会儿鬼手张应该还在英国公府,你先给我拦下,一会儿再给迟哥儿看看。”
    “是。”
    白鹭心里也这么想呢,毕竟鬼手张这等怪医,难得出手一次。
    英国公府罗二公子金贵,可他们哥儿也不是泥做的。
    听了陆锦惜吩咐,她有些惊喜,当即应了一声,便往英国公府去了。
    英国公府就在将军府旁边,两家隔了道墙。
    前不久,国公府的孩子都多了,英国公预备着给孩子们搬家学,着人请了工匠来给定地方。
    要宽敞,要雅致,要僻静,少人走动,还得安全。
    左找右找,愣是没个合适的地儿。
    到底还是工匠聪明,想起这一片的格局来,都差不多,隔墙的将军府贴墙有个小花园,若能与国公府墙这边的小花园并一并,地方就刚好合适。
    只是两家的宅邸都是朝廷封赏下来的,要动并不容易。
    英国公考虑再三,想起了薛家那宝贝疙瘩薛迟,正到开蒙年纪,也该请先生上学。
    于是,他干脆给将军府递了帖子,想拆墙并花园,一起办个学塾,让两家的孩子,都去学塾里读书,先生也是两家一起请。
    将军府这边想着,小花园原本就空着,根本没用,又不是要与人争一口气的人家,再加之此事的确可行,便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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