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之前听褚向说过临川王的怪癖, 对此毫不吃惊。事实上,让梁山伯去见江无畏也是考虑到这点, 以梁山伯这皮相, 那临川王就算再不讲究也不会打梁山伯的主意。
    江无畏虽然有心救祝英台,但祝英台还没重要到她能为此放弃现在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才成为临川王的宠妾, 家人也因此鸡犬升天, 一旦她在临川王那里失了宠,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
    马文才也能想到这一点, 所以他不是请江无畏将祝英台放走,而是希望她能在临川王府护庇住祝英台,等到时机到了的时候,帮他们一把。
    “接下来要怎么做?”
    傅歧好奇的问马文才。
    “接下来……”
    “公子,玄圃园的秦主簿托人送了东西来!”
    疾风捧着一个盒子进了屋。
    “公子,请看……”
    他打开那盒子呈上, 只见其中托着一方锦帕。
    “三皇子果然和祝英台交好!”
    马文才惊喜地收回那方帕子。
    “如此, 我就有了八成把握!”
    “你到底在干什么?”
    傅歧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
    “马兄难道是想借三皇子之手, 救出祝英台?”
    梁山伯猜测道。
    “是,也不是。”
    马文才摇摇头,“临川王势大,就连皇子们也要避让几分,唯有太子和陛下才能让他忌惮。我的塘坊被临川王府的吴法寿毁了,鸿胪寺肯定要追究下来,御史台必定要参上一本,只要能让陛下同意去临川王府批捕吴法寿,就有了趁乱救出祝英台的时机。”
    “陛下那么护短,为了几块糖,怕是不会答应。”
    傅歧撇撇嘴。
    “那可难说。”
    马文才把玩着手中那块帕子,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
    玄圃园。
    听说祝英台出了事,马文才找自己讨要之前拾去的帕子,三皇子还以为他是要向谢举求助,想也没想,便让人将帕子从宫中拿了过来,顺便请太子抽空来一趟玄圃园。
    玄圃园就在台城内,离他们的住处并不远。今日不是大朝的时间,太子本来准备在宫中看书,听说弟弟有了着急的事情找他,便带了几个属官一起出门。
    临出东宫,太子遇到了前来找他的二皇子,诧异地问道:“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找我?”
    “还有人找您?”
    萧综一愣,犹豫着问:“莫不是马文才?”
    “马文才?不,是三弟找我。”
    太子摇头,“你找我可是有急事?”
    “也不算急事。”
    二皇子回答。
    “既不是急事,我们边走边说。”
    太子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去玄圃园。
    亲弟弟求见,他亲自去见,二皇子来找,他却让对方跟自己走,连驻足倾听都没法做到,亲疏之别,可见一斑。
    太子身边的属官觉得太子这样有些不妥,可观察萧综的脸色却并没有见到什么异样,便默默将这谏言又塞回了肚子里。
    萧综来找太子,原本也只是想打探个口风。
    当他说出临川王抢了马文才糖坊的传言时,太子的脚步顿了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像是皇叔会做出的事情。”
    太子边走边叹了口气,“这才消停多久?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上次攻打台城,要不是父皇一力保住临川王,他至少能处理了萧正德。可惜萧正德躲回了王府就没有再出来过,想要抓他都没有办法着手。
    “你来找我,难道就为了这件事?”
    太子好奇。
    “这次出使北方,鸿胪寺向马文才订了一批雪糖和白糖,现在这些东西都到了皇叔那里,听说连工匠都被抓走了不少……”
    萧综刚成年时是在鸿胪寺历练的,“鸿胪寺卿托我打探消息,想问问能不能向临川王要回这批糖。我不敢应下这件事,只好来找皇兄商量。”
    “进了临川王府的东西,想要再出来,难!”
    太子又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想。”
    他是个宽厚有信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不轻易许诺,说了“想想”,十有**就只是“想想”。
    萧综也知道这一点,听到后就没抱太大希望,只能在心中暗恨临川王横插这一脚。
    太子已经有一阵子没去过玄圃园了。之前书令史空缺,残本也迟迟没办法修复,整个编修的进度都停滞不前,他去玄圃园也是干着急,索性就不去给自己找不快活。
    可今日一进玄圃园,见到了他这位三弟,却让太子吃了一惊。
    不但三弟在,连书令史们都齐聚一堂,其余诸如主簿、管事们也都一脸焦急的等在厅堂里。
    “这是……”
    太子愣住。
    “皇兄,书阁的书令史祝英台被临川王叔抓走了!”
    萧纲一看到兄长就急不可耐地说道:“现在整个书阁都乱了套了!”
    “什么祝英台?”太子莫名地问:“我府上的人怎么会被皇叔抓走?”
    “秦主簿!”
    萧纲急唤秦主簿,让他来解释。
    秦主簿也担心祝英台的安危,将从马文才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担忧地说:“祝小郎怕是受了无恙之灾。他喜欢吃糖,又和马文才是挚友同窗,有时候会仗着这个便利去讨些糖解解馋,结果恰巧遇见这么件事,被人当做糖坊的管事,和那些工匠一起被带走了。”
    太子并没有和祝英台接触过,但却了解萧宏的难缠,听完秦主簿的话只皱眉不语。
    “皇兄!”
    萧纲急得直跳脚。
    “皇叔那人你知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们要不去救他,他说不定命都没了!”
    “你休慌,既然是误会,那我便修书一封,请皇叔将他还回来。”
    当着满堂玄圃园属官的面,太子自然没办法说不管。
    “皇叔不会承认人在他府上的,他要承认了,那不就是承认他的人抢了糖坊?到了嘴里的肉怎么会吐出来?”
    萧纲冷笑了一声,他是真的从心底鄙视这位叔叔,“皇兄,恐怕您得私下去将祝英台讨回来。”
    “祝英台被抓了?”
    二皇子萧综突然插口,“他也在糖坊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能救他?”
    萧纲不知道这位二哥为什么也会在,瞟了他一眼。
    “阿弟,要人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行的,此事得从长计议。”
    太子安抚着,“皇叔一直不爱上朝也不去衙门,要是私下去讨就得去他府上。他向来不喜欢在家中招待我等,我去说不定也只是吃个闭门羹,不如先修书让他知晓此事……”
    “没法从长计议,这玄圃园没了祝英台就会又变成以前那副模样!”
    三皇子一指屋子里的众人,喝道:
    “你们向皇兄说!”
    听到三皇子的话,几个主簿互相看了眼,见对方都毅然点头,这才上前回禀。
    “启禀太子,自祝英台来了书阁,已抄经卷六十余篇,诗赋一百二十首,非但如此,他还按文别做了归类、装帧和存留……”
    秦主簿认真道:“自他来了书阁,从未有过一日旷班,旁的不说,就这份仔细和认真,自我在书阁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
    “我管着的竹部好几个月都没有愿意填字分别之人,祝英台在抄书之余经常帮着竹工们分拣竹简,这几个月已经陆续成册四十多卷……”
    “他教我们去掉丝帛上的黄渍……”
    “他教我们怎么装裱……”
    等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祝英台的好处后,屋内突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度。
    祝英台没事爱溜达,她是个热心肠的,虽然行事低调不爱居功,可是看到谁有麻烦都想办法帮上一把,待这些人齐聚一堂互相说起她的好来,才赫然发现她居然在短短的时日里做过这么多事。
    这些主簿和属官分散在玄圃园各处,平时也管着不同的差事,莫说太子,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被帮的不止他们。
    听完这些属官的话,太子不由得为之动容。
    一旁看戏的萧综面色古怪,大概是没想过有哪个士人会“能干”至此,从修修补补到分类抄写几乎好不挑剔。
    “不仅仅是这样,皇兄,你看这些……”
    三皇子命秦主簿将几卷抄好的诗词拿了过来,又命人抬上一箱子竹简和书卷。
    “你看看这些诗!”
    太子不明所以地接过这些抄着诗句的书卷,起先还只是随意翻翻,越到后来翻的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起头,肃容问道:
    “他补的?”
    三皇子点点头。
    “他补的。能找到出处的残本十一首,有些只是竹简上的残句,他竟能补全了,还伪作成汉末轶失之作的样子。有几首干脆就是他仿着这风格自己作的,还假借‘无名氏’的名义……”
    旁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二皇子和太子却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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