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逐渐转凉,手头宽泛的人家已经开始琢磨年节要怎么过了,该添置的新衣该该准备起来了,该置办的年节也可以提前盘算了,再就是柴禾和木炭也是少不了的。
    有冯源在,下河村的人从来不愁买不到需要的东西。这不,别看冯源没再出远门,可他仍是每天早出晚归的,这天他就带人拉了好几车木炭回来。数目都是早先统计好的,各家依着先前登记的数字,交钱搬炭。当然,除了冯源自家外,其他人家的炭都是不够烧一冬的,好在各家的柴禾都备得足足的,倒不至于为了取暖而犯愁。
    这厢木炭才刚分给了各家各户,那厢冯家七房的一个子侄就兴冲冲的过来喊冯源。
    “老叔啊!山上的猎户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你要不要过来瞧瞧?有一整头的野山猪,还有一只狍子、十几只野鸡野兔!”
    冯源家里没养牲口,家禽也一概没有,他往年都是直接跟村里人收肉的,今年本打算也照办,听了侄子这话,才忽的忆起自家闺女不吃油水重的大块肥肉。
    “要要,你小子赶紧把人留下,那些野味我全要了!”
    说着,冯源就先回家取了钱,他平素做惯了买卖,家里除了给娇娇日常使的大铁钱外,还囤了不少的铜钱和小银锭,毕竟在采购山货时,带着一堆铁钱实在是不方便。
    在心里估算了个价,冯源很快就取了钱往外头走去。
    “爹,我也想去瞧瞧。”娇娇听到声儿,也跟着出来了,“我先前吃了不少野味,还没见过活泛的呢。”
    冯源奇道:“那有什么好瞧的?往年村里杀猪,你不是每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吗?算了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回头要是怕了赶紧躲起来。”
    舍不得拒绝闺女难得的请求,冯源只得领着娇娇一道儿去了村口。
    “老叔!这儿呢,在这儿!展兄弟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他说山上还有,要是嫌不够,他明天再跑一趟。”
    隔着一小段路,就有子侄边招手边高声呼喊着。冯源紧走两步,先看了眼猎户带来的野味,瞧着都挺好的,便很干脆的点头:“还依着平常那价儿,这些我全包了,回头要是还有,尽管拿来。”
    大概是因为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谈价的过程很是顺利,又因为部分野味还没处理干净,就有人主动拿来刀子盆子,帮着一道儿处理起来。
    冯源也上前帮忙,还随口问道:“听说展小哥儿成亲了?那可好,你爹娘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老叔你消息也太迟了,他成亲都大半年快一年了吧?我跟你说,展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你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哪家的?我看你小子咋吓我一跳!”
    “嘿嘿,上河村老俞家的大姑娘!老叔你要是还不明白,我再给你说个人,老俞家的二小子,俞老二俞兴家你总该记得吧?”
    冯源:…………!!!
    愣了半晌,冯源才不敢置信的扭头问道:“俞兴家那瘪犊子是你二舅子?你娶了他亲妹子?”
    这问题太戳心,感觉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没等跟前的年轻猎户想好措辞,一旁的冯家子侄先忍不住帮着劝了起来。
    “老叔,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俞老二,都是他娘的错。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娇娇又没真的嫁给他……娇妹子!!”冯家子侄吓得脸都白了,他才发现娇娇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娇娇也有点儿懵,她很努力的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只因方才她爹和堂哥的话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上河村俞家?瘪犊子俞老二?还有俞老二的亲妹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她不还听人说起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还听说啊,秀才亲娘就因为办席面杀了几只鸡,愣是在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刚听到这话时,她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前后一联系,娇娇惊讶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你媳妇是秋娘……秋娘的姐姐?”
    正被冯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无所适从的猎户听得这话,纳闷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认识秋娘?”
    娇娇卡词了,她当然是认识俞秋娘的,只不过那却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更确切的说,她认识的并非此时的秋娘,而是多年以后的石家二太太。
    “见、见过一回吧。”
    猎户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上河村和下河村离得又不远,两个小姑娘年岁又相当,就算以前见过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是没多想,娇娇却忍不住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石家二太太啊,那的确是娇娇上辈子的好友,因为在娇娇所认识的人中,只独独跟她有着共同爱好。
    ——吃。
    俩人每回一碰面,既不听戏也不做绣活,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关于吃喝的。当然,除了拥有共同话题之外,俩人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胖得几乎如出一撤。
    对了,尽管俩人看着身材差不多,不过娇娇还是能很自信的说一句,自己比石家二太太要苗条一些。比如说她的体重刚过两百斤的话,而对方大约要比她再重个二三十斤。
    石家二太太俞秋娘,是娇娇最好的胖友!!
    至于她最好胖友的娘家亲戚,那简直就是一窝的奇葩,同时也是很多人快乐的源泉。
    第10章
    娇娇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般凑巧的事儿,常来他们村送野味的山里猎户,居然就是她上辈子好友俞秋娘的姐夫。
    没等她回忆完上辈子关于俞家的那些事儿,野味就已经收拾好了。
    展猎户带来的野味数量不算少,尤其那头野山猪,起码得有个二三百斤,再算上其他的,直叫人怀疑他一个人是怎么样把这些野味弄到下河村来的。
    一下子收了数目这般多的野味,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吃不完的。好在,如今已至深秋,天气是一日凉过一日,倒是无需担心野味坏掉。再不济,回头腌制成咸肉,或者做成熏肉腊肉,都可以长时间保存。
    待展猎户要离开时,冯源又同他多说了几句话。倒是跟俞老二没啥关系,只是叮嘱他在大雪封山之前,尽可能多送一些野味过来,要是有其他的山珍,也一并都收,无论是留着自家慢慢吃,还是送到冯源合作的商行都成。
    所谓山珍,在他们这一带被誉为山神给的赏赐。只是这赏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怕离他们这儿不算特别远的小青山物资及其丰富,可叫人无奈的是,深山老林里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发生猛兽下山偷吃家禽的事儿,更别提深入山中狩猎了。
    旁的不说,那展猎户之父就是在多年前进山时,意外遭遇猛虎身亡的。
    冯家几人还在闲聊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六婶子在看了看已经收拾干净的野味后,稍作斟酌便向娇娇提议道:“娇娇,回头烧个麻辣兔丁成不?那傻狍子肉可以拿来跟土豆炖一锅,再烧个清淡点儿的萝卜汤,你觉得咋样?”
    娇娇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依然滚圆的身材,内心无比的挣扎。
    六婶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吃饭前先喝两碗汤,再紧着萝卜、土豆多吃一些,最后再吃兔丁、狍子肉,这不就结了?要婶子说,咱们娇娇长得多好啊,这一身的福气。”
    跟村里别个婶子嫂子不同,六婶子是当真把娇娇疼到了心坎儿里。她自个儿没得闺女,儿媳生的也是孙子,加上娇娇脾性好,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多添了几分亲近之情。
    眼见娇娇还在犹豫吃还是不吃,六婶子只愈发心疼起来。
    要她说,这冯源娶不娶填房继室,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谁叫这世间对男子宽容,却对女子分外苛待?可偏生,好不容易盼来的媒人上门,竟不是给娇娇说亲的,叫她很是失落了好几日。
    今个儿她见了展猎户,又听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好些话,她可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迟疑了片刻,六婶子将娇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娇娇你忽的变了性子,可是因为几个月前,俞家使人提亲那事儿?”
    娇娇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俞家曾来提亲过!
    “那俞家,统共也就十来亩地,按说家境也不算差了,可你要知道,他们家那老婆子是出了名的偏心眼儿,要是给你说了俞家老大,就是那个秀才公,你爹兴许还能松口。可惜啊,人家说的是他们家老二,那就是个做篾器活儿的手艺人!”
    “我知道啊,俞老二那一手篾器活儿比他爹都能耐。”娇娇已经将人都一一对上了号,只不过多数都是她上辈子听来的。
    “手艺人饿不死,换成别家倒也凑合,可有俞家那个心眼子偏到了咯吱窝里的老婆子在,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听说过嫁妆补贴自家男人的,没听说过补贴大伯子的。娇娇乖,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是他嫌弃俞家,不是俞家嫌弃你。”
    六婶子话锋一转:“所以呀,该吃还是得吃,犯不着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亏了自己的嘴巴。别管这些野味了,自有人会收拾的,跟婶子回去去,走!”
    三绕两绕的,娇娇就被绕进去了,感觉偶尔吃一顿好的,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再说了,野味都是精肉,吃起来格外得有嚼劲儿,可要说油水却是大大不如家养的。
    这么一安慰,罪恶感就差不多消散了。
    于是,这天娇娇和她爹一起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野味。
    待收拾碗筷时,小周氏主动揽了活儿,舀了水缸里的水,蹲在院坝里边洗涮边同婆婆说话:“我今个儿才知道,原来有人来给娇娇提过亲。”
    “快别提那事儿了!”六婶子一脸的烦躁。
    小周氏纳了闷:“说亲成或不成都是常有的事儿,没的说不成就结仇的,难不成俞家那头还敢说闲话?”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村里那几个浑小子替娇娇出头,连着好几个月见着人俞家老二就是一通揍?唉,出气是挺痛快的,咋都不想想,以后还有人敢给娇娇说亲。”
    “……”
    “也不能全怪他们,还不是俞家那老婆子不像话,竟是同媒人说,要专挑绝户人家的姑娘,太气人了!”
    小周氏脑子是懵的,手里的动作倒是不停。听到头后这话,她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提亲的打了发绝户财的心思来,就莫怪他们反击了,只是可怜了娇娇。
    正被人同情着的娇娇这会儿却正襟危坐听她爹说事儿。
    “咱们这一带嫁娶时,还是很考究的。心肝儿你年岁不小了,我又没续弦的打算,我就琢磨着,要不就索性趁着你外婆过整寿,送你去小住一段时日?”
    娇娇低头盘算了一阵子,也对,她外婆今年该过六十大寿了,六十知天命,就是寻常百姓也要庆祝一二,而娇娇的外婆家还并非一般的市井人家。
    冯源见她只低头不语,还道是她心里头不乐意,忙跟她分说外婆家那头的种种:“你小时候常同你娘一道儿往你外婆家去,你外婆家人多热闹,姐妹兄弟一大堆,每回你去了都舍不得回来。还有啊,虽说这几年你去的少了,可一应的年礼节礼你爹可没漏下,再说你外婆最疼你娘了,你去了她家,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娇娇极信这话,事实上她外婆一家子都待她极好,尤其是她外婆,简直就是拿她这个外孙女当心头肉疼,竟是比嫡亲孙女都更好。就是她上辈子嫁人生子后,但凡家里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也会记得给她送去。
    想到这儿,娇娇干脆的点了点头:“爹,我乐意去外婆那儿小住段时日。”
    冯源先前担心闺女不情愿,可这会儿见闺女想都不想就满口子答应下来,心头反倒是愈发忐忑起来,生怕她在外头吃了亏遭了罪。
    娇娇反而笑开了:“爹,那是我外婆家,有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担心的话,你也该担心我会不会把外婆家给吃穷了。再就是,我该准备什么贺礼呢?”
    “这些小事都由爹来操心,你只管拣上几样自己喜欢的物件,回头带上就成。”
    接着,冯源又说了些事儿,娇娇都一一答应了下来,却也没真将那些叮嘱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外婆一家子都是好的,从外婆到几个舅舅、舅妈,再到底下的表兄弟姐妹,所有人都是既和善又亲近,待自己更是好得不能更好了,跟自家村子比起来也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是要送娇娇去外婆家小住,那也不能立刻成行,只因外婆家住在相邻的焦邺县,离他们这儿可不近,得先赶驴车去县城里,再去车马行雇马车往邻县去。
    在此之前,娇娇今年的新衣先到了。
    乡下人家就算不缺粮食吃,那也没有年年制衣的习惯。不过,娇娇永远都是特例,别人一身衣裳穿好几年,她每季都裁新衣。还好,她也不是那么讲究的,小时候都有六婶子她婆婆一手操办了去,后头大了,则是有村里擅制衣的婶娘嫂子帮她置办的。
    要说村里最擅长织布裁衣的,却是村头的三婶子了,她做的衣裳既时兴又显瘦,还会在袖口领口除绣上花纹,极得女孩儿的心。
    量体裁衣是娇娇重生之前的事儿了,因此及至新衣裳和鞋袜一并拿走来时,她才猛的回过神来,忙接过来试穿了下,不料却是惊喜连连。
    料子还是原先冯源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那些,可新衣到手后一试,却是明显宽松了些,高兴得娇娇捧着衣裳就坐在床榻上傻乐。
    “穿新衣就这么高兴?”三婶子奇道。
    “我瘦了!”娇娇回过神来,比划着手脚叫三婶子瞧自个儿,面上的笑意是遮都遮不住,“看肩膀这儿,还有这腰带……天,我早先都没发现。”
    按说,略大一些也不碍事儿,甚至有些人家做衣裳还故意留出几分来,比起合身,他们更在意衣裳能多穿几年。可娇娇却不,她好不容易瘦下来了,偏这天气又凉了,显不出多少来,自然只能在衣裳上面做文章了。
    三婶子记下来差的尺寸,也没特地拿回家,就坐在娇娇家里,边改边闲聊。没一会儿,六婶子婆媳俩也过来了,都捧着针线篓子扎堆做活儿。
    “娇娇啊,要不婶子教你针线活儿?”
    娇娇忙不迭的摇头:“我在旁边打络子好了,针线活儿太难了,针扎手疼着呢。”顿了顿,她又道,“正好过几天我要去外婆家,多打几条络子,好分送人呢。六婶子,你觉得攒钱心梅花怎么样?葱绿柳黄和石青色的,我都各打几条。”
    六婶子停了手里纳鞋底的活儿,侧过头一脸讶异的问:“娇娇你要走亲戚去?年前?”
    第11章
    三婶子也停了下来,语气比娇娇还要惊讶:“去焦邺县刘家走亲戚?”
    见两位婶子这般惊讶,娇娇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抬眼看过来看过去,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对呀,去给我外婆过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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