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余火和佟女士达成合作,公开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倾向越来越明显,之前向他发出的剧本邀约有不少就撤了回去。
    原因很简单,同性婚姻法的事情一天定不下来,余火就属于前途未卜,随时存在被封杀的风险。以他的热度和实力,送到手里的剧本绝大多数都是邀请他当主角,一旦主角被封杀,想要影视剧得以面世那就只有全部推倒重来一个办法,这样的风险哪个剧组也不愿意承担。
    《血色铿锵》的情况又稍微有点不一样。
    当初余火在公开出柜负面缠身的情况下还能参演《血色铿锵》,一是因为合同早在这些事情之前就定下了,二来这部剧是军政合资筹拍,不管背地里对同性群体是什么态度,明面上谁也担不起“因为某个演员是同性恋就把他赶出剧组”这样的名声,至于所谓的负面新闻说到底只是徐涵一面之词,群众用来八卦娱乐没问题,剧组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把余火踢出去了,反而有点“实际上还是因为性取向问题”这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但公开出柜是一码事,公开利用自己的公众影响力参与到zngzhi角力影响法案投票,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
    更何况余火饰演的程然一角在第二季结尾时双腿严重冻伤面临截肢,虽然第二季杀青的时候刘怀导演私下里跟他透过底,这只是留下悬念、刺激观众光看第三季的手段,编剧其实不会那么写,但即使真要那么写了,程然因为截肢所以退出“猎鹰”小队,情节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谁也挑不出错来。
    “刘怀导演让我跟你说声抱歉,”梅琴道:“他虽然语意模糊不敢说得太明白,但大概意思还是能听出来:估计是上头哪一派打了招呼,给你个警告。”
    余火点点头:“我想到了。”他跟江封之前就这个问题谈论过,江封本来是打算正面硬杠——就算不动用老爷子的力量,凭他自己少说也是少将军衔、国安部副部长,真要弄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但余火好说歹说把他劝下来了,他的目标是竭尽所能推动法案顺利通过,因为这样一个明面上还是对方占理的小事情撕扯起来提前暴露实力,着实没有必要。
    木已成舟,又不是多大的一块肉,梅琴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你接下来想干什么,拍电视剧还是拍电影?”虽然有不少剧本邀约撤回去了,但是因为各种原因留下来的也不少,况且以晨西的财力势力,除非上头现在直接规定“同性恋演员不能演戏”,否则不可能没剧让余火拍。
    余火道:“我暂时不打算接戏。章先生前不久给了我一个提议,问我愿不愿意去国家话剧院演话剧,我同意了。”
    章元臣是国家一级演员,也是华国国家话剧院的名誉副院长。就算余火没有遇到眼下的境况,他本来也打算推荐他去话剧院里磨练磨练。在他看来余火的银幕表现能力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想要有进一步的突破,必须从新的表演方式上寻找契机。
    话剧是和观众面对面的实时表演,对于演员的人物塑造、情绪表达、临场反应等能力要求极高,而国家话剧院里集中了华国最优秀的一批戏骨,哪怕是在里面当个没几句台词的背景板,对于余火来说都绝对会受益匪浅。
    “哟,这倒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公司这边和国家剧院有合作,新宇他们都在剧院里历练过,我本来是打算明后年把你和赵子墨一起送过去多学点东西,但你提前去也好,静下心好好学,以后受益无穷。”梅琴翻了翻日程表:“最近除了剩余的几个宣传通告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再之后,就是《在长安》的首映礼。”
    首映礼被安排在8月21日,比正式上映提前三天。粉丝们早就嗷嗷待哺迫不及待了。
    几人又聊了片刻,余火和李静两个告辞离去,赵子墨没走,说还有事要跟梅琴商量。
    余火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隐隐传来赵子墨满含期待的声音:“首映礼你会去吧,位置我都给你留好了。”
    半晌过后梅琴冷傲道:“看心情。”
    随手将门带上,余火发现李静的神色似乎有点诡异,问:“静姐,怎么了?”
    李静将视线从门上收回来,看着余火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就不觉得,子墨跟梅经纪两个之间有点不正常?”
    第140章
    八月二十一日,《在长安》首映礼。
    场面空前火爆, 偌大的h市大剧院外人潮涌动如山如海, 内场更是一票难求, 据说最普通的粉丝席位都已经被黄牛党炒到两万元天价。
    而有幸以各种方式被选中、接受邀请莅临观影的五百多名粉丝中,绝大多数怀里都抱着一个墨鱼公仔, 兴奋异常激动难捺。
    为了防止影片资源在正式上映之前被泄露,整个放映过程中手机等拍摄工具都必须要收起来。所以粉丝们正抓紧电影还没放映的这段空隙到处拍照或是自拍,其中放映室门外的巨型电影海报成为最受欢迎的取景地。
    除了影片角色的单独海报,主海报共有两张,两张都是水墨画风格, 内容也十分相似, 都是余火饰演的李在身着一袭白袍,赵子墨饰演的温平危身着一袭黑袍, 两人长身玉立墨发飞扬,一正立一背立相视而笑。一张特写余火的正面和赵子墨的背影, 一张特写赵子墨的正面和余火的背影。
    陌上人如玉,公子恰成双。
    粉丝们双眼放光激动得嗷嗷直叫,恨不得直接扑在海报上亲, 要不是一旁工作人员看得紧,又保证放映结束之后每人都能领到一份, 恐怕早就被人偷偷揭下来带回家珍藏。
    现场气氛火热,等余火和赵子墨等主演从后台走出来时,立刻又拔高了好几个层次,热烈的欢呼尖叫声差点把房顶都给掀翻出去。
    主演们依次打完招呼, 然后跟着导演在舞台前的座椅上坐了下来接受现场媒体采访,又和粉丝们进行了几段互动游戏,其中余火还单独表演了一段剑舞,用的正是去年生日时梅琴送给他的那柄剑,气势凌厉身姿潇洒,腾挪翻转间剑光如虹,瞬间将本就火热的气氛推倒了顶峰。
    好不容易等粉丝们稍微平静一点,主演们前往观众席落座,灯光调暗音乐响起,影片正式开始。
    连绵起伏的山岭中绿浪莽莽松涛滚滚,清晨的阳光穿透云雾在露水上折射跳跃,一座掩映在半山腰的书院中传来阵阵厚重悠扬的钟鸣之声。
    “张榜啦,上月的小测张榜啦!”
    伴随着呼喝,一大群青衣布帽的学生自书斋讲堂内奔出来,涌至一块石碑底下:
    “都别挤都别挤……哎呀哪个踩着我鞋了!”
    “怎么样,快让我瞧瞧,这次是谁拿了头名?”
    “还能是谁,长留啊!长留人呢,长留,你又拿魁首了!”
    “第二名又是哪个?”
    “长安呗,这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连名次都要紧挨在一块儿。”
    “哈哈哈哈,咱们书院的‘鬼谷二君子’岂是说说而已,第一第二只他们两个轮流当……”
    人群聚在石碑底下吵吵嚷嚷,有眼力好的看完名次从里头挤出来,回去学堂内背起双手,学着夫子走路的姿势踱到李在桌子旁咳了两声:“长留啊,你这回又拿了第一,是不是得请师兄弟们好好吃一顿啊。”
    温平危的座位在李在身后,此时正斜支着身子坐在桌子上同他说话,闻言抬手将李在一揽:“去去去,这种当上过一次也就罢了,你们这群大肚汉胃口就跟无底洞也似,在一月要拿数次头名,次次都要请客吃饭,岂不是得倾家荡产?有空算计他,不如好好读书习字做文章,等你什么时候拿第一了,不光在请大家吃饭,我也连请三天大摆酒席,如何?”
    “头名还没说话呢,你这个第二口气倒是挺大,”来人也不生气,笑嘻嘻伸手过来击掌:“说好了啊,你瞧着吧,夫子说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总有一天我要拿一次魁首,硬生生吃穷你。”
    温平危抱拳:“那就恭候佳音。”
    等人离开,李在回头看着他笑:“你打赌便打赌,好端端将我牵扯进去作甚。”
    “好兄弟有难同享有福同当,怎么着,我帮你解围了,你还想丢下我一个当肥羊?”温平危作势要闹他,末了下巴一抬神采飞扬,眼中满是自傲:“况且想越过咱们俩个拿魁首,啧,不可能的。”又对李在道:“这回是你运气好,下回我多费几分心思,这头名可就得江山易主了。”
    李在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抱拳:“那就恭候佳音。”
    夫子进来讲课,温平危回到座位上坐好。等夫子讲完一节让众人自修时,从练字簿上撕了张小纸条,写了几个字朝李在递过去。
    片刻之后,看完纸条的李在微微点头。
    当晚酉时,李在前往后山观月台赴约,刚走进亭子便见温平危从石桌底下取出一壶酒并一只烧鸡。
    心下了然:“又是托厨房刘叔从山下给你带的?”
    “那当然。你拿了魁首,总要为你庆祝一番才是。”温平危倒了一杯酒递给他:“下回我拿魁首,可就要轮到你请我了。”
    酒过三巡,温平危就着漫天月色细细打量好友:“在,你我相识多久了?”
    李在略微想了想:“七载有余。”鬼谷书院举世闻名,为当世文人学子心中圣地。他十岁入学,至今已逾八载,温平危晚他半年,算起来两人相识至今正好七年半。
    “古人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温平危道:“你我二人既是同窗又是舍友,朝同食夜同寝,也不知前世是个什么缘分。”
    李在笑:“或许是亲兄弟也说不定。”
    “哈哈哈哈,若真是亲兄弟,那倒正好遂我心意。”温平危望着他,一双眼睛在月色底下亮晶晶闪着光:“你我之间相交甚久,我也不瞒你:我是家中独子,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唯独同你一见如故,虽则没有血缘关系,于我而言,在却比兄弟手足更亲密重要些。”
    李在举起酒杯,一字一句情真意切:“长安于我亦是如此。”
    二人剖心相交肝胆相照,很快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李在酒量略浅,起身时便晕晕沉沉站不稳当。温平危赶紧扶住他的胳膊架在身上:“慢些,我扶着你走。”轻车熟路穿花拂柳,披了满身的月色星辉,顺着后山一条小径悄悄往住处返回。
    山路崎岖难行,即使有人扶着脚下仍是不稳,温平危干脆停下来将李在整个背了起来:“常闻江湖好汉千杯不醉,你这酒量也太差劲了些。”
    李在捏捏额角,竭力忍住胸腔中翻涌的酒意:“你可是第一日知我酒量浅?以后万万不能如此了,倘若被夫子发现,你我二人都要受罚。”
    “夫子发现不了,咱们偷喝那么多回,哪一次露馅了?”温平危托住他,尽量将步子走得平稳:“真要运气不好被抓住了,我就一人顶罪,说你全是被我硬逼着才喝了两口。”
    “硬逼?你难道是捏着我的喉咙强灌不成?”李在又好气又好笑:“真要被抓让你一人顶罪,那我成什么了,兄弟之情岂不是句笑话?都说醉酒之人才会胡言乱语,你没醉怎么也乱说起浑话来了。”
    温平危嘻嘻笑了两声,知道他酒意上头不舒服,遂转移话题:“下个月山长大寿,这几日林师兄他们都在商量着要送什么寿礼合适,你可有什么想法?”
    李在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瞧不见,道:“我打算给山长写一副百寿图,或者画一幅猴王献寿。”
    “画画写字?这有什么趣味,其他人估计都是打得这个主意,到时候一大堆字画堆在一起不过泯然于众矣。我倒有个想法:不如你我二人合编一支剑舞如何。”
    “剑舞?”
    “正是,又新奇又好看,再请一位师兄弟伴奏,到时候肯定能脱颖而出博得满堂喝彩。”
    身下的肩背宽厚温实,随着步伐有节奏的微微起伏。酒意氤氲而起,李在将头枕在他颈项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应了下来。
    直到被人放在床上,这才在失重感下回复几分清明,四下打量一圈:“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温平危为他退了鞋子脱了外袍,又拧干一条毛巾给他擦脸擦手,最后替他盖好被子:“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温书,小心不够用功被我超过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清凌凌铺了满地。李在看着温平危脱掉外袍在他旁边的床铺上躺下去,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从不称呼我长留?”
    长留是他的字,十五岁那年夫子给取的,鬼谷书院的学生都是由夫子赐字。书院里的师兄弟朝夕相处感情深厚,大都直称其字以示亲厚,唯独长安从来只叫他的名。
    温平危没说话,李在以为自己喝醉了声音小,对方没听见,便也不再纠结,蜷起身子闭上了眼睛。
    直到醉意迷蒙将睡未睡之时,隐隐像是听见有人道:“别人都叫的,我才不稀罕……”
    翌日开始,但凡闲有空余,李在便和温平危两个躲在书院后的竹林里编排演练剑舞,二人配合默契进展神速,一招一式间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等到整套剑舞大致有了雏形,便开始商量命名之事。
    “既然是给山长祝寿用的剑舞,总该取个意头佳或是能入耳的名字才好献上去。”李在道。
    对此温平危深以为然。思虑良久之后,提议道:“不如就叫‘在长安’,如何?”
    “在长安?”
    温平危点头:“取你之名,取我之字,既能入耳,又别有一番深意。”
    山长寿辰当日,两人选在竹林之内呈献寿礼。
    李在一身白袍,温平危一身黑袍,手执青锋长剑,于翠绿竹林中凛然起舞。动作整齐划一招式默契相合,急时如雷霆骤雨,缓时如流云清风,翩若游鸿矫若惊龙,雪青色的剑光中竹叶纷纷落下宛若花雨,等到最后一招势尽,二人自竹枝顶部腾身落下,双手执剑单膝跪于山长身前,竹林当中的空地上,漫天竹叶悠悠扬扬,恰好拼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寿”字:
    “学生祝山长仙寿永享,福在长安!”
    温平危料想得没错,这份寿礼果真教山长喜笑颜开极为满意,心情畅快之下,特许书院学生放假一天,前往鬼谷山旁边的隆福寺参加祈福庙会。
    隆福寺庙会每月奉一、九举行,附近四五个城镇的居民都会前往寺庙中敬神还愿烧香祈福,上香的人多,灯市、小吃、歌舞表演更多,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书院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李在往功德箱内施了几分银两,准备进去殿内拜拜菩萨,转头问温平危:“长安,你来不来?”
    温平危双手后背抬起下巴:“子不语怪力乱神,所谓神明不过虚妄,我才不信这些。”
    李在笑,不与他争论这个,“那我进去上柱香,你稍等我片刻。”
    温平危点头:“去吧。”待李在进去之后,绕着寺庙闲逛,逛到后山时发现还有几座侧殿,因为位置偏僻些少有人来。四下打量一周,拎起袍角走了进去。
    李在上完香后出来,一时竟找不到温平危的踪影。寺庙建筑恢弘殿宇极多,寻了半天才在前往后殿的一方院子里迎头碰上,“长安你去哪了?教我好找。”
    温平危悄悄掸去袖子上的香灰,朝他走过去:“没去哪,闲来无事四处逛了逛。你拜完了?跟菩萨求了什么?”
    两人一同往寺庙外面走,声音越来越远:“求家中父母、书院夫子身体安康,求师兄弟们学业有成,还求我们两个能实现心中理想得偿所愿……”
    “求这么多,也不怕菩萨嫌麻烦不愿意搭理你……”
    “你又在浑说了……”
    长安的志向与自己不同,李在一直知道这一点。
    他向往天下山水,希望有朝一日游览列国,能凭借自己之力推动私学创办兴起;而长安则希望能入朝为官辅佐君王,除尽贪官奸佞,造福社稷百姓。
    志向不同,意味着他们早晚有一天要各行其路分道扬镳。而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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