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萧正德虽逃窜在外,却不能不给百官和天下人一个交代。否则日后若有人再行闯宫之事,便不足以震慑谋逆之辈。”
    萧统见萧衍对临川王闯宫一事似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也顾不得现在说这话会不会讨人嫌了,硬着头皮劝谏:
    “即便这件事和临川王叔无关,萧正德也是要处置的。”
    萧衍听了,随意点点头:“那就把萧正德贬为庶人,发海捕文书吧。一旦将他找到,便送往内狱,幽禁终生。”
    萧统一听就知道父皇是想要给他留条命,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只能躬了躬身:“是,父皇,儿臣这就穿您的口谕去。”
    萧衍大概也是觉得萧统再这么待下去耽误他“天伦之乐”的时光,应了一声就催他赶紧去休息,他这般急躁的态度让萧统稍微犹豫了一下,浮山堰的事情就没说出口。
    见他还不走,三皇子萧纲频频给兄长使着眼色,萧统知道这时候不是说赈灾的好时机,只能不甘的离开了。
    且不说其他皇子皇女要对于这位“父皇”表现的多么敬爱,一早上就在西堂里哄着自家老父亲开心,就连宫中的内侍都禁止了外人求见,一心一意要让皇帝回宫后被子女们哄得愉快,流恋凡人的天伦之乐,不要再想着“修行”之事,又跑出宫去。
    好不容易等皇帝疲了,提出要休息,早已经过了午时。
    哄别人开心也是件很疲累的事,更别说萧综的性子原本就不是能哄人开心的,所以等他回到自己的寝殿时,已经累得够呛。
    等萧综回了殿,殿中和他一起从封地入宫的心腹一副忿忿的样子,见他进来,立刻上前告状。
    “王爷,您早上带回来的那太监也太放肆了!居然把给您留的果品全吃了!”
    “吃了就吃了吧,这是小事。”
    萧综无所谓地说。
    “可他还让我去给他找女人伺候!王爷,一个太监要什么女人伺候?而且这里是宫中,提这样的要求您让属下怎么去办?”
    总不能把皇帝身边的宫女找给他伺候吧!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萧综早上过得原本就如履薄冰,听到心腹的话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入了自己的寝殿。
    这一进殿,萧综顿时气的叫了起来。
    “萧正德,你在干什么!”
    正在萧综榻上看着萧综私信的萧正德闻言抬头一笑:“哎哟,我们的情圣回来了?啧啧啧,我还不知道二皇子殿下这么好文采,君知我不知……”
    他正准备把手中情信的内容读出来,萧综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抄过他手中的信纸,将其撕了个粉碎。
    “萧正德,我劝你安稳点,现在外面已经下了海捕文书,到处在抓你!你别自己作死,还连累了我!”
    “这个就不好说了,我要有什么万一,一定连累你。”萧正德露出恶劣的笑容,挑着眼角说道:“谁叫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呢?”
    “谁跟你一条船!”
    萧综咬牙切齿。“我是上了你的当!”
    “你这么说为兄的就不高兴了啊,当初说好一旦我进了台城,你就给我开宫门,结果萧统那小子都上了城墙了,我也没等到你给我开二门,不是我不守信用,是你本事不济,能怪我啰?”
    萧正德嘿嘿一笑。
    “也还好你聪明,知道趁我被抓之前杀了个太监让我冒名顶替混进来,否则我要被抓,我可管不住我这张嘴。”
    萧综一张脸的脸色已经漆黑,但这样的小人除非杀了他,否则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死都要缠着你,他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无奈还有把柄在他和临川王手上,只能硬生生咬牙忍着。
    “总之你安分点,等我回封地的时候,会把你带出去的!”萧综恨声道:“我昨夜不在,已经引起了太子怀疑,你要想犯到太子手上就尽量作,作到别人知道你在我这我们一起死吧!”
    萧综故意没告诉萧正德其实皇帝留了他一条命,只准备贬为庶人,那萧正德只以为被抓到一定没命,又不敢保证自己性子懦弱的父亲会不会真把他交出去平息皇帝的怒气,也没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有点服软地说:
    “好吧好吧,我这半月就稍微委屈点,不过我这性子你知道的,可以一日无肉,不可一日无妇人,你要不给我找个女人来解解馋,明天说不得我就要出去找些什么宫女啦,妃嫔啦……”
    “你当别人都不知道柳夫人的事是吗?亏你说得出口!”
    萧综虽然不喜欢这皇宫里所有的人,可和其他人比起来,这萧正德显然更是恶心,气得他直发抖。
    “你既然知道柳夫人,就知道我说得到做得出。”
    萧正德嬉笑着说。
    “你!”
    萧综恨不得把面前的小人捅上个七八上十刀,可最终却只能不甘地回他:“今天不行,你且等我两天,等我两天给你找个女人来!”
    “哈哈,谢过二弟!”
    萧正德嬉皮笑脸地坐在萧综榻上拱手。
    ‘谁是你二弟!’
    萧综喉间一口恶气吐不出,只能硬生生咽下,心里是说不出的憎恶。
    且等着,等着!
    等他联系有朝一日找到机会,一定将这货千刀万剐!
    ***
    一场玩笑般的宫变,最终也像是玩笑一般的结束了,除了被贬为庶人下令追捕的萧正德,没有任何人得到了惩罚。
    据说临川王府曾经被“索赔”的高门们围过一回,不过临川王最不缺的就是钱,命了王府的家臣备了些“压惊”的礼物之后,真的不长眼去闹的也没有几个了。
    曾经在同泰寺门外被杀的流民,似乎就像是在梦里被杀了一般,提起这些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以“死谏的义士”来定性,再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死,又为何而进京。
    但流民的事情还是没有瞒住,句容山上那位“山中宰相”、皇帝的知交好友陶弘景往宫中送了一封书信,详尽说了自己所闻、所见,又提起瘟疫已经开始蔓延,原本无病的百姓开始染上时疫实在是有伤天和。
    他委婉的建议皇帝就算不让流民入京,沿路各地的官府也应该赈济、救治灾民,毕竟马上天气就要变冷了,寒冬日子更苦,若无朝廷出面,大部分缺衣少食的人是没有办法熬过寒冬的。
    因为有这封信做引子,朝中不少大臣才敢试探着提出赈济灾民的事情,也有些高门愿意“捐献”粮食和冬衣给北方受了水灾的难民,眼见着这件事避无可避,萧衍也不得不从宫中出来,重新开朝,议论赈灾之事。
    这是皇帝第一次直面浮山堰的祸事,无论是大臣也好,还是百姓也罢,都怕态度稍一激进就把皇帝又吓跑了,只能徐徐图之,决议讨论的极慢,两个朝会过去,连去赈灾的人都没决定好。
    不过皇帝已经松了口,以谢家、陆家为首的几个高门已经决定先行运一批粮食出去,送到流民最多的南沛、阳城一带先行救急。
    在此期间,临川王一直闭门谢客,当着缩头乌龟,假装自己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让不少人心中鄙夷至极。
    京中朝上的“大人”们还有时间和皇帝慢慢博弈,却有人已经实在等不了了,这人便是建康令之子傅歧。
    在确定父亲已经无事,最近家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之后,这位傅家出了名的“浪荡子”寻了个机会,偷偷牵着马,带着子云先生借来的两个侍卫,以“出去逛逛”为名逃家了。
    他知道以他父亲的性格,若知道了他要去浮山堰地区一定担心的半死,所以只留了封书说自己要继续和同窗出去“游学”,在家里实在呆不惯云云,连他娘都没打招呼,卷着自己屋子里以前攒着的一点私房钱就跑了。
    傅歧担心这么多天过去,同伴们已经离开了曲阿,一出了建康城就马不停蹄地直奔曲阿而去,还好到了客店一打听,所有人都还没有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可真等到他见到了的同窗们,却忍不住吃了一惊。
    “你,你们怎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第118章 编户为民
    傅歧是傍晚入了城的,进客店时天都已经黑了,虽说这时候要休息也能休息,但这么早就睡也太早了点。
    所以傅歧就没想过他们会哈欠连天的来“迎接”他。
    他离开的时候,一群同窗虽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但大家都是年轻人,无论多累休息一天就能养回来,所以傅歧先行一步回建康的时候,无论是马文才也好,祝英台也罢,都还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可他才离开四五天,再回来时,一个个都跟被女鬼采阳补阴过了一样,就连一直态度超然的子云先生都一脸疲惫。
    见傅歧一脸见了鬼的样子,梁山伯勉力打起精神,抬了抬眼皮,寒暄了一句:“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你也不早回来几天,早回来几天我们也好再抓个壮丁!”
    祝英台趴在案上,有气无力地说。
    “偏偏等我们忙完了你才回来!”
    “我怎么了我!”傅歧有些委屈地说,“你们都不知道我遇见了什么,我一回家,我阿爷就被临川王抓走了,建康城里没了主事乱成一团,前天晚上还有人攻打台城,虽然是虚惊一场吧,可当时那个样子,我家里就我一个能管事的,怎么回来?”
    “有人攻打台城?”
    “傅伯父被临川王抓走了?”
    “陛下回宫了吗?”
    听到傅歧的话,马文才、梁山伯和陈庆之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啊,临川王府的萧正德带了临川王的家将亲兵和一群亡命之徒去打台城,第一道城墙的城门给诈开了,让人进了内城,那天夜里兵荒马乱,内城里的人家各个门户紧闭,后来连太子出了东宫,把烽火都点着了。”
    傅歧回忆起那晚,依旧心有余悸。
    听着傅歧的话,马文才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前世的时候,他这个时候已经在国子学读书了,他十分肯定没有发生过临川王府的人闯宫的事情,就连萧正德也只是在“柳夫人案”被人告发时才被皇帝厌弃,萧正德闯宫这么大的事情,难不成又是他使浮山堰的事滞后两年发生才产生的变故?
    这变故又究竟是好是坏?
    快摸不清历史走向的马文才忍不住心焦。
    “看你好生生在这里,傅令公应该是无事。”陈庆之抚着胡须,猜测道:“那台城也一定没失。”
    “恩,烽火一点,陛下就领着羽林军回宫了,乱贼闻风而逃,我阿爷也被太子下令放了出来。”傅歧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陈庆之说道:“听说朝中最近在商议赈灾的事情,不过还没商议出结果,我怕你们走了,没等到结果出来就先逃了家,所以先生请我打听的事情,我还不知道。”
    “无妨,陛下既然已经开始和臣子们讨论赈灾之事,那通往北方的道路势必不会封闭太久,各地也会开始清查流民数量……”
    陈庆之笑呵呵地看了眼累的快要睡着的祝英台等人:“我等这几天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至少在朝廷清查各地流民之前将这些人入了籍。”
    “咦?什么流民?什么入籍?”
    傅歧把自己的事解释了个清楚,却不知道他们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一听陈庆之这么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恼怒。
    “我走这几天你们难道也发生了什么吗?”
    他左右看看诸人,又发现了一件不对劲的事。
    “徐之敬呢?徐之敬怎么不在?”
    “他还在曲阿县衙忙呢,这么晚了,大概会宿在那里吧!”
    祝英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你今天是回来的巧,要早一天回来我们都不在这里,也在曲阿县衙里宿着。”
    说着说着,祝英台实在熬不住了,将头一歪,就这么把头埋在臂弯之间睡了过去。
    马文才和梁山伯也是重重的黑眼圈。
    尤其是马文才,他皮肤白皙,一没睡眼下的黑青越发明显,此时他大概也是没什么精力和傅歧解释,拍了拍脸忍住自己的睡意,没什么精神地回答:
    “我和梁山伯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实在熬不住,你问子云先生吧,我们先回房休息。你要忍得住好奇,明早我跟你说也行。”
    他伸了个懒腰,示意身边的追电把祝英台抱到她的房里去,自己先脚步绵软的去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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