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一族并无我汉人那般的荣辱廉耻观,在北蛮子的统治之下,国将不国,民将不民,你们将会整日做苦工,日日夜夜,直至死亡,妻女若是被蛮子贵族看上,你也只能拱手奉上。天喻城破之时,我所说的都将会变成现实,诸君若是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闻人闵平静说道,淡淡话语却让在座所有食心下一颤。
    “请不要说我书院学子只会清谈误事,我闻人闵生平最憾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去守天喻城亲手杀蛮子,然而我书院一千名学子中有五百一十二人已提早毕业去兵部实习,现在天喻城守城将领神曲麾下效力。”
    “而若是天喻城有城破那一日,我闻人闵必将会是帝都战死第一人,那时各位还请恕我先走一步,不能看到各位大好头颅被铁骑马刀削去的盛景,不能看到各位的妻女在蛮子身下凄厉嘶吼的那一幕了。”
    闻人闵平静冷漠的说完,整座天香楼中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嘿嘿,老子要报个名。”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报名帝都预备役的竟是一名瘦弱乞丐,以往方圆百米之内不能看见乞丐的天香楼现在也允许乞丐进入天香楼捡些剩饭残羹吃了。
    战争之前,人没有了贵贱之分。
    “那一千两银子就直接给我好了,嘿嘿,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脸庞黝黑的乞丐咧嘴笑道,嘴中牙齿稀少,想是之前被谁欺侮打落了。
    “嘿!一千两呢,老子要去帝都最好的青楼好好爽爽,这一辈子还没摸过女人呢!”
    登记簿前的书院学子有些犹豫,怕这乞丐只是贪图这一千两银子的光荣金,并不会真正的去城南大营报道。
    那犹豫的学子看到闻人闵点了点头后才给了乞丐一张皇家钱庄的大额银票。
    “我叫胡三!”
    乞丐不会写字,还是由学子代签上了他的名字,拿到银票后的乞丐笑咧咧的踏出了天香楼的大门。
    “……飞云哥?”
    喻氏皇朝尊贵的青黛公主终于注意到了那一袭无比熟悉的背影,她小跑着走到了赵飞云面前,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少女脸上泪痕未干,笑道: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赵飞云偏过头去没有说话,从青黛柔软的小手中抽出了自己的粗糙的大手。
    “赵飞云?”
    醉酒少年猛然起身摇摇晃晃的撞到了赵飞云面前,眼瞳赤红。
    “可是启阳军前锋将赵飞云,人称龙城飞将的赵飞云?”
    “我叫孔达。”
    赵飞云一直死寂的脸庞上终于有着些许动容,他开口沙哑说道:
    “汝兄孔俊身亡罪疚在我。”
    青黛能够清晰感觉出面前少年忽然变沉重的呼吸声。
    “……对不起,你冷静些。”
    青黛皱眉挡在了赵飞云面前,面有愧色。
    赵飞云忽然起身把青黛拉至了身后,八尺魁梧男儿在醉酒颓废的少年面前低头不语。
    孔达一把揪住了比他还高一个头的赵飞云的衣领,赵飞云身周那些亲卫霍然起身,却被赵飞云挥手制止。
    “赵飞云……你记住了,你现在不光为自己而活了,你还背负着我哥的命,若是守不住天喻城,你有何面目下九泉见我哥!!!”
    “我孔达,也不能给我哥丢脸!”
    身着华贵白衫的纨绔少年大踏步走到大厅中央,颤抖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先前那醉酒大汉深吸几口气后,也过去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左鸿波……是个胯下有大鸟的汉子!”
    醉酒大汉走至赵飞云面前,看了眼青黛,大声喝道。
    赵飞云统率启阳军前锋,麾下足有五万精锐铁骑,而那孔俊只是一个普通骑卒,然而赵飞云就是记得孔俊的名字,甚至还知道他在帝都有个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纨绔弟弟,前锋五万名骑卒,赵飞云都记得他们的名字,无论是生是死。
    吃完饭的赵飞云刚想结账,却被那名胖乎乎的伙计挥手拒绝,胖伙计笑呵呵的说道:
    “军人吃饭,不用给钱,你们都是为国家出了力流了血的真汉子。”
    铁血男儿赵飞云鼻头一酸,忽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虽然刚灭掉陆氏的喻待霄在国内威望极高,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关中铁骑和北蒙原雪狼联军,没有几个民众愿意相信喻待霄能凭借那些残军败将守住天喻国门,龙羽逍遥深知人性的卑劣,以是动用皇朝官方的力量将民众撤往后方,然而在居民走了大半的帝都之中,还是有平头百姓悍不畏死,对皇朝没有失去信心,甚至知道赵飞云心中的苦衷。
    青黛皱了皱黛眉,问那胖伙计道:
    “你是天香楼的老板啊?”
    胖伙计依然是富态可掬的笑着,点了点头。
    “伙计都走光咯……无奈只能我亲自掌勺了,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赵飞云轻点了点头,和他一同来的那些亲卫都大声说着好吃。
    “这座帝都有一大半人都走了,可我就不信能灭掉陆氏的二皇子会守不住天喻城,我会一直开着天香楼的,等二皇子再来天香楼吃顿饭,那时我一定会好好敬二皇子一杯酒!”
    “嘿嘿掌柜的,你可说错话了,小心被砍头哦,我二哥现在可是皇帝了呢!”
    青黛拍了拍胖掌柜的肩膀,坏笑说道。
    胖掌柜摸了摸额头虚汗,躬腰抱拳道:
    “公主殿下还真爱说笑……”
    日头西下,暮光已有些昏暗。
    喻青黛和书院的闻人闵一起送赵飞云到帝都西门。
    路上他们忽然看到一群帝都流氓在抢夺百姓刚装上车的财物。
    “趁火打劫,于战乱之际发国难财,依战时条例可直接斩首。”
    赵飞云眼神骤寒,腰间一抹寒光就欲出鞘。
    “嘿嘿,飞将阁下先莫急么,如今国家正是缺人的时候,看这群流氓身手不凡,龙精虎猛,岂非刻意于吾等面前展露身手,欲参军耶?”
    闻人闵轻笑说道,只是那股笑意实在称不上温暖。
    赵飞云一怔,而后心下有些恶寒……看不出来这表面上丰神俊朗气度超逸的闻人闵竟是如此腹黑。
    赵飞云和他的亲卫们自然都武艺高超,以是没费多少功夫就制服了那一伙流氓强盗,将他们扭送至帝都城外的军营驻地。
    那里原先是待霄军的兵营,如今已是作为训练预备役的地方了。
    令赵飞云心中有些触动的是,军营前等待登记和分发军服的人群黑压压一片,其中还有几个熟面孔,乞丐胡三跟孔达和左鸿波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帝都西门前,喻青黛和赵飞云站在一起絮絮低语,闻人闵和赵飞云的亲卫站在远处,脸上尽是些玩味笑容。
    “我亲手绣的香囊,你还带着么?”
    喻青黛俏脸有些羞红,在夕阳光芒下更显娇艳。
    赵飞云一怔,而后解开了身着的黑衫。
    “喂喂,老大怎么开始脱衣服了?!”
    远处猛然响起了一声惊呼。
    “这、这怎么办,这可还在帝都门前啊。”
    “我们要不要继续看了?”
    “废话!”
    问这话的呆瓜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打人的亲卫恨铁不成钢的低吼一声:
    “当然要继续看了!”
    不知道赵飞云要干什么的喻青黛俏脸更加羞红,目光有些游离。
    “我一直都带着。”
    赵飞云轻声说道,他黑衫底下还有件白色的内衣,在内衣靠近肌肤的一侧赵飞云自己绣了一个粗糙的口袋,在口袋中是喻青黛亲手绣的香囊。
    喻青黛接过那还带着赵飞云温热体温的香囊,羞难自抑。
    香囊委实是绣的不怎么好看,喻青黛琴棋书画样样了得,但就是女工这一方面实在是捉急了一些,当时喻青黛绣完香囊他二哥喻待霄险些笑破了肚皮,嘲讽道说他绣的都比喻青黛绣的好看。
    然而也许是赵飞云的审美和喻青黛差不多,拿到香囊的赵飞云说这香囊很好看,然后他就一直放在内衣内侧的口袋里,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这么些伤。”
    喻青黛忽然皱紧黛眉,面带疼惜的用手轻柔划过赵飞云的八块腹肌,划过赵飞云宽阔的胸膛。
    赵飞云的胸前和腹部,尽是斑驳伤痕,那些伤痕有新有旧,但无一不是可怖之极,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前那一道深达寸许的爪痕,那道伤痕险些就划破了赵飞云的心脏。
    “我在帝都……等你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喻青黛忽然扑到赵飞云的怀中,感受着他那有力跳动的年轻心脏,眼眶泛红。
    “喂喂……公主开始摸老大的胸了!”
    “喔喔!”
    “公主扑到老大怀里了!”
    “难道今日我们真的有眼福了么!”
    让这群饥渴的大兵遗憾的是,从黄昏到入夜,紧紧相拥的赵飞云和喻青黛都没做出什么群众喜闻乐见的事。
    坐在渡船上回返天喻城的途中,有亲卫递给喻待霄一张纸条,挠了挠头道:
    “逍遥军师给的,嘱咐我们一定要在回返天喻城的途中交给老大。”
    赵飞云展开纸条,其上只有寥寥数行字。
    “关中兵败,天命如此,非战之罪。然天喻城前,还需依仗将军神威,逆天改命。天喻城后,两江帝都城头之上,佳人翘首以待将军捷报。望将军能够重拾壮志,莫要自怨自艾,重现昔日飞将之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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