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牛杀猪之前都得给它们喂得白白胖胖的,更何况是人呢。
    “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长念回头,一双黑漉漉的眼清澈地望向他,“太贵的我也买不起,但是这么多年攒的月钱也有个千儿八百两的,买件称手的玩器做谢礼还行。”
    是个皇子都有几万十几万的身家了,这位倒是好,攒月钱攒了千儿八百的家底,还要给他买谢礼?
    叶将白这次是真的笑了,拱手道:“殿下客气了。”
    他这表情有些古怪,一眼看过去好像在嘲笑她,但等她再揉揉眼睛看,又仿佛是错觉。长念停下步子,迟疑地道:“我没规矩惯了,也不擅长与朝臣打交道,要是哪里做得不妥,还烦请国公指出来。”
    食指轻轻抵了抵嘴唇,叶将白拢好袖袍,一脸认真地道:“殿下没有不妥,比起旁人之油滑,殿下实在率真可爱。”
    说好听是率真可爱,说难听点就是蠢,正常人这个时候早该戒备他了,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七皇子倒是好,竟然还敞开心扉跟他推心置腹。
    有那么一瞬间,叶将白甚至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良心。
    当然了,想起的良心也已经在狗肚子里了,没什么用。叶将白抬头看了看宫道,脸上笑容依旧温和而不达眼底:“殿下可想好要怎么同太子解释了?”
    “这个简单。”长念一脸轻松地道,“我没钱买那么贵重的珠子,摆明了是有人弄错了,皇兄只要冷静一些就能想明白的。”
    “若是太子不信,非要迁怒呢?”
    一听这话,赵长念小脸皱成了一团:“不会这么小气吧?”
    就有这么小气,当今太子可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最在意的就是颜面,太后寿宴上丢了脸已经够他气一壶的了,今儿这罪魁祸首再上门去道歉,定是要让他气上加气。
    然而叶将白是不会告诉赵长念这些的,他只笑笑,就继续带人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不远处突然跑来了个宫人。
    “国公!”那宫人满脸焦急,过来就凑在叶将白耳侧一阵嘀咕。
    叶将白收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凝重地听完,抬头看向赵长念:“殿下可能得自己去太子宫里了。”
    “啊?”长念惊了,立马怂成一团,“我自己去见不着皇兄的吧?”
    “无妨,在下已经让人通禀过,太子会见您的。”叶将白满眼歉疚,“等陛下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在下再过去接您。”
    长念想了想,点头:“也好,您先去忙,皇兄只要肯见我就成,待会儿我能自己回去。”
    说罢,朝他咧嘴一笑,放放心心地就朝东宫去了。
    叶将白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影子。
    一个四皇子被送封地尚不能让陛下觉得太子独断蛮横,那再加一个无辜的七皇子呢?许是能给他添两分思量。
    方才还一脸焦急的宫人,这会儿也不急了,只垂头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嗯。”叶将白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咱们就等着吧。”
    等七皇子从东宫出来,定然就不想给他送谢礼了。
    想起方才他那一本正经说谢礼的模样,叶将白还是想笑。在宫里哪能有这么笨的人呢?该经历点事长记性了。
    拂了衣袖,叶将白带着那宫人去了议事殿侧堂,悠闲地坐着喝茶,时不时听人回禀两句。
    “七殿下进东宫了。”
    “七殿下跪在了东宫主殿外头,太子没让起。”
    “七殿下跪了一个时辰,跪不住了,动了动腿,被太子以‘藐视储君’之名罚了二十个板子。”
    吹了吹茶沫,叶将白唏嘘:“咱们的太子,真的很小气。”
    旁边站着的宫人应和地点头,然后道:“板子挨完了,七殿下没回自己宫里,似乎是往咱们这边来了。”
    来找他算账吗?叶将白挑眉,优雅地理了理衣襟,便起身,挂上温和的笑容,往门外走。
    他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与人对峙,尤其是在坑了人之后,也不爱躲,就喜欢听人气急败坏地骂他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等人骂完他再给人行个礼,礼数周全,风度翩翩,任谁恨得牙痒痒也拿他没办法。
    站在议事殿门口,远远看见七殿下被人用肩舆抬过来,叶将白已经准备好了台词。
    然而,肩舆落在门口,赵长念白着小脸龇牙咧嘴地抬头看他,说的却是一句——
    “不好意思啊,国公,我给你丢人了。”
    嗯?叶将白僵了僵,头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低头看着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反应了好一会儿:“给我丢人了?”
    “是啊。”
    怎么就给他丢人了?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没想明白今日是怎么回事吗?
    叶将白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长念自顾自地嘀咕:“你都替我引见了,我却没能让皇兄相信我,还把他气得连你的面子都不看,直接打我了,这说出去多丢你的人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没忍住动了动。”
    “哎,也不能全怪我,他那殿门口的石头不平,又让我跪那么久,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动啊,膝盖疼。”
    “……”
    伸手捏了捏眉心,叶将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殿下不必自责,刚受了罚,便回去休息吧。”
    为难地看他一眼,长念道:“我过来,是还有件事想麻烦国公。”
    “什么?”
    “我这个样子,回宫里去,红提会吓死的。”撇嘴看了看自个儿的屁股,长念双手撑着肩舆上的椅子扶手,艰难地道,“您能不能给我找点药?我先在您这儿歇息好些再回去。”
    人都蠢到这个份上了,叶将白也不得不起个恻隐之心:“跌打药在下是随身备着的,殿下里面请。”
    第5章 我给你上药
    议事殿侧堂的内室里是专门设了给辅国公歇息的软榻的,恰逢秋日,上头已经铺了厚软的褥子,赵长念抱着枕头趴着,虽是疼痛难忍,倒也舒坦了几分。
    “幸好国公平易近人。”一安顿好,她就忍不住嘀咕,“若是让我就这么回去了,少不得要先写折子递去管事那儿,再列个我能用的药材单子过审,等调派御医来了,人都该疼死了。”
    叶将白拱手行了礼便在她身边坐下,掏出一瓶子药来,道:“宫里规矩多,也是为了各位殿下的安危着想。”
    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药瓶,勾唇:“不检查好的药,可不好乱用的。”
    这话其实已经有暗示之意,正常人都该警觉,然而榻上这位完全没反应,随意嗯了两声便道:“找个手轻些的宫女吧,我怕疼。”
    叶将白:“……”
    被气得笑了,他伸手捏了一把眉心,摇头道:“不用宫女了,在下亲自来。”
    辅国公亲自给上药,这等待遇太子都不曾有过,是个人都该受宠若惊。
    然而,这位七殿下却像是惊过了头,下意识地就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屁股,扭过头来一脸震惊地道:“您……您亲自来?”
    叶将白被她这毫不掩饰的抵触给怼了一下,微微眯眼:“在下没有这个荣幸?”
    “不……不是。”赵长念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这等事情……还是宫女来比较妥当,您这般尊贵的人……”
    叶将白和善地笑了,眼下的泪痣看起来慈悲又温柔:“在下平民出身,论尊贵,何能及殿下?殿下这般防备,是信不过叶某?”
    表情很和善,说到后头的语气却是已经带着些不悦。长念听得胆颤,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一张小脸青白青白的,都快哭了。
    她挨打的是屁股,要上药的自然也是……哪儿能让他看啊!
    可看看辅国公这表情,大有“你不让老子上药就是看不起老子,你看不起老子老子就弄死你”的意思。
    在屁股和小命之间犹豫了半晌,长念哭丧着脸把脑袋往枕头里一埋,不吭声了。
    叶将白看了旁边的宫人一眼,宫人颔首,带了其余随从出去守着。等内室里无人之时,叶将白垂眸,说了一句“得罪”,就取下了榻上这人的腰带。
    赵长念没看他,叶将白也就完全不用再伪装,一双眼半垂下来,冷漠又残忍。他想伸手替七皇子褪掉袭裤,这人反应倒是比他还快,闷着头自个儿伸手把裤子褪了,露出……
    白嫩得不像话的小半截腰身,和惨不忍睹的臀部。
    刚刚心里还在算计,被眼前这场景一晃,叶将白怔了怔。
    太子手下的人没留情,打得狠,可七皇子这腰是不是也太细了些?又白又软,线条顺着滑上去,藏进堆叠在一起的衣袍里,像绵延的河水弯进了山,让人忍不住想抚上去看看。
    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比脑子反应快,叶将白“啪”地就给了它一巴掌,然后轻咳两声,道:“会有些疼,您忍着些。”
    长念嗷呜一口咬在枕头上,羞愤欲死,悲愤交集,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了,脸上炸红,一路红到全身。
    雪白的肌肤里渐渐透出红色,粉粉嫩嫩的,像春日里的樱花。叶将白是在认真地给她伤处倒上药粉的,可倒着倒着,目光就忍不住往上看。
    七皇子太瘦了,瘦得尾巴骨上有一个小窝。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看着有点可怜。
    倒完药粉,拿手帕抹两下,叶将白收回药瓶放进袖子里,暗骂了自己两句,然后平静地道:“殿下伤得有些重,也不知道这药能不能起作用。”
    “没……没关系,有药已经很好了。”长念没抬头,抖着手就想去提裤子。
    然而,手伸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刚上了药,暂时还不能穿,稍等片刻。”好整以暇地在她旁边坐着,叶将白道,“在下替殿下看着,殿下放心。”
    就是有你在旁边看着我才不能放心啊!长念暗暗咬碎一口牙,心想她要是光明正大的女儿身,辅国公就得娶她才能抵消这轻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气愤了,长念趴着趴着,竟然开始头晕。
    “有点难受……”皱眉嘀咕了一句,她侧头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叶将白,可怜巴巴地道,“头好晕,想吐。”
    堂堂男儿,说起话来跟谁家撒娇的小姑娘似的,听得叶将白一阵嫌恶。
    “许是药不对症,所以难受吧。”看她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叶将白也懒得再逢场作戏,反正她早晚会知道他给的药有问题,索性坦白点,“殿下以后还是别乱用来历不明的药为好。”
    尤其是他这种人随身带的药,只会是毒药,不可能是跌打药。
    长念茫然地看着他。
    这眼神像极了谁家走迷路了的狗,叶将白微哂,低头凑近她一些,问:“您现在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了吗?”
    宫里有谁能有本事换掉皇子给太后的贺礼,出手还比太子更大方?又是谁引她去的太子宫里请罪让她被罚?谁给她上的药让她更加难受?
    别说是个人了,就算是头猪,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吧?
    叶将白拢了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榻上这人眼神迷蒙地想了许久,委委屈屈地抬眼瞅他,小声道:“皇兄下手太重了,我可能……可能扛不住了。”
    叶将白:“……?”
    还怪太子头上?
    气得“唰”地站起身,叶将白头一回风度全失,咬牙切齿地甩着袖子道:“他下手不重,是我!”
    是我给你抹的药有问题!你他妈中了我的计!你能不能想明白了怪我一下,让坏人获得该有的成就感?!
    然而,赵长念压根没能听完他的话,叨叨咕咕了两句什么,就白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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