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马文才来了,祝英楼面露期待。
    “可是把英台接回来了?”
    马文才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环顾四周,突然问道:“朝露楼是祝家的产业?那刘家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祝英楼正等着马文才说出妹妹的消息,却乍然听到他问起朝露楼之事,面露意外之色。
    “这你也能得知?”
    他点了点头。
    “不错,朝露楼是我祝家的产业。那刘家父子,曾是我父亲资助的门人,后来见他有些经营之才,便借了他本钱去做生意。他发了财,又重新投靠了我祝家庄,我父亲敬重他的能力,也不把他当做下人。”
    “外人只知道刘元是本地有名的富户,却不知若没祝家之助,他当初根本就没法在这会稽郡立足。”
    “难怪英台宴客之日,祝家能有那么多部曲家将潜入楼中,原来这里本来就是祝家的产业,有什么偏门旁道都很清楚。”
    马文才笑道:“我之前就在想,这里好歹是因为英台宴请才烧成这样,为何刘家却不向我等索赔,这里既然是祝家自家产业,那这损失已经是遇见了的,当然没人向英台要债。”
    “闲话休提。”
    祝英楼似乎心事重重,没有什么时间和马文才闲聊。
    “徐之敬已经将那药做了出来,就等这几日看试药之人情况如何。你何时将英台送回来?”
    “你为何如此着急?”
    马文才猜度着。
    “事情有变?”
    “马文才,我也不瞒你,褚向得了天子门生,怕是马上就要回到建康。我祝家庄对褚家事关重大,褚家不可能没人监视,京中已经派了‘使者’前来会稽,快则这个月,慢则下个月,我恐怕就没那么‘悠闲’。”
    祝英楼表情沉重道:“你我两家现在正在结亲,建康对此十分不满。我祝家又丢了两船铁器,这新来的使者,一来是追究我家运船被劫之事,二来怕是想要带走英台。”
    “我帮你送人的船已经到了丹阳,再留个几日,我就以英台面容无药可医的借口让船回来。等京中的人到了,我就让英台出面。”
    他早已做好了打算,“住在我庄中的江道士通晓医理,等英台服了药,被断定身染恶疾,我便让她脱身。”
    “英台可以脱身,可我怕你们祝家庄,是脱不了身了。”
    马文才露出惋惜的表情。
    “京中送来的邸报,祝家庄怕是还没有得到消息……”
    “朝中正准备铸造铁钱,以代替铜钱。”
    他话音刚落,祝英楼便脸色一白。
    “朝中要铸铁币?此话当真?”
    “谢使君得了消息,正准备立刻赶回建康。这件事应该发生了不少时日了,要不了多久,怕是就要传遍。”
    马文才冷然道:“国中上下如今急缺铜铁,你祝家庄日夜铸造铁器已有多年,连浮山堰的镇龙铁都给你们捞了回来,你觉得可以摘得干净吗?”
    褚家就在梁帝的眼皮子底下,哪怕再放松警惕,也不可能让他们获得巨利。
    无论是想改朝换代,还是自立为王,都是耗费钱粮之事,国库如今尚且空虚,就算他们之前靠祝家庄囤积了不少粮草,钱财却没那么容易敛起。
    既然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谋财”,他们便自己“造钱”。
    即使铸造铁钱,梁帝也不会铸造太多,朝中的目的只是解决铜钱稀少、破损严重的燃眉之急,可一旦祝家庄这么多铁钱全部投入市场,谁还看得出到底是梁帝铸的,还是别人铸的?
    马文才越想越是心慌意乱,他赚下了百万身家,还准备以此为本钱图谋未来,可若不能解决铁钱之祸,这些身家很可能一夜之间便会缩水。
    “那又能如何!”
    祝英楼恨声道:“我们又不能将那么多铁毁了!”
    毁了?
    马文才眼睛突然一亮。
    祝英楼的话给了他另外一个思路。
    “祝少主……”
    他抚着下巴,理了理头绪。
    “毁倒是毁不成的,可若是祝家愿意冒险,让它们没了却是容易。”
    “此话怎讲?”
    祝英楼错愕。
    “既然祝家并不想投效褚家,深陷泥潭,何不趁此一举脱身?”
    马文才的眼睛里充满了野心的光芒。
    “我有办法让祝家变得毫无价值,从此脱身此局。”
    “你,你好大的口气!”
    祝英楼瞠目结舌。
    “你怎敢如此笃定?!”
    “若只有我一人,自然是不敢。”
    马文才露出胸有成竹的神情。
    “但若祝家愿意付出一半家财作为酬劳,我便有法子。”
    ***
    祝阿大很忧伤。
    他明明是庄主最心腹的部曲头领之一,平日里跟着庄主刀光剑影,走南闯北,过的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活日子,可自从被派去保护小娘子,归了少主管辖后,就没过上过几天好日子。
    原本再不济,他也还留在少主和女郎身边,可也不知少主在想什么,居然叫他带着几个好手,跑来鄞县偷东西?
    偷便偷吧,可少主要他找的东西连是什么样子、什么内容都不知,只知道是一本册簿,记着山阴县诸年来士族的谱续。
    这便强人所难了,他们又不是强盗贼寇出身,哪里知道怎么偷东西?
    更忧伤的是他到了鄞县以后,才发现要偷的那个鄞县县令,居然是小娘子的好友梁山伯。
    早知道是他,何不早些给他分配差事?
    在会稽学馆里下手,可比在鄞县县衙里下手容易多了!
    一想到少主曾说若真找不到,把人杀了便好,祝阿大便头痛不已。
    他跟着小娘子在会稽学馆不少时日,自然知道小娘子和马文才、梁山伯还有那叫傅歧的小子都交情不错,若是给小娘子知道梁山伯是他祝阿大杀的,岂不是要结下仇怨?
    毕竟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真要下手,难免有些犹豫。
    搞得像是故意要消灭情敌似的。
    没品!
    可庄中规矩森严,少主将这般密令交给了他,又嘱咐他不得走漏了风声,显然一定是事关重大之事。
    以庄主和少主的性格,他要完不成这个任务,回去怕是有皮肉之苦。
    左思右想之下,祝阿大只好硬着头皮先找东西,实在找不到,也只能让小娘子伤心一阵子了。
    这一找,又坏了事。
    也不知梁山伯哪里得来的援手,这鄞县县衙里竟然会有一个硬点子,要不是他带的人多,险些就阴沟里翻了船。
    他分兵让其他人成功将那硬点子引离了鄞县县衙,一时半会是没法回来,可他将梁山伯的卧房、书房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记着士族名录的册簿。
    担心那功夫高强的护卫会察觉不对返回来,祝阿大只好先退出书房,藏身在县衙的偏房里,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难道真要把他杀了?
    可这县衙人数众多,杀人是容易,想要轻松脱身却难。
    “杨县丞,你又何必牵线搭桥,让那小子去赴会?”
    突然间,偏房外传来一道声音。
    “若让他看出什么不对,岂不是更糟?”
    “我看着小子性子懦弱,还有些滥好人,像是赈济灾民这种事,必是不会拒绝的。这件事总要过了明路才好,现成的背锅之人,岂能就此放过?”
    杨勉冷笑着说。
    “让他先得意几天。”
    “你吩咐马房,准备车马,明日派人送他去梅山别院赴宴。”
    第230章 打情骂俏
    “你是说, 你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进了府衙,想要捉拿的时候他跑了?”
    梁山伯问凌晨才回来的马家侍卫。
    “是。”
    马家侍卫羞愧地说:“贼子狡猾,带着我在外面绕了好几圈。我对鄞县地形不熟, 被刻意带到偏僻之处,连可问路的人都没有, 所以回来的迟了。”
    他在路上也担心是歹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回程路上心急如焚,还好回来后两人都无事, 否则他只能自尽以对主人了。
    “会不会是找册簿的人?”
    祝英台心中担忧。“那些人心狠手辣,听傅歧说杀人不成就自相残杀灭口,你最近是不是不要出县衙比较好?”
    “哪有千日防贼的?我是鄞县县令, 不可能一直不出门。”梁山伯苦笑着说:“何况今日我便要去赴宴,缺席不得。”
    现在的县衙太平静了, 平静到他不得不想法子打破这种沉闷。
    说起来, 要不是梁山伯的父亲便是县令, 从小就生在县衙里,他也会以为现在这种平静是正常的。
    但父亲在时, 本地商人和庶族出身的官吏也常常请他去喝酒赴宴, 有时候甚至没什么事情商谈,只不过是为了维系感情而已。
    至于当地富庶点的百姓,有时候也会给县衙里送上一筐子果子、或是一篮子鸡蛋, 清晨刚网上来的鱼,并不图求什么回报。
    虽说他这个县令才当几天,也没什么政绩, 但整个县衙里天天悄无声息,与其说是鄞县治安良好百姓淳朴,不如说是各方都在观望,看他这个县令官能留多久。
    鄞县这六家士族的宴请,就是一个接受与否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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