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欧白姗依然在家里等厉承勋,却始终不见他来。
    爸爸临走前说,厉承勋会打电话给她。
    他并没有。
    忍不住先打电话过去,却是隆子明接的。
    “承勋还在公司?”欧白姗知道他没回家,顿时舒心许多。
    “白日里见了欧老,工作尚未完成,估计还要两三个小时。”
    “好的,我知道,你让他忙完来我这里一趟,宋教授的助理有了消息给我,是关于厉景望的。”
    “我会转达给厉总。”
    挂完电话,隆子明看了眼对面伏案工作的男人,手机开的是公放,他自然是听到了。
    见他无动于衷,隆子明不免好奇,“厉总,是关于景望大哥的消息,您不去听听吗?”
    厉承勋轻哼,“即便有了消息,她也不会给我,倒是我们安排在m国的人,有跟宋教授联系到吗?”
    “联系是联系上了,但是一听说要回国诊治,就说什么都不肯,低估了他对z国的仇视,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无法释怀。”
    “那就只能把我大哥送过去了。”
    “上次您跟董事长因这事谈崩了,他肯定不放心您,不会让厉景望出关,而且,疗养院那边他也增派了保镖,连我进去都要经过层层审核,还得电话请示董事长,程序不要太麻烦。”
    “程序麻烦一些也好,最起码我大哥是安全的。”
    厉承勋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我今晚过去欧家,自己开车,你下班吧。”
    “行。”隆子明面露担忧,“要不要我安排司机送您?您劳累一天了。”
    “不必了。”
    他说不必,隆子明自然不敢多劝,先行离去。
    ……
    零点,厉承勋下楼去地库,启动车子来到欧家别墅。
    车停在门外路上,他熄火下车,颀长身躯倚在车门旁,他探手进去取了烟和火机。
    风有点大,他侧着头,一只手捂着火苗,点燃了香烟。
    猩红一点在暗夜里一闪一闪的,映着男人冷峻的面庞,深邃的五官,忧郁的气质。
    漆黑的眼睛望着屹立在山林中的欧式白色别墅,眼底浮现着几丝带着甜味的回忆……
    在他阴暗的童年里,这些回忆称不上太美好,却成为那段纯黑岁月里唯一的色彩。
    是欧白姗带给他的。
    这,也是一直以来他放纵欧白姗的一方面原因。
    不然,按他的性格,他不会用他最为不齿的手段,辗转来去的算计她,他大可以雷厉风行的解决了她,让她彻底死心,彻底断了两人打小的感情,可他不忍心……
    他总是对她怀着期待,期待她变回从前那样,跟哥哥再续前缘,跟他像个真正的朋友一样,三个人不要介入长辈的恩怨之中,开心的度过余生,不好吗?
    期待,总是美好的。
    其实他自己也早已明白,他们,怕是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随着他和叶悠然感情的破冰,他越来越无法容忍她了,她也越来越不能等了。
    就像今晚,她通过欧道奇给他施压,他就不得不来。
    白日里,欧道奇一席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厉承勋听得出来里面的警告之意。
    第一次警告他,还是他擅自娶叶悠然,他先斩后奏,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后来还让叶爸免于死刑,欧道奇气愤不已,逼他离婚,他不肯,但是也不敢对叶悠然表现出任何情意,狠下心对她,看她哭,看她无助,看她忍气吞声,逐渐从活泼可爱的性子到后来的隐忍,淡然,冷漠……
    没人知道,那段日子他怎么过来的,宇阳找心理疏导师给他做了一年的辅助治疗。
    欧白姗的忧郁症是不是假装博取同情他不知道,但他,是真的快被逼疯过。
    “为什么不进去?”
    身后,传来一声冷嗤,阴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恶鬼低吟。
    厉承勋头也不回的,将手中烟蒂弹到了三米之外的垃圾桶里,“你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喜欢鬼鬼祟祟,尚承爵,做人光明磊落一点不好吗?”
    男人咬牙,“厉承勋,你以为自己又有多磊落?你做的那些事情,还不是跟我一样,见光死!”
    “我做了什么事情,你不是都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着瞒着你们。”
    “你是没瞒着,可那是因为你笃定别人玩不过你的手段!你不屑于让人知道!”
    厉承勋不语,双手插入裤袋,抬了下头,看向二楼窗口亮起的灯光,语气悠然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也不是没被人玩过,但不至于像你这么歇斯底里的质问对手,玩不玩得过各凭本事,你输不起,就不要玩!免得被人看低了!”
    语落,他浅浅一笑,“呵,从来也没高看过你。”
    “没高看过?”尚承爵从黑漆漆的角落里缓缓走出,站在厉承勋对面,楼上的光照着他眼睛,里面隐藏着一团怒火和质问,“我们三个人,名字中这个承字怎么来的,你敢否定?”
    厉承勋闭了下眼,掩去里面深深的痛意。
    尚承爵双眼瞪着他,“是你先摈弃我们,是你先背弃薄老司令,是你,都是你!”
    “你确认,都是我的错?”厉承勋的眼睛里也喷着怒火,“尚承爵,别说得那么冠名堂皇,在我之前,你就已经背弃了我外公!”
    欧白姗穿着洁白睡衣下来时,正好看到两头狮子一样的男人怒视着彼此,战火一触即发。
    她跑出来,狠狠的推了尚承爵一下,“尚承爵,都这个时候了,你在我家外面干什么?”
    尚承爵的视线落在她刻意拉低的领口上,她抹了粉,将他留下的暧昧痕迹全部遮掩了去。
    尚承爵心里窜起的火登时熄灭得无影无踪,瞬间恢复了往日的邪肆和冷酷,他一边嘴角挑起,狰狞的笑容让欧白姗心里有些发毛,将衣领往上提了提,“我父亲是让你保护我的,不是让你给我惹事生非的,快点回去吧!”
    “我是保护你啊,我怕你们孤男寡女的,万一干柴烈火,你身为女孩子,岂不是吃大亏了?”
    “你!”
    欧白姗气得下意识就想甩他一巴掌,却被尚承爵握住了手腕,把她往身上狠狠一拽,他声音冰冷一字一句道,“欧白姗,你再敢打我一下,下一次,你苦苦求饶我也不肯再心软了,一定会加倍的惩罚你,看你怎么再给我招惹别的男人……”
    欧白姗身上喷了增加情趣的香氛,他这么诱惑她,她受不了,如果不是厉承勋在,她肯定再跟他……
    欧白姗连忙将他推开,想要跟厉承勋解释,可是那男人已经无视他们,走进了大门。
    “姗姗,想要吗?就在这里,我满足你!”尚承爵说着,就上前来,对她动手动脚。
    欧白姗尖叫着打他,“尚承爵,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就告诉我爸爸,让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他最宠我了,我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这句话,成为他的魔咒,已经快要得逞的男人,戛然而止。
    他不甘心的,撤了手指上的动作,发出一声冷笑,“d妇,你就等着玩火自焚吧,他是不会给你的,到时候,你叫我来我也不会给你了!”
    高大身躯转身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欧白姗急匆匆进门上楼。
    家里的佣人被她刻意支开,此刻,这栋别墅里,只有她和厉承勋,就像,夫妻一样。
    欧白姗推开一道房门,厉承勋侧身站在窗前,看着桌上的照片发呆。
    照片是三人为数不多的一张合影,穿着一身滑雪装备的厉景望和厉承勋勾肩搭背站在雪场,欧白姗在后面跳起来,双手分别搂住两兄弟,那时候,三人脸上的笑都是真切发自内心的……
    他没想到,欧白姗竟然还保留着这照片。
    心里划过一股暖流,他抬手,擦了擦相框的玻璃镜面,上面没有一点灰尘,照片也是崭新无比。
    欧白姗的手,覆盖在他的大手上,见他没有躲开,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承勋,你很多年没来这里了,你看,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是不是?就连你和景望定制的那张kingsize的大床也在,我每年都会让人过来维护的。”
    kingsize的大床,是厉景望专门定制的,两兄弟都很高,而且,他们关系好到,可以分享同一张床,长大后,难得在一起,吃饭睡觉总是要在一起……
    厉承勋扬唇溢出一抹笑,将照片放下,顺势也抽出了手,反握住她的手,“姗姗,我们谈谈?”
    手上的温度暖暖的,欧白姗还未来得及开心,就抬头对上他的注视,沉黑的眼眸泛着柔和坚定的光芒。
    欧白姗突然就怕了,她微微摇头,“这么晚了,先睡吧。”
    她转了个身,突然脚步不稳,身体往他靠过来,厉承勋托住她,“欧叔叔说你不舒服,看过医生了吗?要不要我请宇阳过来?”
    “不用了,我就是积郁在心,无法纾解,关于你哥的,关于我们孩子的,承勋……”她趴在他胸口,双手搂住他的腰,徐徐说道,“承勋,你哥出事之后我们心情都不好,我也理解你,但是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我喜欢你,你知道的,现在我们有了孩子,而你哥醒来的希望也很渺茫,我不想再耽误我们彼此了。”
    怕厉承勋拒绝她似的,她紧接着又道,“我们以前不能结合在一起,是家族声名的拖累,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都不容易,大家也有目共睹,我们这时候结合在一起,他们是不会反对的。没有外界的口诛笔伐,家族这些人,应该也不会成为问题,你爸爸,你妈妈,我去跟他们说……”
    她眉飞色舞的说着未来的打算,厉承勋却听得心凉如水,她果然,还没放弃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
    厉承勋眼神微眯,飞速闪过一抹狠绝,欧白姗太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向往中根本没注意到,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我们连孩子都有了,难道你忍心让孩子以后喊你叔叔?”
    厉承勋声音沉冷似冰,“外界的看法,家族和个人的名声,从来不是我们在一起的阻力,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
    “一方面,是我不能背叛我哥哥跟你在一起,另一方面,是我爸妈,绝对不允许我们走到一起。”
    “我妈的性格你知道,墙头草一根,咱们就不说她了,我爸允许你跟我暧昧不清,允许我们生下孩子,为什么?因为他想看到我因为女人,因为后代,过得混乱放浪,成为外界眼里的社会蛀虫,总之,能够给我添乱的事,他非常乐于去做。”
    “但他绝对不会让你,在法律上,成为我的妻子。他最爱的儿子,不是我,是厉景望!你若是嫁给我,他将坐卧不宁,唯恐我得了欧叔叔的助力,联手对付他。”
    “姗姗,相信我,你我若是结婚,我爸宁愿毁了你我,然后与欧家玉石俱焚,自然,你爸爸也无法幸免。”
    厉承勋一番话让欧白姗头皮一紧,“你觉得我爸爸对付不了他?”
    “别小看了百年厉家的底蕴,他为什么要抓着厉家家主之位不放?因为厉家绝对不是表面上看来,只有一家嵘锦集团,维系着一个家族的兴衰,厉家暗地隐藏的势力,是你我都无权接触的……”
    如果只是厉承勋一家之言,欧白姗绝对不是相信,但是,这件事情,她曾经听爸爸提过。
    爸爸只是怀疑,而厉承勋似乎很肯定。
    曾经,在厉家二老去世前的那一个月里,正是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厉邵元被家族内部的人联合外人绑架过,那个人是三叔公的同胞兄弟,公司一度陷入困境,股票跌停,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以为厉家再无力回天,可是这个时候,有一大批调查不出背景的人往公司注资,且金额大到直接影响到股价,股价奇迹般的回升,后来,厉邵元也完好无损的被送回厉公馆,而三叔公的同胞兄弟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无人见过他。
    所有人都问厉邵元,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却矢口不提。
    曾经,欧爸怀疑过,是不是厉承勋和厉景望兄弟俩联手。
    但是那时候他们两个羽翼未丰,根本没有那么雄厚的金钱资本,也不能做到销声匿迹,欧爸至今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成了z国五十年来最为离奇的一件事。
    难道,厉家背后真的有一股神秘势力支撑着整个家族长盛不衰?
    欧白姗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几步,“承勋,我们该怎么办?”
    “你已经得到了孩子,就不要再妄想别的了,好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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