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见他这幅要上去撕逼的样子,心惊肉跳。
    “你认识说话那人?”
    他们刚登上甲板,那人离得远又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是一身着蓝色丝袍的士子领着一个女人并几个侍卫围着几个管事的,看不到脸面。
    这样还能认出是谁,除非真是什么熟人。
    果不其然,马文才肯定的“嗯”了一声,像是看到什么麻烦一般看了看远处,叹气道:
    “是个十分讨厌,又不得不理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她出手阔绰?”
    有传闻祝家庄堪称上虞第一隐富,难道是真的?
    如果这样的话,掌管中馈的本事应该不错。
    马妈妈:(泪流满面)上天啊,难道我们家终于要有个会理财的了?!
    只会当倒爷的马文才:……
    只会花钱的马太守:……
    只会算账的祝英台:……
    第100章 难兄难弟
    马文才这辈子真心相交的朋友极少。
    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起别人,又或者他不愿交友,而是他上辈子交的朋友,后来大部分都跟他划清了界限,能不落井下石的就算是仁至义尽的了,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
    这个正在为了几件船舱大发雷霆之怒的,便是上辈子落井下石最厉害的那个。不但落井下石,他的整个家族,几乎将他们马家逼到无路可走,间接让他父亲冤死,母亲自缢。
    可这口气,他却不得不一直忍着,只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本钱,才能撼动这样的局面。
    “马文才,你确定你处理的了?”
    陈庆之有些担心的看着远处的那些士人。
    “先生,在说话的那个是我的表兄,家母和他的母亲是姐妹。”
    马文才也只能这么解释一句,上前处理纠纷。
    “沈让!”
    马文才一声呼喊,成功中断了前方的争执。
    那被叫做沈让的少年身子闻言一愣,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待见到喊他的是谁时,他一双眼瞪得多大。
    “文才?你不是在会稽学馆读书吗?怎么回吴兴了!”
    那些被他指着鼻子骂的管事见正主儿来了,也松了口气,几乎是小跑着跑到了马文才的身旁,拱了拱身子。
    “是马公子是吧?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还请诸位跟……”
    “文才,那些舱房是为你留下的?”
    沈让有些惊喜的也上前了几步。
    见马文才点了点头,沈让笑容更甚,很理所应当地说:“那正好,我住在你们下一层,位置不太好,楼上既然是你们住的,将房间腾两间给我和我的人吧,你让你的人到下面住去。”
    周家的船是商船,这种船大多是楼船,虽没有运粮船快,但最是稳当宽敞,但由于船体所限,最上层的房间并不多,就连他们上船来前,周家也事先打过招呼,只能两人一间。
    沈让一开口就要两间,让马文才身后的风雨等人表情都有些不好。
    “这就不巧了,我们的房间也不多,我是跟着同窗们一起出来的,其他人订下的房间我不好做主,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的屋子让出来给表兄住了。”
    马文才笑着,余光从沈让身边的佳人上略过,大概知道了这位表兄为什么会突然为了房间发火。
    身边傍有这样美艳的佳人,自是恨不得让对方为自己的威风所折服,最好别人都能对他是言出必遵。
    更何况他这表兄最为好色。
    听马文才说他把自己的屋子让出去,沈让顿了下,迟疑着说:“这样不太好吧?而且一间的话,我的随扈也没办法安排,你是不是问问你的同伴,可有谁愿意让下的?我可以多付几倍房钱。”
    他听说马文才去了会稽学馆读书,五馆大多是寒生的事情天下皆知,沈让根本不觉得让寒生让一让房间有什么了不起。
    在他看来,这些人都只是靠着马文才的关系才能上船的,只要多多给钱,对方一定愿意换屋子。
    马文才起初还耐着性子和他周旋,如今听他想要用钱打发人,心中也有些不耐,微微让了让身子,示意沈让看自己身后的那些人。
    为首的傅歧人高马大,穿着打扮一望便知是将种,而后的祝英台也好,徐之敬也好,看起来都非同寻常,就连只穿着普通儒袍的梁山伯,因为站在护卫簇拥的陈庆之身后,看起来都并不卑微。
    “你的同伴都是?”沈让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不像是寒生。”
    “哦,今年天子下诏召‘天子门生’,不少高门都送了子弟入书院,我同行的同伴里,有灵州傅氏家的傅二郎,还有东海徐氏的嫡支,以及会稽乡豪祝家庄的公子,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为了表兄这些钱让屋子的。”
    马文才表情无辜地解释。
    沈让听着一大串家门的介绍就知道没戏了,吴兴沈氏不过是郡姓,可傅氏和徐氏却是著世大族,可又不愿意跌面子。
    他正准备在纠缠一会儿,脑子里突然灵感一闪。
    只有一间?
    只有一间好啊!
    沈让看了身边的美人一眼,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一副不甘地表情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领了你的好意,就住你那间……”
    他正准备说住了马文才那间屋子,手臂突然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苦心追求的美人儿将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臂。
    这美人儿一身红衣,越发衬的浑身肌肤如玉。
    寻常良家女子,尚未长成一点后都不会穿这么艳丽的红色,更别说这个女人美艳动人,眉眼间妖冶风流,伸手就搭上沈让的手臂。
    但这女子动作轻浮,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舒服的。
    “哎呀沈郎,若只有我们两个住在楼上,那有什么意思?”这女人一张口,声音也柔媚的让人身子先软了半边。
    “旁边都是不认识的男人,岂不是吓坏了奴家!”
    沈让原本想着能趁此机会一亲芳泽,可色授魂与之下脑子里已经空空荡荡,再想着一层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身份地位又不低于他,确实有些危险,便顺着台阶下了,满脸顺从。
    “好好好,畏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得了佳人一触,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再看向马文才时已经没了之前那般咄咄逼人,故作大度地说:“文才啊,既然畏娘说了不愿意和你们住一起,那我还是陪她住在下层吧,马上要开船了,我领她到处逛逛,你先安排好自己的事情,回头再来见我吧。”
    说罢,伸手反摸上畏娘的青葱玉指,就要牵她离开。
    马文才见他老毛病一点也没变,心中有些不屑,面上却一派自然,还有心力对面前两人笑了笑。
    他原本只是客套,没想到这一笑却有了回应,站在沈让身边的畏娘也对他回笑了一下,只见她唇角轻扬,眼角往上一勾,说不出的风流韵味,马文才哪里见过这样当众抛媚眼的,当场就黑了脸,不自在地转过眼。
    见马文才这幅雏儿样,那女子笑得越发意味深长,手掌也从沈让手臂上移开,突然开口:“我陪公子上来有些时间,既然没换成房间,我得下去,否则岳娘子在楼下该等的急了。”
    说罢,对着马文才和沈让微微一礼,在身边小丫头的跟随下缓缓朝船舱走去。
    沈让哪里能看她就这么走了,连忙追在她身后,对表弟丢下一句“回头再叙”就跟着而去。
    “这位表少爷还是这么一厢情愿。”
    疾风见人都走远了,嗤笑一声。
    马文才召来细雨,吩咐他去打听打听那女人什么来历。
    他这番举动惊得疾风和追电眼睛瞪得浑圆。
    “主人,夫人不许你狎伎的!你好生生去问那个女人来历干什么!”
    疾风还以为马文才被那女人临走的一眼看的不对了,连忙忠告:“这样的女人身边不乏狂蜂浪蝶,咱们在赶路中,能不生事最好不生事啊主子!”
    “你胡说什么!”
    马文才被气笑了,“我就是好奇这女人是怎么搭上我表兄的。”
    几人听到之后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随时准备“谏主”。
    马文才可不管他们想什么,将这事处理妥当了,就回了众人之中,大概向几位同伴并陈庆之解释了下原委,当听说他那表兄是为了个女人大耍威风时,几个侍卫了然地笑了起来,并不放在心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很快就安置好了住宿的事务。
    他们住的是这楼船最好的部分,房间又大,但徐之敬不愿意和庶人同住,只能梁山伯和马文才一间,徐之敬和傅歧一间,陈庆之带的心腹太多,又是客卿而不是主子的身份,没住上面的上房,和所有侍卫一起去了下层,多出来的一间便给了祝英台住。
    他们一路行来早已经习惯,这船又是大船,原本应该旅途愉快的,可因为多了沈让这么个人,让马文才身边几个好友都有点心里不适。
    大概是马文才告知了沈让几人的身份,还未到午时的时候,这位“马文才的表兄”就施施然来和他们一起“用饭”,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但老气横秋的让马文才介绍自己和同伴,还明里暗里暗示他们应该礼遇自己。
    傅歧性子单纯,在学馆里唯我独尊惯了,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当场就差点掀桌,全靠梁山伯频频打眼色才没翻了桌案。
    见到沈让这样不识趣,马文才也很无奈,对方毕竟是自家亲戚,不能真赶出去,只能小心翼翼的周旋。
    直到……
    “什么?这人是寒门出身?”
    沈让在知道梁山伯的身份时立刻表情夸张的站了起来,捂着鼻子指着他大叫:“你这厮,士庶不同席不知道吗?你居然敢混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
    士庶不同席是这时代的规矩,但自刘宋以来,因为寒门担任要务,出于朝政和私下里联系的考量,这种规矩越来越淡,廊下食里也有寒门敬陪末座,移座远客但不离席的。
    由于傅歧一直没钱,梁山伯和他同席共食已经习惯了,所以梁山伯的位子虽然离徐之敬最远,但还在一席用饭,如今被沈让当成什么肮脏腐臭的东西一般,除了徐之敬以外,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
    “表兄,此人乃是我的师兄,会稽学馆贺馆主门下,和我是同门。”
    马文才再怎么不喜梁山伯,这人好歹也是和他们一路的,轮不到沈让指手画脚,更何况他说他混入他们士人之中,也是间接说他没规矩让庶人混了进来。
    他压抑住怒火道:“我们现在是在赶路中,一切以便利为先,断没有事事都分隔开的道理。”
    梁山伯没想到马文才会替他说话,眼神惊讶。
    岂料沈让却一副马文才已经废了的表情,摇头大叹:
    “你从小聪慧,姨父姨母都对你抱有期待,我们听说你去了会稽学馆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好生生高门公子不做,不去学谈玄做赋,去跟一群庶人混做一堆学什么《五经》文章,难不成是想谋个浊官不成?”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样才算是符合士族“典范”,嫌弃地看了一眼马文才。
    “若不是我无心读书,当时拽也要把你拽到国子学和我一同进学。和那些灼然高门赏月吟诗,出入风流,才是士族处事之道,跟着一群牛监羊肆的寒品后门,没的辱没了你我的身份!快听表兄我的,把这人赶出去吧!”
    “我看你才该滚!”
    傅歧瞪着眼睛,“听你满嘴喷臭,小爷连饭都要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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