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娇娇醒来,忙叮嘱道:“少奶奶醒了也再躺躺吧,衣裳还没烘呢。”
    大冬天的,没的刚起身就穿冰冷的衣裳,因此丫鬟们总会掐准了时间,先将主子的衣物都烘一遍,再稍稍熏会儿香。之所以今天手忙脚乱的,完全是因为娇娇提前醒转了的缘故。
    娇娇木木的点了点头,两眼还是直勾勾的,抱着被子呆坐了一会儿后,又整个人往后一仰,噗通一声摔到了枕头上。
    得亏她从小用的都是塞了棉花的绣枕,要是跟那些读书人一仰,用的是瓷枕,那就了不得了。
    见她又躺回去了,丫鬟以为她只是中途睡迷瞪了,又看了眼天色,估摸着也到时间了,便开始忙活起了烘衣裳的事儿。
    又片刻后,娇娇一个鲤鱼打挺,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声音闷闷的问:“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丫鬟有点儿懵。
    “甄家太太怎么了?”
    听到这话,丫鬟噗通一下就给娇娇跪下了。虽说哪个府上都不缺碎嘴的仆妇,可私底下闲聊八卦是无所谓的,叫主子们给听到了,且当面说破,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儿了。哪怕娇娇平日里面团似的一个人,可她是好性子,不代表丁嬷嬷也跟她一样软和。
    趁着主子午后小憩,在外间守着时瞎逼逼别家的是非……
    这要是叫丁嬷嬷知道了,她俩能被扒掉一层皮!
    “老实回答问题,答得好就没事儿,答得不好交给丁嬷嬷。”娇娇的声音还是软软的,连面上的神情都依然是那副刚睡还没清醒的娇憨模样,可话里的威胁意味却半点儿不少。
    话说,连她刚进冯府时,都被丁嬷嬷吓得一愣一愣的。虽说丁嬷嬷最后也没讨到好处,可真要计较起来,那段时光也只能说是两人互相伤害。
    尽管丁嬷嬷一直觉得她受到的创伤更严重一些……
    俩丫鬟本就是耗子胆,被娇娇随口这么一吓唬,立刻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甚至比娇娇听到的更全面。
    “哦,我知道了。”
    娇娇本来就没打算惩罚这俩丫鬟,就重拿轻放的将这事儿揭了过去。
    不过……
    仔细想想,她上辈子的夫家好像是挺倒霉的,就是那种哪怕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最终得到的利益也不算多。甚至于,家里人也经常是各种霉运罩顶,要不然上辈子有冯府这么大的一个靠山在,又怎么会在二十年的扶持下,仅仅摸到府城生意的边角呢?
    上辈子,娇娇没怎么往深处想,甚至于在重生以后,真相一点一点的在她眼前揭晓,她还是没能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说白了,她多多少少还是对上辈子的夫家抱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奢望。
    假如甄家真的是在明知道她身世的前提下,才摆出这般多的诚意,抢先将她迎娶进了门。那么,他们要怎样才能让她亲爹冯四老爷认她呢?在娇娇的记忆里,她上辈子绝对不曾见过冯四老爷,事实上她连一个当官的都没见过,包括桑平县的县令大人。
    呃,她跟县太爷家的亲妹子倒是感情不错,跟县令夫人也有几分交情,但县太爷本人却是从未谋面的。
    更确切的说,上辈子的娇娇,除到的外男太少太少了,下河村的族人自不在内,算起来也就是她去焦邺县刘家时,见了几个舅舅和表兄弟们。再就是她夫君和公公了,还有她儿子。
    要是曾经见过其他外男,她不该没有任何印象,更别提冯四老爷是那种存在感极强的人。
    以前没深想,如今仔细琢磨了一番,娇娇深以为,只怕当初的甄家为了能让她“认祖归宗”,必是耗费了巨大的心血。
    只是,她上辈子并不曾真正的认祖归宗,少了一段在府城冯府的经历,冯家人自不会像这辈子那般,名正言顺的罩着娇娇的夫家。更有甚者,只怕冯四老爷还不一定相信吧?
    千辛万苦的娶到了她,费劲巴拉的让冯四老爷相信真相,再耗尽心血的要到好处扩张生意,可因为自身运道太大,哪怕开局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最后吃肉的成了别人,喝汤的才是他们吧?
    在娇娇嫁入甄家之前,甄家仅仅是桑平县的富商,比冯源当然要好很多,可在府城却什么都不是。
    待娇娇过世前,甄家已经是桑平县首富,且当时生意已经做到了府城,形势一片大好。
    就是吧,折腾了二十年才这么个结果……
    娇娇觉得腮帮子疼。
    换上衣裳,抱上汤婆子,娇娇木着脸走到了外间。
    离过年只剩下三天了,不过拜访的人依旧还是有。这府城的也就罢了,横竖府城再大,坐马车绕一圈也就半天工夫。可这外地的,千里迢迢跑过来,眼巴巴的送上拜帖等着召见,回头他们赶得上回家过年吗?
    一个没忍住,娇娇憋出一句话:“今明天都有访客?我说就算要拜年,为何不早几日来?昨个儿夜里还落了雪呢。”
    丫鬟们小心翼翼的瞧着她,见她面上毫无生气的模样,忙笑盈盈的应和道:“有些外地的访客都在府城里住了一两个月了,就盼着少奶奶抽空叫她们入府。这能在年前给少奶奶请个安,等明年开春,指不定还能交好运呢。”
    娇娇被噎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能耐?
    “譬如……甄家太太?”
    这下,轮到俩丫鬟被噎死了,忙低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娇娇也不是故意想要吓死她们,正好这时霜降进了屋里,她眼前一亮,目光牢牢的盯在了霜降手里的大红木托盘上:“今个儿的点心是什么?”
    木托盘上搁了个细白瓷的罐子,盖子牢牢盖着,别说看到里头的东西了,就连丝毫味儿都飘不出来。至于旁边的小胖碗,上头只搁了个汤匙,旁的什么都没有。
    娇娇只眼巴巴的看着霜降将托盘放在了圆桌上,待白瓷盖子一被掀开,她就猛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里都是甜津津的味道。
    是甜汤哦!
    一瞬间,甜汤就占据了娇娇的脑子,至于某位不幸遭了大罪的前婆婆,早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食材不够好,或者厨子学艺不精。
    但魏家的厨子各个都是好手,反正嫁过来两个月了,她完全没有吃腻,反而想大吃特吃,敞开肚子吃。
    无奈丁嬷嬷盯得紧,她的三餐两点虽都是精细无比,可份量却少得可怜。
    美美的吃了一顿甜汤,娇娇还颇有些意犹未尽,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只能看着小丫鬟将空碗碟拿下去,安慰自己午后点心都吃完了,晚饭还会远吗?
    远也没办法,她还得见访客呢。
    由着霜降对她说了一通来访者的信息,娇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用她已经习以为常的端庄态度面对了访客。
    保持微笑,笑而不语。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想念她上辈子的手帕之交,石二太太俞秋娘了,就是不知道这辈子她还有没有机会在见过她的好胖友。
    **
    事实上,娇娇的好胖友并不惦记她,反倒是她不惦记的人这会儿正在念着她。
    桑平县甄家。
    离甄家太太出事其实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毕竟就算丫鬟们的消息再怎么灵通,前提是消息得先传到府城。
    这几天里,甄家可谓是一团忙乱。
    年前嘛,事情本来就多,偏甄家一贯就人丁稀少,莫说本家了,连旁支都极少极少。看娇娇养父那一家子,百多年就形成了一个村子,可甄家无论过了几代,都是一对父母一个娃,不然就是娃大了娶了媳妇,再继续生一个娃。
    直到如今甄家都依然存在着,只能说他们运气……还行?
    几代单传的结果就是,一旦摊上了事儿,想寻个人帮忙都难。当然,奴仆还是有的,可很多事情那就不是奴仆能够出面的,尤其恰逢年关,很多场合是必须走夫人外交的。
    甄家老太太年岁已经很大了,多年不曾离家外出。甄家如今还没有少奶奶,偏太太出了事,除了抓瞎还能怎样?
    好在仔细医治了数日后,太太终于好转了起来。
    她一有了力气,就抓着儿子的手,开口就道:“魏家那个少奶奶,是不是冯氏女?就、就今年开春刚入了冯府的那个……”
    冯氏女?
    年初刚入了冯府的……那个外室女??
    甄家少爷霍然瞪圆了眼睛,他突然意识到母亲说的是谁了。
    既然他们想将生意做到府城去,对于府城的大小事情必是有所了解的。况且,年前他们还要去拜访魏家,怎能不提前打听一二?
    “她、她盯着我瞧,我后来想想,那眼神好像本来就认识我一样。儿啊,她到底是不是下河村那个出了名的冯月娇?”
    第47章
    “就算是……咱们又能怎样?”
    许久的沉默之后,甄家少爷叹息一般的说出了这句话。他心知母亲既会这么说,把握应当也不小,可这事儿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是这么想,甄家太太却是另一种想法。
    “什么叫做咱们又能怎样?”甄家太太很是不满,“儿啊,你忘了年初咱们家正准备要派官媒去那平安镇下河村提亲那会儿,才听人说冯月娇没了。”
    “嗯。”
    “可那会儿咱们也没真瞧见呢,还道是事有凑巧,那黄毛丫头没这个福气。仔细想想……”
    “母亲,别想了。只怕那时她已经被冯府的人接走了。”甄家少爷打断了她的话,“如今木已成舟,且不说冯月娇已经是认祖归宗的,她甚至都已经嫁了人,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甄家太太满心的不甘,偏儿子这话也在理。说白了,所谓的秘辛,也得看对方在意不在意,如今迟了一步的是他们,再怎么追悔莫及又能怎么着呢?
    道理是没错,可人真的就能这般想得开?
    别闹了,不可能的。
    只要一想到冯月娇本来可能嫁进自家,甄家太太这心里就揪着疼。不光揪心,还懊恼万分,因为真的追究起来,从甄家少爷无意间发现这个事儿,到他们家做出决定,其实中间又经历了两三个月。
    人就是这样的,一想到曾经绝好的机遇摆在自己眼前,自己却因为犹豫而将机遇放过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好好的一个过年,甄家太太是反反复复的生病,她的外伤其实不重,要紧的是冻伤,以及之后的风寒发烧。本来,以甄家的能力,请来名医诊治也不难。坏就坏在,甄家太太心里揣着事儿,好几副药灌下去了,病症却是不轻反重。
    没了主事的当家太太,整个甄家乱成了一锅粥,至于年后的走亲访友,照目前看来是彻底凉了。
    **
    甄家的事情是影响不到娇娇的,事实上她那两个二等丫鬟在上次被她吓了一跳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待着,莫说府外的八卦了,那是平时能少开口就少开口,安静的就好似摆件玩意儿。
    丁嬷嬷还纳罕呢,平时叽叽喳喳的没完,这到了年关反而成了锯嘴葫芦。不过,她也忙呢,纳罕归纳罕,却没心思去管小丫鬟们。
    到了大年三十,娇娇终于得以见到魏家的全部人。
    长房这边倒是清爽,大老爷大太太、娇娇小夫妻俩,还有嫡庶两位姑娘家。假如非要算上的话,还有大老爷的三位姨太太。
    二房人也不算多,二老爷二太太并两儿两女,看着都是和和气气的本分人,倒是最年幼的小少爷今年才刚两岁,雪肉团子一般的可爱,还会甜甜的喊人。
    说起来,娇娇对二房的认知真的很少,一方面她嫁的时间有些不对,十月底才嫁人,刚稍微适应了点儿,就要帮着应付外头来拜年的各路商户家太太。等忙过了这阵子,年关就到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二房本身的存在感很弱很弱。
    娇娇夫妻俩到时,二房诸人早已来了,除了最年幼的小少爷蹦蹦跳跳的没个定性,旁的人倒都是极为规矩的。
    家里人少有到得这般齐全的时候,尤其今个儿连老太太都过来了,这会儿正让嬷嬷拿点心逗小孙孙玩,旁边的太太们也都笑得和气,看着倒是一派温馨和睦。
    二姑娘锦娘一眼瞧见娇娇,就忙不迭的撇下太太罗氏,颠颠儿的奔到了娇娇跟前,先是亲亲热热的唤了一声嫂子,然后一把推开魏大少,自个儿强占了娇娇身边的位置不说,还挽着她的胳膊,往另一边的暖座走去。
    魏大少无语的看了眼亲妹,决定不跟这个疯丫头一般见识,径自去寻他父亲和二叔了。
    娇娇见状,故意逗小姑子:“你哥都不高兴了,你不怕?”
    “他就没个高兴的时候。”锦娘唤人拿了热茶和点心,一个劲儿的邀请娇娇,“吃啊,这是我特地唤人去五味阁定做的,绝对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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