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念奴娇(10)
    说完,心里又把归菀骂了个体无完肤,当下还逢着战事,她却捅出个天大的篓子……一时又懊悔自己嘴巴太顺溜,感慨发太快,无论如何,八成都被陆归菀听了去,心虚瞥了一眼晏清源,看不透他眸中乾坤——既不惊讶,更无从谈得上慌张。
    “世子爷……”那罗延束手无策杵在原地不动,暗道这陆归菀可有的闹了。
    晏清源没有说话,径自走出来,却不是朝寝帐方向去的,而是同步大汗萨一道巡了两圈营地,数个时辰下去,一双马靴才橐橐的踏进寝帐。
    一进来,见归菀呆呆坐在榻上,目中无神,这个时候,已经有点薄暮的意思,他便上前掌了灯,扫她一眼,还是个傻傻愣愣的模样,仿佛根本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他走到她跟前,手一伸,刚触到下颌,归菀就忍不住一颤,抬眼看向他。一个时辰前,她出来时,见到那罗延正在杀人,一刀下去,血水飙得老高,首级就骨碌碌混着泥土杂草滚了出去。再后来,她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归菀掐了掐掌心,嘴角一扯,扯出个极僵硬极难看的笑容,目光在他腰间一过,声音都在发抖:
    “世子,你忙完事了?”
    晏清源手劲微重,莹白的下巴上有了道淤痕,他笑笑:“忙完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手往下一滑,熟稔地把她衣襟一分,就要动作,归菀却忽的起身,往他怀中一扑,不等晏清源反应,紧紧抓住了他前襟再不松手。
    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番动作,很意外,晏清源微微一笑,只得抄起人,抱在怀中,低首去吻她的额发:“你怎么了?”
    “我冷……”归菀确实在直颤。
    料峭春寒,那都是二月的事情了,这一路过来,连个倒春寒也无,更没有什么桃花雪,草薰风暖,天气宜人得很。
    于是,晏清源笑着摩挲了下她手背,以示安抚,轻声诱哄:“唔,冷啊,那我让你暖和起来好不好?”
    归菀一个瑟缩,类似的话,耳熟能详,无论过多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寿春城外,他兽一样的喘息,滴到腰间的汗珠,贲起的肌肉,还有那隐约可见的青筋,全都在她脑海中不曾真正消失过。
    此刻,却无声点了点头,生涩地把他一拉,两人就倒在了床榻上。
    晏清源压着她吻,一手在脸颊上不住轻抚。归菀顺从地张了红唇,由他进来,晏清源这会似乎没了怜香惜玉的心,一上来,就把人吸吮地唇舌发麻,他在她耳畔低笑:
    “嗯,很乖,这样很好。”
    归菀微喘,两手攀在他肩头,推阻了一把,一双眼睛灼亮亮地盯着他:“我要在上面。”
    晏清源一怔,归菀却已经趁他分神顺势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了身下,惹得晏清源忍不住哈哈笑了,索性大喇喇一躺,把她腰身一扶,伸出手,拽下上襦,顺着纤白肩头往下游弋起肆无忌惮的目光,眸子幽幽暗暗地闪起来:
    “好,我就做一回菀儿的望云骓。”
    归菀恍若未闻,行尸走肉似的冲他露出个笑意,学他的样子,把一只手,颤颤伸进了他微敞的衣襟,稚嫩地摩挲起来,毫无章法,片刻间,脸热如火燎,她难堪地要哭出来,只死死咬住了唇。
    晏清源则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这副模样,从上到下,目光挪不开,呼吸跟着渐渐重了起来。
    娇躯一软,忽整个人匍匐在他胸前。她滚烫的唇碰了碰他那片肌肤,听晏清源难能自抑地逸出一声,归菀一下清醒过来,知道他是舒服了,一咬牙,把小衣扯出,一丢手,轻盈盈落了,覆在他面上,一把按下晏清源要扬起的手,连带着那股醉人馥郁一道给定住:
    “我不要你看我……”
    晏清源闻言,无声笑了,那只手便顺势摸到了腻白光滑似柳的一处,这么一捻,往上顶了顶胯:“好孩子,知道怎么动吗?”
    归菀一颗心差点蹦出来,顿了顿,屏住呼吸,一手去摸他紧致肌肉,一手来到躞蹀带,直接拔出匕首,一定神,什么都没想,猛地就朝他赤、裸的胸口狠狠地扎去了。
    晏清源骤然吃痛,脸色一变,一把掷开眼前迷障,锋刃已经入肉,她力气居然那么大,一双眼睛隐忍得通红,里头正燃着沸反盈天的恨意。
    可入目的血,却把归菀看的呆住,她想要尖叫,一声都发不出,手刚从刀柄不由自主一滑,便被晏清源铁箍似的攥紧了手腕,一个反手,直接朝地上一掼,摔的归菀几要晕厥,浑身骨头都撞断了似的,只听丁零零一阵响,是匕首落了地。
    晏清源捂着汩汩热血直流的胸口,跳下榻,单手又将人提溜起来,朝被褥间一搡,拿膝盖顶住了她白莹莹一丝、不挂的后背,气急败坏地压住了:
    “你找死!”
    说完,扭头就是一声怒喝:
    “那罗延!”
    帐子里只他两人时,都成惯例了,亲卫一定得被屏退出八丈远,这在东柏堂,也是心照不宣的事。
    此时,外头隔了老远的那罗延,正叼着狗尾巴草,和旁人扯不完闲话,似是听到帐内一声动静,愣了下,再一屏息,果然,里头又传来晏清源兽吼,吓得掉头就奔进帐来。
    一见这情形,立下傻眼,两只眼睛一下瞄到晏清源血流不止的伤口,再一打瞪,更是不知该把眼往哪里放:那个陆归菀,还光着个背呐!
    晏清源见他只在吃惊发愣,不由骂道:“你是死了吗?去拿药箱!”
    那罗延到底乖觉,一骂即醒,翻箱倒柜把绷带一取,即刻给晏清源缠上了,口中急得直冒火: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说着,见那刀口虽窄却深,血花子咕咕要顶上来似的,赶紧跑出去让刘响把随军医官弄来。
    晏清源则忽的起身,脸上一瞬就白了,忍着痛,把衣裳朝归菀背上一盖,才低声命令道:
    “小衣自己穿!”
    后头那罗延听到这一句,只得避嫌,却不想归菀死了一样,动都不动,晏清源无法,他这伤口则是一动就牵扯地疼,费力把人翻过来,见归菀面白如纸,青丝凌乱,两只眼睛已经闭上了。
    晏清源心头一跳,忙捏开她嘴唇,探了一探,原是刚才摔晕过去了。给她穿上小衣,把该遮的遮了,逼忍的满头豆大汗珠,顺着脖颈,一颗颗滚落下来。
    医官进来后,晏清源只是蹙眉一声不出地任他处理了伤口,完事后,一脸铁青地由刘响给他换了干净中衣,却裸着个肩头,对那罗延道:
    “把她给我捆起来。”
    说着,眼风左右一扫,“堵上嘴,别让她自尽了。”
    这边,医官从最开始惊得六神无主,已经变作絮絮叨叨的嘱咐,一起身,那罗延自觉让开,刚退一步,脚底下硌得慌,低首一看,是世子爷的随身匕首!血糊糊的一团,可不就是世子爷的!那罗延顿时明白几许,泄恨似的,亲自把个归菀一拎,五花大绑了起来。
    晏清源皱眉,一言不发看着,见那罗延把归菀双手反绑时狠命摧折,喝了一声:“轻些!”
    都什么时候了,世子爷还惦记着这个女人,那罗延心肺都要气炸,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
    “世子爷,你是不是死她手里才高兴!”
    晏清源不耐烦给了记眼刀子,那罗延只得闭嘴,把归菀朝角落里一扔,整个人可怜虫一样蜷在地上不动了。
    这一夜,晏清源倒也不再管她,胸口一直虎虎的跳着疼,却也没能睡安生。
    后半夜,归菀脸贴着冰凉的地面,被冻醒了。
    虽是三月天,夜里也禁不起只穿件春衫躺这挨冻,弓起的身子,小虾米一样,后头手腕被勒得生疼,嘴里更是被塞了团手巾,叫不出,动不得,喉咙哽起,又干又烫,耳畔是榻上那人沉重的呼吸声,归菀这才回过神来:
    她没能杀得了晏清源。
    那一瞬间铁了心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还是落了空。
    这样也好,要杀要剐的,都随他罢,归菀无力地望了望外头朦胧微光,听着守夜的侍卫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慢慢的,在又冷又痛的疲惫中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帐中没了人,归菀挣扎几下,身子早僵了,耳朵一竖,外头除了那些个兵刃碰撞相接之声,再无其他,也不闻人语,等再听到声响时,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她分明看见了那衣袂一飘,来到眼前,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走开了。是他么?归菀头晕眼花的,手腕已经疼不可支,眼泪汪汪的快要忍不住,片刻的功夫,脚步声又踩到了头顶。
    “别装死人!”那罗延伸腿就给了她一脚,一点也不客气,昨日的事一发生,越想越恨,早暗地切齿,寻思着回头趁世子爷不在一定要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瞧瞧,恨不能拿了马鞭,把归菀抽个皮开肉绽,转念又觉,不如来个痛快,直接用鞭勒死算了。
    却也只能在脑子里跑野马似的,过过瘾。这么一脚下去,归菀连声呻、吟都泄不出,只把秀眉一蹙,眼泪就下来了。
    头发一把被揪起,扯得头皮剧痛,归菀被迫仰起了脸,对上那罗延满是杀气的两只眼睛,听他冷哼:
    “哭?陆归菀,你这一回可是死到临头啦!再装可怜,世子爷也不会上当了!”
    说着,一把丢开,看归菀那张白嫩无暇的脸,忽就来气,扬手就要劈下去,却被人一拦,一抬头,刘响正拉扯着他袖子不让动:
    “你疯啦!世子爷都没发话,把人打坏了,你可交不了差!”
    那罗延狠狠呸了一声:“放狗屁的话!你瞎了?昨天没看见她要杀世子爷!这个女人……”忽的想到什么,冲归菀投递一记鄙夷的目光,“陆归菀,你也就是个世子爷用过了随时能丢的破烂玩意儿,除了睡觉没别的用处,居然敢趁这个时候行凶,你还真不要脸!”
    果然,见归菀双眼一睁,那眸子里的水色更重了,直愣愣地瞪着自己,那罗延竟无端也觉一凛,哼哼又骂了两句,这才起身,跟刘响一道出来了。
    迎头就顶上晏清源,一见两人从帐子里出来,脸色立马沉下去,却是什么也没说,这两人不禁对望一眼,那罗延明显心虚,干干叫了声:
    “世子爷。”
    怕乱军心,晏清源过的也十分不易,忍下伤痛,神色自若应对一干军务,黎阳城外穆孚利用粮草故意引出守城将士来截,果收奇效,这边在中军听侦骑回禀,又问详情,大半日耗下去,等再出来,又是一头的冷汗。
    此刻,前襟已经隐隐透出斑斑血迹,进了寝帐,命医官先换了绷带纱布,才瞥一眼地上的归菀。
    那罗延见此,眼睛先在晏清源面上一转,继而,又在归菀身上一转,没瞧出个所以然,便操碎心地对着若有所思的晏清源提醒说:
    “世子爷,这个女人不能再留了。”
    晏清源不置可否,只是盯着那袭娇弱身影,忽的嘴角一扬,露出个煞是冷酷的笑容,走上前去,蹲下身,伤口绷得一阵疼,他蹙眉看她,归菀那两只眼睛,凝滞不动,两颗黑玛瑙似的瞳子早没了光彩,脸上全是泪痕,整个人俨然痴傻。
    “给她先松绑。”晏清源起身说道。
    那罗延两只眼一瞪,不肯道:“世子爷!”
    “松开她,”晏清源讥讽一笑,“怎么,怕她能再伤得了我?”
    那罗延头皮一阵发麻,暗道昨天不就伤了你?却也无奈,三两下给归菀解开绳索,迟疑看他一眼,晏清源会意:
    “手巾拿出来。”
    浑身陡然一空,归菀四肢僵硬,良久,轻轻透上口气,脑袋却还是木的,她嘴唇发干,蠕动了两下,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倒是晏清源,一句话也无,多余的动作也无,就倚靠在竹木三足凭几上,远远的,看着归菀一阵沉默。
    这下,看得那罗延暗暗发急,从脸面上看,瞧不出晏清源的心思,帐子里安静得诡异,换作别人,十颗脑袋也拧下来啦!世子爷到底在犹豫什么?为了一个女人,总不能连身家性命也不要了吧!
    他这些担忧,全都挂在脸上,刘响也暗自观察了半日,这个时候,轻咳了一声,一捣那罗延的肘子,却是对晏清源说道:
    “世子爷,要不,属下去门口候着?”
    看看地上的陆归菀,合计着也没力气再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晏清源却忽把托腮的手一放,是个漠不关心的样子了,淡淡道:
    “不必,把人拉出去,就地活埋。”
    第142章 念奴娇(11)
    一语既出,那罗延听得是大喜过望,利索索答应一声,托起归菀就往外扯,不忘给刘响也丢个眼神。
    然而,刘响却立着不动,暗忖着世子爷是不是真打定了主意这回要杀陆归菀,这么一顿,那罗延不满了,立刻嚷嚷起:
    “刘响,你没听见啊!”
    刘响已经想的远了,看着晏清源:“世子爷,还要不要再盘查盘查,是谁指使的?陆归菀后头还有没有其他人?”
    听得那罗延一跺脚,恨不能踹飞刘响,平白耽搁!
    “能有什么人,她这是既没忘她爹的仇,顺带也给卢静报个仇!”
    说完,不忘狠狠剜归菀一眼。
    晏清源却不作声,看了一阵归菀,她至始至终,竟没有开口求一句,把两只凄凄泪眼,放空了而已,这么拙劣的刺杀,临时一刀,显然是没有任何计划预谋的,草草败阵,本愚蠢到家,竟也着实伤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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