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这些日子大都是对着电脑敲键盘,少有能活动的时候,肩颈已经有点儿发僵了。
    钟杳把他睡衣的领子往下褪了褪,手上稍使了些力气,一处一处替他细细按揉着穴位解乏。
    “哥,你才下飞机——嘶——先歇一会儿……”
    林竹疼得直抽冷气,艰难从牙缝里挤着话:“我不累——”
    “不通则痛,疼就是累着了。”
    钟杳揉揉他的脑袋,看着始终放松不下来的经纪人,唇角微提,俯身亲了亲刚刚按摩的地方:“我也不累。放松一点儿。”
    钟杳挽挽袖口,声音含笑压低:“给你揉完……咱们两个探讨一下领带的事。”
    林竹:“!!!”
    刚刚被亲过的地方迅速发热,林竹摸了摸藏在枕头底下的领带,立刻老老实实趴好,一动不动。
    钟杳不禁轻笑,帮着他脱下睡衣,不紧不慢地细细往下按。
    他的推拿也是演戏的时候学的,当初为了把角色揣摩好,特意跟专业技师学了小半年,后来也没把这门手艺扔下。
    林竹年纪毕竟还轻,这些天确实忙得厉害,放松下来让钟杳细细按过也就好了不少,趴在枕头上,眼皮不知不觉耷拉下来。
    钟杳才按到一半,刚才还口口声声不累的经纪人已经彻底放松,气息安稳绵长,不知不觉睡熟了。
    钟杳挑挑眉峰,悄然放轻了力道。
    国内和国外的时差摆在那儿,即使钟杳已经特意嘱咐了国内的团队配合林竹作息早起,也总不能太过压榨工作时间通常要持续到晚上一两点钟的团队。
    林竹身在国外,就更关注国内的风向变化,不知不觉被拐着熬夜,要是碰上事多的时候,一熬起来就没个准能休息的时间。
    好不容易盼着钟杳到了身边,林竹给自己加上的担子一下轻了大半,心头陡然放松,怎么都睡不够。
    钟杳摸摸林竹的头发,俯身半蹲下来,轻轻叫了他两声。
    林竹睡得沉,迷迷糊糊睁了睁眼,见到是钟杳,就又放心地昏天黑地睡了回去。
    钟杳哑然,也不舍得再吵他,抱着林竹轻轻翻过来,圈在怀里,哄着他穿上了衣服。
    林竹半梦半醒间几乎以为自己又做了梦,偏偏今天熟悉的气息实在太过真实,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就一个劲儿地往钟杳身上蹭。
    钟杳好不容易才把怀里拱来拱去的人抱稳当,一下下揉着抵在颈间的脑袋,轻吸口气。
    ……大意了。
    两人刚见面,亲昵的时间都不够。钟杳急着想知道林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一直哄着林竹说纽约这边的工作,都没怎么来得及和他说自己的事。
    就比如……明天一早,就要直接跟拍那档旅行圆梦主题的真人秀。
    真人秀定的地方还不在这儿。
    钟杳揉揉额头,看了看怀里睡得心满意足的经纪人。
    本来是准备是先打个招呼的,现在看来……也只能再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钟杳给紧随他到了美国的助理团队发了条消息,把林竹利落地拿衣服裹成一团,抱起来,连夜偷出了酒店。
    *
    好容易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林竹醒来,天色已经彻底大亮。
    林竹撑身坐起,有点儿发懵。
    自己这是……梦游了?
    四周俨然已经不是酒店的装饰,倒像是座不大的郊区别墅。
    卧室里收拾得整洁暖和,风格朴实,地上铺了厚厚的米色地毯,木制家具看起来也都有了些年头。砖砌的墙上错落搭着隔板,有相框有干花,结了冰花的窗户外还能看见一片被雪盖了大半的篱笆。
    林竹揉揉眼睛,迟疑着挪下床。
    他这又是不小心读了谁的心了……
    这回的梦还挺真实。
    林竹从小没住过这样的房子,迅速生出兴致。打了两个喷嚏,适应了被窝里钻出来那一瞬的冷空气,就兴冲冲披上衣服,踩着软乎乎的地毯四处研究起来。
    说来也怪,他是头一回到这个地方,偏偏见了什么都觉得喜欢。
    林竹从小就习惯了一睁眼睛就换了个地方的日子,总归不管被卖到那儿都能跑出来,神经早锻炼得粗大的要命。一点儿都不知道紧张,兴致勃勃地四处摸摸碰碰,绕到相框边上一扫而过,脚步忽然一顿。
    林竹睁大了眼睛,蹭蹭蹭退了回来。
    相框里的照片他记得。
    不光记得,他还有这张照片,就放在随身装着的小笔记本皮质封套里。
    钟杳十八岁那年,被选角导演发掘出道,拍的第一部电影的剧照。
    林竹心跳忽然飞快,昨晚的记忆腾入脑海。
    钟杳来找他了,他拉着钟杳在所有人面前炫耀了一圈,钟杳还在槲寄生下面,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他……
    这些可能都不是梦!
    林竹的梦境向来真实,加上最近这种梦做得有点儿多,早适应了醒来彻底清醒那一会儿混沌不分的状态,这会儿却忽然被心底砰砰放着的烟花炸醒了。
    那之后他们回了酒店,钟杳给他推拿,他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呢?
    林竹的记忆到这儿就断的差不多了,模模糊糊能记得钟杳哄着他穿上了衣服,把他从床上抱到了什么地方。
    他实在困得厉害,确认了把他搬来搬去的是钟杳,就放心地继续埋头苦睡……
    再睁开眼睛,好像就到了这儿了。
    ……
    林竹悄然冒出了个念头,眼睛瞬间放光。
    林竹心跳激烈,压不住兴奋,一把拉开门,蹬蹬蹬蹬跑下了二楼的楼梯。
    钟杳就在客厅里,循声回头,挑挑眉峰。
    这幢别墅实在不算大,客厅被划分出了几个功能区,钟杳正在窗前准备早饭。
    他今天穿了一身家居的休闲装束,围着围裙,一身的人间烟火,温柔真实得触手可及。
    “哥!”
    林竹兴奋得脸都有些发红,飞快跑下楼梯:“你是带我回家了吗?咱们是还要去哥大吗?还去不去百老汇?你说你要念诗——”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钟杳径直抄了起来,拖着往上抱了抱,放进了壁炉边的沙发里。
    钟杳一本正经地佯作严肃,敲他脑袋:“不穿鞋,长本事了?”
    林竹脸上一热,讷讷解释:“楼上有地毯,特别舒服,忘了……”
    钟杳挑挑唇角,没应声。
    有些人爱屋及乌,显然一点儿都没发现他托林松跨国协作,把小少爷自己书房里的地毯给偷运出来了。
    林竹怕的不是那个屋子,是在那里面被困住的那些自我怀疑的、孤立无援的时光。
    那间屋子已经成了他心里的囚牢,哪怕他已经不用住在那里,不用再面对那些事,也依然没法彻底把镣铐卸下来。
    林松曾经跟他提过,当初林竹曾经因为心理问题接受诱导治疗,每次画出来的都是那间卧室。
    林松试过更改里面的布置,试过给弟弟换屋子住,甚至试过在外面再给林竹买个房子,可惜反而适得其反……因为在十几岁的小林竹心里,最畏惧的和最渴望的东西,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同一件事。
    不能改又不能不改,走投无路的林家大哥只能另辟蹊径,给弟弟卧室里没完没了地狂塞抱枕。
    这一塞就塞了十来年……这就是后话了。
    钟杳上次有意引着他开视频,把小林竹孤身一人长大的环境强行和自己扯上了关系,林竹的接受度已经提高了不少。
    钟杳去替他拿了客厅的备用拖鞋,半蹲下去放在沙发边,扯了条毯子把人裹了个结实,抬手满意地揉乱了林竹的头发。
    一点点来。
    只要一点点来,早晚是能彻底把林竹从那个囚笼里领出来的。
    钟杳心里有数,给林竹倒了杯温水,轻咳一声:“对了——还有件事。”
    林竹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捧着水杯高高兴兴抬头。
    钟杳稍稍侧身,指了指墙角的拍摄团队:“咱们那档综艺,约好了从今天早上开始录制,昨晚没来得及跟你说……”
    林竹:“……”
    林竹:“!!”
    林竹迅速变红,想起自己刚才一点儿都不威严的没穿鞋从楼梯上连跑带跳下来,一口水呛咳得天翻地覆:“刚,刚才那段能掐吗——”
    “能的能的,林老师放心。”
    现场导演悄无声息站起来,友好地朝他招了招手,笑吟吟补充:“不掐也不行,您刚才已经把我们接下来三天的拍摄计划剧透完了。”
    林竹:“……”
    “放心,就是拍咱们的日常,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工作室那边替你请假了,郊区和市区也离得不远,有什么事都能赶得过去。”
    钟杳轻轻替他拍背,笑笑:“之前约好了,我到了酒店跟你说会儿话就带你回家,今天直接到这儿来拍摄。结果昨晚没来得及跟你说……只能连夜把你偷过来了。”
    林竹知道了能剪辑就放松不少,长长呼了口气,信心满满点头,迅速切换回工作状态:“没问题,交给我就行了。”
    林竹还是忍不住,悄悄往四周张望一圈。
    他们一块儿在这儿……也算是度蜜月了吧?
    三天也是度,还能用摄像机都录下来,哪怕最后剪辑了没放出去,只要能要到母带……
    林竹心跳飞快,觉得自己能出去把门口的雪铲出一条路。
    能要到这份母带,叫他干什么都值了!
    林竹迅速打起精神,踩着拖鞋披着毯子去洗漱,顺便听现场导演简单介绍了下拍摄的要点。
    “目的就是在旅行中呈现每位嘉宾最放松的状态,摄制组会尽量降低存在感,也不用太顾虑我们。”
    现场导演无奈一笑:“其他老师都是去沙漠去海岛,钟老师这种旅行目的地是回家的,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林竹莫名生出点儿歉意,漱了漱口:“我尽量把钟老师带出去。”
    现场导演异常感激,长舒口气:“多谢多谢,您能劝得动钟老师多出出门就好了,他在备用梦想上填的是在家睡三天觉……”
    林竹咳嗽两声,看了看现场导演忧心忡忡的神色,勉强把笑意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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