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夏差不多已经调整过来了,摇了摇头说:“我不生气。”
    乔越抿唇,过了一会儿又说:“你也别难过。”
    郁夏轻笑一声:“我姐说得对,我现在很好,未来会更好,我有什么不容易的?她不容易,我妈多担心她一点也应该,手心手背都是肉。”
    说是这么说,乔越就不痛快。
    是,没错,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凭啥夏夏这么孝顺做了手背,她姐那个棒槌还是手心?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反而刺激人,他不敢讲,只是在心里想着,夏夏她妈咋就给了钱呢?她别给啊,有本事就让郁大姐来借,看她借得到不?
    谁就活该当冤大头?
    谁他妈欠她的?
    看乔宝宝气鼓鼓的,那模样就跟小青蛙一样,郁夏抬手戳戳他脸颊:“既然已经孝敬我妈了,她愿意补贴我姐,我管不着。以后就照我奶说的,我买东西回来,要给钱也让我爸捏着。我姐是从我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心疼理所应当,可我这命好的榜上大款来钱容易的妹妹对她没有责任。”
    这大概是乔越第一次明明白白听郁夏表达不满。
    哪怕是在抗议,在控诉,看起来也是心平气和的,瞧不出有特别愤怒,好像也不是很伤心,但乔越感觉到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乔越抬起手在郁夏头顶轻轻拍了拍,跟着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w=
    ☆、第34章 八零年,有点甜
    郁夏又拖着乔越在周围转了一圈,才从另一头回去, 这时堂屋里已经点起油灯, 高家人吃完饭就陆续走了, 郁大伯等人在院子里, 正同郁爸郁妈说话, 看见郁夏牵着乔越回来就招呼说:“老三歇我那头, 二妹你去睡毛毛那屋,让毛毛和小越睡你们姐妹从前那屋, 那屋有两张铺,把床上那些换一换就行, 你看这样行不?”
    早先郁夏就在琢磨这个,听大伯问起,就捏捏乔越:“你睡我那铺行不?”
    “我都行。”
    不仅行, 心里还挺高兴, 可说求之不得。
    他这么说,那就没问题, 郁大伯准备回去洗洗睡了, 就招呼自家两个小的扶好老人, 郁夏就在院子里目送他们, 看老太太回过头来还挥了挥手说:“奶快回去歇着, 我赶明再去看您, 陪您好生说话。”
    老太太看到郁夏就高兴,听她这么说更是乐呵,瞧她这样走在旁边的小堂弟还嘀咕说:“只要夏夏姐在, 奶都不凶人。”
    “胡说啥?我啥时凶你了?”
    “……您昨个儿还说没事别在院里吵吵,闲不住玩泥巴去!”
    祖孙两个说话声音越来越远,之后就听不见了,这会儿天也黑的差不多,人影看着都是模糊的,郁夏这才回身过来,给乔越打水让他洗洗,跟着将自个儿床上铺的凉席擦擦干净,接过郁妈刚找出来崭新的枕巾和毛巾被,给他放床上去。
    郁妈还说呢:“这是头年你考了省状元队上给发的奖,妈一直收着没拿出来用,今儿个派上用场了。”
    几句话的功夫,郁夏已经将自个儿那床收拾好了,虽然简陋点,还是挺干净,不算太委屈乔越。
    忙活完了,郁夏坐在床边看着她妈:“妈你真不用那么拘谨,我俩在火车上那么几天都过了,咱家不比那强?今儿您看了一天,也该看出来阿越他不是那种人,我俩处对象是因为我俩相互喜欢,不是择条件凑合在一起。”
    郁妈坐在郁春那床上,听郁夏这么说,就把手心搁膝盖上蹭了蹭:“妈知道,妈就是想给他留个好印象,又怕我们这样丢你的脸。”
    “往上数几代谁不是农民?有啥丢脸不丢脸的?您搞得这么紧张,阿越看了不得更紧张?”
    说是这么说,临到阵前她就是稳不住,看看婆婆和大嫂,郁妈也觉得自己挺不争气的。她不再接茬,换个话题说:“今天大妹差点让你俩下不来台,她做得不对,妈已经说过她了,二妹你别计较行不?咋说你俩都是亲姐妹。”
    “……”既然提到郁春,郁夏就多说了两句,“我姐从来都是那样,做妹子的要和她计较,这么多年哪计较得过来?”
    “妈,我姐嫁出去了,她跟着高家过日子,我以后也要结婚也要嫁人,我俩从前睡一个屋,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多,我们各过各的日子,没啥值得耿耿于怀的。”
    郁妈没读过什么书,她总归还是听得懂话,听郁夏的意思仿佛是想同郁春划清楚,她就急了:“你姐就是这样了,二妹你前程好,有机会你帮帮她。”
    “我帮了。我姐问我做吃食生意行不行,我想着这买卖本身或许能成,可风险不小,又累,又得笑脸迎客,还得精打细算,并且要讲究个口味,客人说好说不好你都不能生气,我姐方方面面都够不着标准啊。”
    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妈我也给你说句实话,再有个两年,大家都沾上新政策的光,手里有点钱了并且舍得拿出来花了,这行当做得好能发家,可我是想劝我姐来着,总不能说做吃的挺好,做生意发家致富,钱好赚唯独你不行……我要劝她,就只能把丑话说在前头,做生意咋能不考虑风险?”
    “我给她出主意,给她我的建议,我认为这就是在帮忙。难不成我不看好这买卖,她非要做,我还掏空腰包给她投钱才是帮忙?”
    听到这会儿,郁妈脑子都是懵的,耳边嗡嗡响。
    二妹往常从来不争,嘴里没句重话,咋出去读了一年回来之后说的话她句句接不上呢?
    看她也还是平心静气的,郁妈就是感觉闺女不大高兴。
    其实也不是不高兴,都说到这里了,郁夏以为她妈该把私下补贴郁春的事讲出来。不管怎么说,钱是她孝敬爸妈的,这么大笔的支出还不是用在自己身上,都不说一声吗?
    郁妈闷了一会儿,又回过头劝郁夏别同郁春生气,还说不然回头让郁春来给她赔个不是……
    “我姐做生意的事,我怎么说都只是建议,她是成年人,她要做谁也拦不住。做之前想明白就成,自己是什么条件?亏得起不?亏了咋办?万一不仅没挣到钱反倒欠了债谁来填窟窿?会不会拖累婆家以及你们二老?”
    “但凡这些问题有着落,她想做啥都行。”
    “妈你回屋睡觉去吧,阿越该洗好了,咱别说了。”
    郁夏说完就背过身去,明摆着言尽于此不欲多谈,郁妈叹一口气,转身出了屋。又过了片刻,郁毛毛领着乔越到这屋来,他一屁股坐在郁春从前睡过那张床上,冲郁夏那边指了指:“越哥你睡哪边,那是我姐的床。”
    乔越到郁夏身边坐下,郁夏看他头上湿漉漉的还揉了一把,接着把毛巾被拿来搁他腿上:“给你换了条新的枕巾,毛巾被也是崭新的,这还是头年高考成绩出来队上给我发的奖励,你今晚盖着可以骄傲一点。”
    乔越闷笑一声:“我女朋友这么优秀,是该心怀感激。”
    郁夏就捧着他的脸说:“花露水放那儿了,记得擦,要是擦了还受不了咱明儿个再去买蚊帐来挂……早点睡。”
    乔越就跟个傻子似的,他点点头:“夏夏你也别耽搁了,早点睡。”
    郁毛毛心碎一地,简直不敢相信阿姐眼里就只看到那“中分头特/务”,竟没关心她可爱的弟弟一句。
    三叔嘀咕说他长得怪像电影里那特/务/头/子,还真说对了!
    就是个坏家伙!
    郁毛毛计划回头努力一把,夺回他姐的关注,不过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调侃说:“越哥你跟我姐感情真好,比猛哥和大春儿姐好多了。”
    郁夏才刚走出门口就听到这句,又探回头来训了郁毛毛一声:“别聊了,赶紧睡觉。”
    这一晚,乔越有点失眠,他前半夜都是兴奋过去的,只要想到自己人在夏夏家里,睡她的床,盖她的被子,那滋味儿别提有多棒了!
    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他又想了想自己这一天的表现,乔越摸着胸口说他努力了,就是不知道郁家人咋看他。奶奶应该挺喜欢他的,他和奶奶聊得很好。夏夏这个妈……瞧着有点面儿啊。
    往常乔越总嫌齐女士管太宽烦人,今儿个看了夏夏妈,他感觉齐女士也挺好,虽然爱唠叨,又管东管西管得厉害,总归心里有杆秤,没整出过糟心事。
    真不是百十块钱的事,就怕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别说谁也不是巨富,就算真有万贯家财,那也是自个儿打拼来的,谁又欠谁了?
    夏夏那个姐,他看着就不大本分,后头恐怕能搞出大事。
    乔越就跟烙饼似的,他翻了好几次身才有点睡意。另一头郁爸郁妈也小声嘀咕到半夜。郁爸说他看着闺女这对象不错,是城里人,却不像队上那些知青到乡下就自觉高人一等。
    “小越教养挺好,没见他嫌弃咱家,也没见他看不起谁,和咱们老农民都能聊到一块儿。你看白天的时候,妈拉着他说得多高兴。”郁爸不太会夸人,就说二闺女眼神好,小伙子非常优秀。
    郁妈也觉得不错:“就是太优秀点,我这心里不踏实,她爸你说人家条件这么好,能同二妹结婚?”
    在郁爸心里,你说郁春不好他承认,大闺女是不好,可二闺女哪样比人差了?郁夏等于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功,配谁配不得?听着这话刺儿,想着闺女和未来女婿都在家里,也不能就这么炒起来,他往床上一躺:“人家处的好好的,你瞎着什么急?行了别说了,咱睡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郁妈吹了油灯跟上床来,她胡思乱想着,就听见自家男人翻过身来说:“对了,还有大妹。她今儿个闹那一出我都脸红,要不是小越看着,我当时就要让她滚蛋,你回头记得说说她,能说通最好,要是说不通以后有事没事别找她来。她犟着要去做什么买卖,也不许支持她!我倒要看看陈素芳是不是傻子,能不能让她哄得掏钱出来。”
    “……这都好几个月了,大妹也知道错了,他爸你咋还在记仇?”
    听自家男人这么说,郁妈慌都慌死了。
    啥叫有事没事别找她来?这闺女就不管了?
    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话,还伸手推了推,郁爸翻身坐起来,压低声音斥道:“你想想她今儿个说的话做的事,二妹领着对象回家来,她做那副样子给谁看?”
    “那不是因为当初她结婚,咱家啥也没出?今儿个妈还给小越塞了红包呢,阿猛啥也没有。”
    郁爸看郁妈的眼神都不对了:“你是这么想的?你咋不想想二妹给家里添了多少东西?给咱塞了多少钱?他对象提的啥玩意儿上门?刚才吃过夜饭,二妹领着小越出去了,我把小越提来的东西拿给三弟看,三弟说了,这每一样都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你去百货商店也寻不来这么好的货,谁家都没有这么贵重的上门礼。咱妈那红包能值多少?还不就是个意思。要是连意思都不意思,你让人家心里咋想?”
    郁妈脸上也臊得厉害:“我不是说咱妈给错了,我就是觉得对阿猛过意不去。”
    “你看你把大妹惯成啥样,惯坏了给她嫁到老高家去,那是挺对不起人。”
    郁妈还要说,郁爸最后说了一句:“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前头进城去买了东西偷偷塞给大妹,她今天穿的那条裙子是你买的?你还嫌没补贴够?”
    这一晚是美得美愁的愁,当然多数人是羡慕。
    要说几乎整夜没睡着的也就郁妈和郁春。
    郁妈不明白,郁春是做错了,可咋说都是一家人,咋的就能丢下她不管?
    至于郁春,她倒是没想娘家妈,她把到手的钱数了一遍,然后一把拍到高猛面前。就那意思,钱筹到了,咱说好的有钱你就跟我进城。
    @
    后头两天,郁夏领着乔越将生产队里里外外转了一遍,不仅带他去看了家里勤勤恳恳的老母鸡,还带他去后山散步,去河边的青草地上坐下吹风,去情侣们最爱钻的小树林。
    也就是这段经历让乔越彻彻底底明白了,明白他女朋友有多讨喜。撸猫算个啥?她回家来母鸡照撸不误,还有王家院子那只神气的大公鸡,就爱在夏夏脚边打转,还喜欢用仇视的眼神盯着他。
    突然领悟到全世界都在和他抢对象……
    嗨呀,好气啊。
    眼看着田里的稻穗越发饱满,都沉甸甸的压弯了腰,队长最后一次分配工作,准备收割。这活儿郁夏是真没干过,她帮不上忙,就特地走了趟高家借他家自行车,让乔越载她进了趟县城。
    她想称两斤绿豆给郁爸郁妈熬汤喝。还准备割点肉,秋收辛苦,没点油水真顶不住。
    先前不太忙的时候,郁夏一进灶间,郁妈就把她往外赶,让她陪乔越去。如今全公社都在抢收,郁妈把外头的活忙完回家来一看,绿豆汤已经放凉了,喝着正好,饭菜也要出锅。
    乔越才知道郁夏的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她烧的菜很好吃,煮的臊子面味道也赞,这都是烧着柴火灶磨出来的。大热天要守在灶台前还真是个辛苦活,一顿饭下来背上全得汗湿了,家里人回来就能吃到一口热菜,她这个烧菜得还得歇会儿才有胃口。
    只是看着乔越就心疼,几次想帮忙结果都是越帮越忙。他从前没做过,别说生火,就连看火候都不会,他就只能陪在旁边同郁夏说说话,给她拧个帕子擦擦脸,拿个蒲扇给她扇风。
    就这样郁夏还说不用,眼瞧着屋里没别人就冲他撒娇——
    “我这儿炒着菜,这屋熏人,宝宝你出去等着。”
    “也别光顾着给我打扇,给自个儿扇扇风。”
    “我做习惯了,我不热的。”
    “……”
    信她才怪!
    才擦了没多会儿又是一头的汗,这还不热?
    乔越想劝她别做那么多,可想到她爸妈都在地里忙活,就连她弟也没闲着,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以前他没觉得自己那生活多幸福,不就是那样吗?也就是这回下乡,乔越才真正感受到农村讨生活多不容易。看别人顶着个大太阳出去劳作他也就是感慨一句,换成郁夏在这儿受罪,乔越真是心疼得不行。
    “我看你都瘦了,夏夏你是不是瘦了?等回京以后我给你好生补补。”
    “不然以后我冬天陪你回来?少待几天也没关系,冬天活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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