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每个人都跟你家似的?”
    “嘿嘿,是不是,我们以后再看。”
    虞舫冷笑。
    相比于傅歧,一旁同样拿着信函的半夏表情就苦涩的多。
    “怎么了?”
    祝英台见半夏那苦瓜脸,都有些不敢接那信。
    “也,也是京中来的,和傅小郎的信一起从驿站送到学馆的。”
    半夏显然已经从驿官那得到了信中的消息,所以磕磕巴巴地说:“那个,庄主和夫人知道,会生气的……”
    “什么信?婆婆妈妈的!”
    傅歧心情大好,伸手从半夏手中抄过信函。
    待看到函件上方的漆封蜡印,傅歧眼睛瞪得浑圆,惊叫了起来。
    “德阳殿?怎么是德阳殿的印记?!”
    他这一番咋咋呼呼,顿时让马文才皱眉,一巴掌拍过去,抢过了信函抛与祝英台。
    “好奇心那么重做什么?别给英台惹麻烦!”
    但已经迟了,随着他一声“德阳殿”,廊下之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德阳殿是太子东宫的正殿,凡是太子下达的诏令,皆从德阳殿而出。
    和傅歧已经“死去”的兄长留下了遗腹子这种消息不同,来自德阳殿的消息显然更加引人注意些,有几个和祝英台交好的,已经起身准备朝这边过来打探了。
    祝英台顶着众人的目光打开了漆封,里面是一封任命书,内容也很简单,大致是说祝英台字体优美,才华出众,又在会稽学馆中成绩优异,经本州大中正举荐,特宣召祝英台为太子的书令史。
    除此之外,德阳殿还令祝英台在一个月内前往建康,早日入“文选楼”,协助东宫修纂《文选》事宜。
    文选楼是太子萧统在京中编选《文选》之处,皆为名士大儒出入,连北朝士族的诗赋文章亦有收录。
    而书令史乃是秘书郎的一种,东宫的书令史和朝中秘书郎同级,算是士族起家的清官里的一种优职。
    傅异当年便是从谢举的秘书郎为起家官的。
    更重要的是,这属于东宫的属官,只需要太子任命即可,不需要吏部报备,也不受出身的潜规则限制,算是“特殊人才”。
    祝英台虽是士族,却是乡豪士族,朝中任何一个部门的秘书郎都不会用祝英台这样出身的人选,可太子手下的书令史却可以。
    太子萧统明显是知道祝家的情况,体贴的连这个都为祝英台想到了,特地给了她这么一个虚职,既有名头又清贵,却不会让其他人有异议。
    “这是好事啊,怎么愁眉苦脸的?”
    傅歧豪爽地拍着祝英台的后背,由衷的替他高兴。
    “不想和我们分开?建康可是我的地盘,你愁什么?”
    “不是,这个……”
    祝英台抬头看了眼马文才,眼中有询问之色。
    马文才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哈哈哈,你别愁这个,马文才过不了几个月就是天子门生了,也要去建康。你们都走了,我也不想在这里读书了,回头我就跟我阿爷说,去国子监读书去,我们都不分开!”
    傅歧想到等“天子门生”选完,兄长就不必用易先生的名义留在这里了,到时候他跟兄长一起回家看小侄子去。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心情大好,揽着祝英台的肩膀笑着说:
    “太子人可好了,我见过,你别怕。”
    “傅歧,你要不要脸!”
    第203章 衣食住行
    “傅歧, 你要不要脸!”
    骂出这话的,不是和傅歧关系不好的虞舫, 而是和祝英台、马文才交好的魏坤和孔笙二人。
    “你当这会稽学馆是你家开的?你说谁是天子门生谁就是?!”
    他们之前和马文才一起做了祝英台验书品的见证人,如今一听德阳殿来了诏令, 立刻就想到当初陆中正之言, 应当是东宫里宣召祝英台来了,所以才过来准备道贺。
    在这里读书的士生,大多是门第不够去国子监的,亦或者不是家中被重点培养的嫡脉,根本争取不到资源的,他们瞧不起庶人, 却又自知比不上高门, 不上不下, 其实处境实在尴尬。
    结果一过来, 却听到傅歧大言不惭地说马文才一定是天子门生,而他, 似乎连天子门生都不稀罕, 混过这一阵子就去国子监读书,这让一直苦读不辍的魏坤和孔笙二人顿时怒从心起, 骂了出来。
    所谓文无第一,即便马文才每次考试都是甲科, 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谁也不能保证马文才一直就能保持这样的成绩,亦或者第一就一定能入谢举的法眼, 点了“天子门生”。
    他们之前去浮山堰一去就是几个月,他们走后,甲科里考试,几乎是第一轮流做,几个士生都有不俗的成绩。
    于是时间渐渐过去,很多人已经忘了马文才和祝英台、褚向、梁山伯几人曾名列前茅的日子。
    这几个月里,人人都觉得自己离“天子门生”的距离是那么的近,毕竟名额有五个,就算马文才回来,他们也还有机会。
    尤其现在祝英台被东宫宣召了,原本这个消息会引起无数人嫉妒羡慕恨,可祝英台被宣召就等于天子门生的竞争者又少了一个,如今听到德阳殿消息,众人只有真心高兴,没有虚情假意的。
    太子毕竟还只是太子,何况还是个抄书的书令史,只能说是个清官罢了。
    可傅歧就这么大喇喇的把天子门生的名额当做囊中之物,就算不是为了自己这么狂傲,也实在太看不起馆中其他的学生,至少脾气并不比傅歧好多少的魏坤是忍不住了。
    傅歧被人骂了不要脸,刚要反驳,却被马文才抬手拍了脑门一记,后者对着魏坤两人拱了拱手,面含歉意道:“他家兄长有后,又恰逢祝英台得了好的前途,一时得意忘形,两位勿怪。”
    “就他这个德行,去了国子监也是给人当下脚料的份!”
    魏坤冷哼了一声,绕过了他,向着满脸凝重的祝英台道喜。
    “祝英台,恭喜了!”
    他有些羡慕地说,“没想到京中消息这么快,这才两个月不到,诏令就下了。”
    “是啊,挺快的。”
    祝英台心中发苦,脸上还要挤出高兴的表情来。
    “大概是太子急着修成《文选》吧。”
    “听闻陛下如今越来越暴躁了,临川王又在京中横行无忌,常常有官员因此丢官罢位。”
    孔笙有意和祝英台交好,凑近压低着声音说着家中听来的消息,“太子仁厚,有些被贬或被冷落的官员,便以被太子殿下以修纂《文选》的名义召入文选楼,逃脱流放或杀身之祸,所以文选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做事的越来越少。”
    得罪皇帝,只是丢官;
    得罪临川王,不知什么时候就死的不明不白。
    只是这些官员是为了避祸入文选楼的,却不见得真的都愿意修书,或者擅长修书;厚道的,也许会把家中善本拿来借文选楼摘录,有的也会帮着编纂,但还有些名义上在文选楼修书,其实去了什么都不做。
    太子弄了这么多人进文选楼,总不能一点成果都没有,尤其是抄写这样的辛苦事,很多“老大人”是不愿做的,这才急招人进文选楼。
    所以祝英台这个时候去文选楼,就得做好吃苦受气的心理准备。
    这些事都事关朝中倾轧,孔笙也不能在人多的地方说明,只隐隐点了一些,他相信即使祝英台听不懂,马文才也肯定会向前者说明。
    “谢谢你了。”
    祝英台听得懂他的意思,不过她不是什么真正的士族,对于一个大学毕业生来说,抄书真算不得什么苦差事。
    她害怕的,一是要和祝家正面撕破脸,二则是她对祝家庄和会稽学馆外的世界有着天然的恐惧,浮山堰一行更是让她明白什么叫人命如草芥,如今要她去人生地不熟的建康重新开始,若不如傅歧所言大家一起去,就她自己,很难做到泰然自若。
    “既然祝英台有了好前程,是不是该约个日子,到山下哪个好的酒肆里摆一次宴,请请我们这些同窗?”
    另一边的虞舫远远地叫道:
    “听闻祝家庄富庶,不会连这个都舍不得吧?”
    祝英台现在没心情和虞舫争什么长短,见他笑得一脸不安好心,反倒激起了脾气,大大方方地向着廊下众甲科学子笑道:
    “没想到我这一笔字还能入了东宫的眼,看样子是等不到诸位的好消息了。虞兄说的没错,此乃喜事,应当庆贺,待我遣了家人去山下打听哪家有好酒,就来招呼众位同乐……”
    “我先行一步,在建康等着和各位重聚。”
    她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好!”
    “祝英台果然豪爽!”
    “来日必当在建康相聚!”
    一时间,祝英台的话引得不少学子豪气大展,似乎各个都能一展凌云之志,来日一飞冲天,冲入建康一般。
    “应对的漂亮。”
    马文才赞许地点了点头,又说:“既然要摆宴,就不能敷衍。安排宴席的事情,等梁山伯回来,请他去张罗,他对山下更熟悉。”
    祝英台难得被马文才夸奖了,眼亮亮地点着头,心中雀跃不已。
    不就是分配了好工作嘛!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在大学里吃这样的宴席也不知道吃了几次了,看别人怎么应对,学都学会了。
    傅歧本来被魏坤怼的没趣,但见大家都在高兴,莫名也高兴了起来。
    他虽脾气暴躁性格急,却很少记仇,即使被魏坤骂成“下脚料”也没有在这个关节让祝英台没脸,只跟着大家一起笑。
    马文才见傅歧这样,又想到为了家族禅精竭虑的傅异,忍不住心中叹息。
    在傅异失踪的期间,为了寻找兄长踪迹的傅歧似乎成长了不少,也能够承担的起家族的重担。
    可随着傅异回来,傅歧就像是又重新找到了依赖的目标,渐渐回到了原来那种散漫的性子。
    偏偏他们都瞒着傅歧,并没有告诉他傅异的身体情况,倘若哪一天傅异的病情恶化,傅歧的精神支柱再三崩塌,还不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马文才内心里羡慕傅歧这样活得自我的人,也羡慕祝英台这样活得纯粹的人。
    他自己工于算计,步步为营,却喜欢看别人活得自在。
    所以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愿意包容他们的任性和不妥。
    但他答应了傅异,要照拂好他的弟弟,要帮助他避开不应有的祸事。
    还有祝英台……
    马文才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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