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各自坐下,乔越特地将凳子挪到郁夏身边,同她挨在一块儿。看他们眼神和动作全是默契,乔深心里舒坦一点,他问郁安平有什么安排?是不是准备把郁夏带回南省?
    郁安平说:“我希望能尽快带夏夏回去,家里人很惦记她,尤其是我二叔,这两年他身体垮了不少,见着女儿回家没准能好起来。”
    听了这话,乔深和乔越同时看向郁夏,想知道她的态度。
    郁夏点点头。
    “我跟安平哥回去看看。”看夜莺出生在什么环境,她爸她哥是什么样子,通过这双眼睛郁夏想让夜莺知道,她其实有家人,她家人没放弃过找她,也没忘记过她,她可以释怀了。
    郁夏说的是回去看看,不过郁安平和乔深都理解成认祖归宗,就这事,他俩挺齐心的,都很高兴。郁安平就不用说,他走这趟就是想来看看乔二少的心上人是不是夏夏,假如是,得把人接回家。至于乔深,过来就两个目的,第一为乔越滞留不归,第二为乔越喜当爹。
    照乔越的说法,郁夏在哪里,他就陪在哪里。因为这样的表态,乔深都准备想法子逼郁夏搬家,没等他动手,事情就迎来转机,这倒是喜闻乐见。
    当天就有几辆军车驶离荣省,乔家兄弟以及郁家堂兄妹都在车上,郁夏租住的小院上了锁,给她帮忙的吴婶暂时放假。
    这年头,乘军车是件稀罕事,郁夏最近都是坐黄包车出门,乍一搭上军车,有几分新鲜。没等新鲜劲儿过去,车子就排成长队出了城,出城之后,那一路又颠又簸尘土飞扬。
    这种车,多坐一会儿就晕,郁夏是学医的,上去之前她做了准备,不至于难以忍受。她担心小海不习惯,想问问儿子有没有不舒服,就发觉小豆丁精神头特别好,摇晃着他还挺享受,一直扭头看着车窗外面,颠得厉害的时候还会惊呼。
    郁夏没好气的瞅他一眼,臭小子,真是白担心他了。
    郁夏的反应全让乔越看在眼里,乔越伸手将小海抱过来,又看了一眼自己肩膀的位置,说:“夏夏你靠过来眯一会儿,路上有些颠簸,闭上眼可能舒服些。”
    乔越那肩膀并不是特别宽厚,靠着还有些硌人,郁夏就是挺安心。她挪了挪,让自己离乔越近点,伸手抱着他一侧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
    看她靠稳了,乔越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亲,这一幕被海宝宝看在眼里,他也学着爸爸的样子,把口水涂在了妈妈额头上。
    郁夏掀开眼皮看了看,就看见儿子一脸得意,她嘴角悄悄弯起,把双眼闭了回去。
    从南省过来的时候,乔越逼着人家司机超速行驶,能开多快开多快,回去这一路他变了。只要颠簸得厉害一点,手握方向盘的兄弟就就能接收到来自于他的注视,眼含不满的那种。
    回去这一路用的时间比来时多太多,这一路,司机兄弟饱受摧残,军车进城的时候,他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那可怜模样被郁夏看在眼里,她挺不好意思,解释说:“我平常都坐黄包车,不太习惯这个,这一路上拖累大家了。”
    司机兄弟感觉自己活在梦里,同一言不合就闹脾气的二少爷比起来,郁小姐实在太好说话了。听到这么认真的抱歉,谁还会责怪她?
    都说呢,这条路是不太平顺,没坐习惯车子铁定难受。开车的兄弟挠头说,是他车子开得不稳。
    郁夏抿唇笑了笑,她旁边抱着小海的乔越就笑不出来,他虎着脸说知道车子开得不稳就回去练练。
    乔越说到一半,郁夏伸手往他肩上一戳,戳完他抖了一下。郁夏满是不赞同看向他,伸手替他按摩了好一会儿,看着像缓过来了才捏捏他没二两肉的脸蛋。
    “都麻了,怎么不喊醒我?”
    怀里又是老婆又是儿子,这不是高兴吗?没感觉到。
    乔越笑了笑,郁夏嘟哝一声,说真傻,顺手将儿子抱过来,让他活动手脚。这会儿车子虽然进了城,还没到地方,乔越就在车上窄小的空间里动了几下,捏了捏肩膀,又捶了捶腿。感觉好一些了,他问郁夏说:“直接到郁家吗?你今晚就住那头?”
    郁夏点头。
    乔越想了想,问:“你说我作为女婿跟过去好不好?”
    郁夏嗔他一眼:“别闹,你跟大哥回家。”
    “……”
    话是这么说,想也知道回去要面对的是盘问外加洗脑式教育,哪有跟老婆在一起开心?
    亲眼看见任性的二少爷被郁小姐三言两语顺毛成功,司机兄弟恨不得聋了瞎了,出来这趟,他受的刺激不小。想到为二少爷操碎了心的大少爷,再想到拿他没辙的太太……
    这叫啥?真他妈一物降一物。
    前面那辆车里,郁安平同乔深聊过了,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看着还挺愉快。几辆军车排排停在郁家大门前,郁安平和乔深先下去,然后是乔越,他下去之后就伸手来扶郁夏,嘴上还念叨说慢点,当心点,别着急,踩稳了。
    军车跑的烂路多,底盘起得高,不用提醒郁夏就挺小心,她下去站稳之后看了一眼郁家宅门,又宽敞又气派。
    深宅大院的正门平常不开,进出走侧门的多,听到动静,门房就从侧门跨出来看,看见停了这么多辆军车在门口顿时惊了,正要往里传话,就看见郁安平。
    “三少爷回来了!”
    郁安平点点头,没多搭理他,只是吩咐说开正门。吩咐完他回头对郁夏说:“夏夏你看,这就是咱家,我们到了。”
    开正门的同时,门房也使人给老爷太太递了话,说三少爷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跟他一起的有两个穿便装一群着军服。
    从郁安平出门,郁大老爷就盘算着,要是顺利,多久人能回来,没想到竟然比他预计的还要快。听说三儿子回家了,还带了人一起,他这心已经提到嗓子眼,问随行的有姑娘没有,来传话的说有,郁大老爷再也坐不住,他平常说话做事都不疾不徐,今日健步如飞,迈开步子往前头赶。
    郁大老爷过去的时候,乔深正在对乔越说,说待会儿打过招呼就告辞。关于郁夏和郁海的事,他得回去说个清楚。
    乔越装作没听见他哥在说什么。
    乔深叹口气,又道:“大哥会帮衬你的。”
    乔越才点点头。
    郁大老爷过来就看见端着茶碗的乔深以及正在陪乔深说话的三儿子安平,他将目光移向另一边,随后激动不已。
    这眉眼,这气质,可不就是他们郁家姑娘。
    尤其她这一双眼,同已故的母亲太像了,郁大老爷还在心里抱怨,这眉眼同母亲如此肖似,怎么太太看画像的时候还不能断定?
    大太太是无辜的,负责画像的又没见过郁夏,他是听乔越的口述画了个大概,再一点点修改,最后改到七分相似,缺的主要就是□□。
    眼下也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郁大老爷满心激动,喊了声夏夏,他还想问你是夏夏对不对,嗓子眼就堵住了,说不出话来。郁大老爷眼里有泪,强忍着才没失态,缓过来之后就问三儿子说:“通知你二叔没有?”
    郁安平挠了挠头,好像忘了。
    “爸您先别忙着激动,乔大少爷坐这儿,您也不打个招呼。”
    郁大老爷这才努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冲乔深拱了拱手:“家逢喜事,让大少爷见笑了。”
    对这个给小越灌下迷魂汤的女人,乔深心情挺复杂的。他心里多少有点不满,又觉得这样也好,听说从到荣省之后,小越挑嘴以及任性的毛病都改了不少,只要郁小姐在旁边,熬好药端过去不用劝他就知道喝,这算是意外之喜。
    怎么评价郁夏是一回事,站在郁家人的立场,这次可以说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这种心情乔深很能理解。
    他冲郁大老爷点点头,跟着喊了乔越一声,说人送到了,今天就先告辞,不打扰家人团聚。
    乔越心里挺不舍的,临走之前看了郁夏一眼,他捏了捏便宜儿子肉肉的脸蛋。
    小海原先以为爸爸是要抱他,结果他捏过腮帮子就准备走。
    “爸爸去哪儿?”
    乔越停下来拍拍儿子的脑袋瓜,心说这几天没白疼你,真是乖儿子!他眼巴巴瞅着老婆,想说儿子这么不舍得我,不然我就留下来做客好了,话还没憋出来,只见郁夏伸手捧着小海胖乎乎的脸蛋,好言好语说:“爸爸有事要出去,明天再来看小海,好不好?”
    在亲妈面前毫无底线的小海就给他便宜爹献了个飞吻,说了声再见。
    乔越跟着乔深回去了,将他们兄弟送出门之后,郁大老爷赶紧吩咐说:“去个人请二老爷过来,把时清也一并找回来。”
    这时候,下人们猜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就是二房走失的小姐,都飞奔去传话,生怕慢了一点。大老爷终于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已经长大长得亭亭玉立的侄女。
    “夏夏你别拘束,我是你大伯,这是你的家。”
    郁夏顺从的喊了声大伯,想起来介绍说:“这是我儿子,叫小海,快要两岁了。”郁夏教小海喊人,小海盯着郁大老爷看了一会儿,乖乖喊人。
    “像你!圆乎乎的真像你小时候!”
    郁大老爷心里既高兴又忐忑,早先想着等人找回来了,要怎么怎么对她好,可真正到这一天,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郁安平眼神好,看出他爹紧张,就把自己找人的经过和郁夏的情况大致说了说。没讲得很详细,也能听出来,郁夏这些年很不容易。
    郁大老爷听着心里泛酸,正想说以后就好了,以后再没有苦日子,在这个家里谁也不会令她受委屈。
    二老爷一路小跑过来,正撑着门框喘气,抬头之前就听见大哥招呼说:“二弟你来了,来看看你闺女,你闺女夏夏找回来了!”
    这时候,郁夏也注意到门边那人,最先看到的是他白了一半的头发,他有点紧张,垂着那只手握成了拳头,因为失望过太多次,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朝郁夏看来,随后眼泪夺眶而出。
    郁二爷上前来抱住郁夏,泣不成声。
    小海受了些惊吓,他揪着郁夏的旗袍,趴她身上。郁夏小声安慰她说不要怕,说了两遍,然后才腾出手来抱了一下郁二爷:“爸?”
    郁时清回来的时候,他爸已经狠狠哭过一场,刚缓过来,嗓子还是哑的。注意到儿子回来,郁二爷挤出一个笑脸,说:“时清啊,你回来了,这是你妹妹。”
    郁二爷很多年没真心实意笑过了,他平常总是板着个脸,有事说事,没事走人。过年过节家里开席面,他也是闷不吭声坐那儿,别人在说笑,他在走神。
    郁时清都快忘记他爸笑起来的样子了,这会儿才恍惚记起,妹妹走丢之前,他爸个性十分爽朗,他妈非常温柔……想起早年的温馨场景,郁时清眼神里流露出怀念,在郁二爷期待和鼓励的眼神下,他转头看向郁夏。
    心里又酸又涩又内疚又委屈,郁时清是让家中变故逼迫着成熟起来,他一夜之间长大的。
    郁时清走到郁夏面前,单膝跪下来,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她。十几年时间,小妹长大了,她看起来和娘一样温柔,比娘还要漂亮。郁时清声音有点抖,叫了一声妹妹。
    郁夏冲他笑了笑。
    他又重复一声,才喃喃自语说:“是哥不好,哥不该松开牵着你的手,这些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夜莺经历了些什么郁夏知之不详,但辛苦是必然的,她可以说是整部剧里最可怜的一个,可郁夏知道,她没怨过也没怪过,只是遗憾没能将小海抚养长大。
    假如人在这里的是她,她不会去迁怒或者责备谁。
    郁夏就笑了笑:“都过去了,哥你不必自责。”
    这十几年,郁时清一直困在那桩旧事里,走不出,哪怕后来人人都安慰他,他也记得妹妹刚丢的时候,他爹他娘责备的话。
    你为什么带她出去?为什么松手?为什么不看好她?……这些话反复在郁时清耳边回响,午夜惊醒都不是一两回。
    他像是被困在迷宫里,找不到路,走不出来,直到这时候,才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都过去了,哥你不必自责。”
    从来都成熟稳重的郁时清顿时哭得像个孩子,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滴,怎么都止不住。
    看他哭成这样,郁夏伸出手在她哥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我回家来了,就在这儿,哥你别哭。”
    “这些年很辛苦吧?以后可以轻松一点。哥你从前不是这样,你以前可调皮可捣蛋了……”
    郁时清将这些年压抑的情感全发泄出来,他第一次觉得这么轻松,他高兴,妹妹看起来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过。夏夏一直这么乖,以前就是家里的宝贝。
    看到女儿安慰时清,郁二爷笑了。
    他一直也很后悔,夏夏刚丢的时候对儿子太严厉,哪怕之后怎么开导,时清一直都很自责。现在好了,女儿找回来了,儿子终于肯放过自己,一家人终于团聚,只是可惜妻子没等到这天。
    比起郁二爷,郁安平是诧异居多,在荣省的时候郁夏说从前的事都不记得,没丁点印象,全都忘了。看她同时清相处的样子,真的看不出。
    当然看不出,郁夏最会安慰以及开解别人,说哥哥从前不是这样,也是从郁安平口中了解到的。
    郁夏什么都不知道,兴许就连夜莺也是,否则她怎么没想过找找家人?
    的的确确不记得了,但要是挑明说,郁时清还能更难过。
    “哥你哭得好丑,再哭下去小海都该笑你了。对了,这是我儿子小海,跟着就该满两岁。”
    看郁时清被海宝宝吸引了注意,郁夏又引着他挥挥小手,说这是舅舅。小海看了看坐在斜对面的郁安平,又抬头看看他娘,懵懵的问:“又是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w=
    ☆、第59章 民国那个反派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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