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永兴公主的事情,萧综也变得谨慎了不少,萧宏在这里不住游说,他却一直沉吟不语。
    他心里清楚父皇对这位王叔还没死心,但因为被女儿伤的太深,刻意逃避和萧宏见面,唯恐女儿恨极之下说的话是真的。
    但为了那一点“心软”值不值得自己赌这一次,他不敢下决心。
    “二郎,王叔待你不薄吧?你要的船、要的人和兵甲,只要我有的,我都设法给你了。大郎是太子,我对你和对他有什么不同你看不出?你和正德交好,能替他向阿兄求情,为什么就不能帮我?”
    萧宏除了对皇帝就没这么低声下气过,此时也有了几分火气。
    “就算是过河拆桥,你这也拆的太快了!”
    “现在王叔见父皇,未必是好事。”
    听见萧宏连“过河拆桥”都说了,萧综也不能再做锯嘴葫芦,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劝说道:
    “父皇可能还没有消气。”
    “所以我才要进宫亲自去伸冤啊!”
    萧宏差点没跳起来。
    “我和永兴一点苟且都没有,凭替她什么背这个锅?”
    “关键不在于发生了什么,是父皇相信什么!”
    萧综见萧宏已经完全听不进人言了,心里也有些烦躁,脸彻底冷下来。
    “王叔既然要见,那我就想法子让你见,只是如果结果不尽人意,王叔别怪我……”
    他话还未说完,门外突然有管事欣喜若狂地在禀报:
    “王爷,宫中送了信来,说是陛下要驾临我们府里,让府中准备午宴!”
    萧宏乍一听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直接推门出去,再三询问,又拿了宫中的手谕来看,果真是皇帝要来,顿时疯狂大笑。
    “哈哈哈!我就知道阿兄不会厌弃我!这几个月落井下石的贱人,都等着我回头一个个把他们踩死!”
    他志得意满,再看向屋里的萧综就有些倨傲的神色。
    “二郎,本是来求你帮忙的,不过现在看来,是不需要啦!”
    萧宏也不愿和萧综扯破脸,当即哄着他:“我知道现在这样的时局你还愿意来看我是不容易,王叔也不会让你空手回去,等会儿我让管事的带你去我的宝库,你挑上几样带回去,就当是王叔的谢礼。”
    这是要打发他了?
    萧综挑挑眉,也不想皇帝来时和他撞上,应下了萧宏的好意就要走。
    没一会儿,管事的来了,他跟着管事的入了萧宏放珠玉的库房,随意挑了几套头面准备回宫送给母亲。
    谁料刚出了游廊,突然就被斜地里冲过来的人堵了个正着。
    “二皇子!”
    萧正则心急火燎地伸手拦住萧综。
    “二皇子,救救我!”
    第352章 随王伴驾
    在褚家找上萧综之前, 萧综只不过是后宫里一个还未成年的皇子,皇帝已经多年不进后宫, 他的娘亲也不太受宠, 褚家的主动接近给他的幼年时期提供了不少帮助。
    临川王便是由那时候的褚家牵线搭桥, 他贪财好色, 只要投其所好,这位王叔也愿意给予方便,说到底, 双方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罢了。
    至于萧正德, 不过是恰好知道了一些事情, 以为捏到了什么把柄。他心情好, 就给他点方便,心情不好, 就随便糊弄过去,左右萧正德不过是个蠢货,对方的把柄更多。
    他对临川王萧宏尚且没有多少真情实意, 对着这个连萧正德都比不上的败家子更是没有什么好脾气,只不过对方把他拦了,他也不好马上就抽身离去。
    耐着性子一听, 萧综眉头紧紧蹙起:“你说什么?你在铸钱?”
    乐山侯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他怕的不是铸钱, 而是怕惹了事让他父亲责罚, 连忙将事情兜了个底朝天。
    “本来还是好好的, 谁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有御史在查, 昨天早上坊里设法递了消息过来,铸钱的作坊被带兵的封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御史台的人没兵,来的是北府兵。北府兵只听陛下的,我是瞒不住了……”
    “难怪父皇突然要驾临临川王府,怕是为了你私铸官钱的事。”
    萧综恍然大悟,再看乐山侯就像是个傻子,“你哪里来的人手和铁器铸钱?你动了临川王府的什么?”
    “我哪里敢动我阿爷的东西!这不是给别人坑了嘛!”
    乐山侯现在想一想也太凑巧了,也醒悟过来自己是被坑了。
    萧综耐着性子听下去,才知道几个月前突然有人找上他,说是有个私铸铁钱的坊主找来,想把自己的作坊让出去,所有的模范和工具都是现成的,有人有铁就能开工。
    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原本那坊主是和萧正德合作的,但萧正德如今“死了”,这坊主没有了靠山,这生意继续不下去,就来找萧正德的弟弟乐山侯萧正则,要拆伙了。
    那坊主手上有萧正德贴身的信物,乐山侯也知道他兄弟总是有钱,却不知道钱哪儿来的,他虽是萧宏的子嗣,但萧宏对几个孩子并不大方,他眼红之下,就接了这座私铸的作坊。
    有了全套的工具和模范虽然可以铸钱,但他却没有铁器,他就拉上了和父亲交好的兵库司主官的关系,去买了兵库司里淘汰下来或是未入库的兵器,再炼成铁钱,各自分赃。
    兵库司里尝到了私铸铁钱的好处,送来的兵刃越来越多,再用铁钱添置劣等武器入库,梁国久不打仗,兵库司里的兵刃本就有不少自然损毁,一时半会根本查不出有问题。
    可现在御史台查封了他的工坊,势必就会查到工坊里作为原料还没处理的那些废弃兵器,说不得还会把兵库司的事情给捅出来。
    临川王府和兵库司有勾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皇帝还想不想救临川王府。
    萧综听完了乐山侯说的来龙去脉,根本就不想管了,恨不得掉头就走。
    这么明晃晃设下的局,也就萧正则这蠢货会下套子,还一次套了两个。
    “你确实被人坑了,现在向我父皇认罪的话,也许还有救。”
    念在临川王府还有用的份儿上,萧综干脆给萧正则说明白了:“这就是专门给你们王府设的局,谁都知道只靠你没办法弄到兵库司的兵器,少不得最后要扯到王叔身上。”
    “萧正德的信物来历也存疑,听说之前搜查柳夫人住处时一片狼藉,说不得就有什么有心人得了萧正德在那里的随身物件,柳夫人和萧正德都不在了,这些信物实在算不得什么证据,也就你贪欲太甚,轻易就信了。”
    他想想那些兵刃居然给毁了炼成了铁钱就一阵肉疼,恨铁不成钢道:“铸钱能有多少收益,你身为临川王之子,就靠这点不成器的‘买卖’发财,说出去都丢人!”
    “二皇子,我听说陛下来的,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他一听就吓得汗如雨下,抓着萧综的袖子不愿放手,“殿下,你是陛下的儿子,求你替我求求情,我真是被人坑了啊殿下……”
    萧综硬生生将袖子在乐山侯手中拉出来,语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客气:“就连王叔都不敢让外人知道我和他有来往,这个时候我替你求情,你们府里还要安上个私下里结交皇子的嫌疑。”
    “我给你指条路,你将这件事向王叔说了,等会儿我父皇来了,你们父子两个一起认罪,父皇素来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他知道自己父亲心软,直接去求饶反倒还有希望。
    萧综甩甩袖子走了,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乐山侯却全然听不出萧综的好意,只觉得对方在嘲讽他蠢。
    他不像兄长萧正德那样和皇帝有多年的义子情分,也不像自己父亲那样和皇帝是亲生兄弟,他本来就是临川王众多的儿子之一,既不占长也不是嫡,完全不相信皇帝会为了本就没有的情分饶了他的命。
    更何况如果父亲知道他用自己的名义找了兵库司,第一个先打死的肯定是他,都不需要皇帝开口。
    萧正则想起自己兄弟萧正德出事,父亲进宫哭求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还要皇帝大义灭亲之事,完全不觉得二皇子出了个好主意。
    皇帝来王府,肯定是因为他铸钱的事情兴师问罪的,他们都不过是敷衍!
    萧正则咬了咬牙,亲自去找了府里的管事,问清了皇帝要来的事情,而后匆忙而去。
    ***
    皇帝要驾临临川王府是个秘密,萧衍虽然还想给萧宏一次机会,却完全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要对临川王府和解。
    他并不想第二天临川王又得势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故而除了近身的侍卫和接到消息要接驾的临川王府,根本没人知道他要出宫。
    因为事情和乐山侯铸钱有关,萧衍去的时候带上了马文才,又点了十几个宫中的禁卫,像往常一般轻车简从地出了台城,一路向临川王府而去。
    他爱护自己的兄弟,这条路也不知走了多少回,可没有哪一次,他看着沿途风景的心情有这么苦涩。
    萧宏再不成器,只要有他这个兄长在,富贵一生总还是有的,可他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再想想曾经被当成嗣子教导的萧正德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原本活泼可爱的萧正则也走上了歪路,他的心情就越发沉重。
    情绪低落,乘着牛车的萧衍一路都没有声音,旁边护卫的马文才和诸多禁卫也不敢出声,看起来不像是去临川王府赴宴的,倒像是奔丧的。
    正因为没有什么声响,待一行人到了王府所在的骠骑桥附近时,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骠骑桥临近光宅寺,平日里即使不是游人如织,也算是川流不息,但今日桥上人迹寥寥,看起来十分冷清。
    负责守卫皇帝的禁卫察觉到不对,突然叫停了皇帝的车驾。
    萧衍伸出头来,那禁卫禀报:“陛下,我们这一路过来都还算热闹,可到了这附近人却少了,属下心中有些不安,想先去前方查探一二。”
    萧衍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让他去了。
    没过一会儿,禁卫首领回来了,带来一个桥上的“游客”,让他跪在车前说话。
    “启禀陛下,小的是临川王府的门人,听闻陛下要来,咱们王爷喜不自禁,怕路上人多让陛下耽搁了,特地派了小的们驱散了来往的人群,想让陛下早点通过……”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地说:“桥上看守着的也都是王府里的人,王爷怕人一走这边又堵起来了,所以派了人守着。”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萧衍更是笑着骂了起来。
    “临川王做事总是这么胡闹,哪有因为我要来就封路的道理!”
    他嘴里骂了,心里却很高兴。不管怎么说,萧宏因为他要驾临王府而大费周章,都是在表示对他这个兄长的重视。
    更别说为了他早点到府里,恨不得路上连阻拦的人都没有。
    “你让车走快点,我怕慢了,我那弟弟又要闹出什么好笑的事来!”
    萧衍心里快活,再启程时就有了笑意,出声吩咐赶车的车夫。
    车夫应了声,连忙赶着车走,无奈这是辆牛车而不是马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牛车本来就图个稳当。
    马文才原本只是慢悠悠的跟着萧衍的车驾,余光一扫,见之前禁卫带来的那个门人走了个没影,心中蓦地一突。
    既然是来接驾的,跑什么?
    他心里有了疑惑,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手中持着缰绳,不紧不慢地观察起四周。
    这一路确实人烟稀少,骠骑桥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影,倒是骠骑桥两头还有不少游人在观赏着河景。
    只是这些游人怀里鼓鼓囊囊,还有些贩卖东西的摊子上没有东西却铺着垫东西的布巾……
    此时皇帝的牛车已经行到了骠骑桥的正中,马文才察觉到不好,刚准备出声提醒,就见得桥上几个来“接驾”的王府门人从怀中掏出了铁索,两边一拉,将皇帝的牛车拦在了桥上。
    他们拦完了铁索,立刻投入水中,使劲地游开。
    这时候禁卫军也发现了不对,命人去除那铁索,可还未等人靠近铁索,骠骑桥两头的“游人”突然从怀中抽出了兵刃,封住了石桥的两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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