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闻言,已经语不成词了。
    大人想给夫人送荷包,还要以隔壁楚二公子的名义相赠,这事儿……很玄乎啊。
    如影惊讶片刻之后,非常严肃道:“是!大人,属下明晨一早就去京城最好的荷包铺子挑选一二,一定会让夫人满意。”
    梁时轻应了一声,又吩咐道:“届时荷包里应该放那些东西,你明白的吧?”
    如影很为难,他虽是身手极好,也有谋略,但从不知如何哄的女子高兴,他当真不明白的,“大人,您的意思是?”
    如影:“……”真的不太明白啊。
    梁时道:“放几味奇特的香料进去,另外在其中加入“幻浮生”,听清楚了么?”
    如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很纳罕,大人究竟是有什么癖好?还想继续给夫人下.药?
    如影绷着脸应下,“是!大人!属下一定照着您的吩咐去办。”
    梁时去了后院,将梁温等人亲手誊抄好的经书皆烧了。夜风沁凉,吹起丈许高的火花,他看得出神,仿佛那人就站在火中冲着他笑。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那家伙害得他好生断肠!如果颜如玉真的与她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系,梁时以为,他肯定会死死纠缠她一辈子,让她欠他的,加倍还回来!
    是以,梁时又折回了寝房,他重新躺在了地铺上,这个后半夜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
    次日一早,楚翘准备登门吴家,替两个继子去说项。
    梁云翼与梁云奇总不能一直在家中禁足,加之楚翘认得吴家老太太,还赠过香料给她。所以,她便让阿福去向梁时传达了自己要出门的意思。
    本.朝五日一上朝,梁时今日并没有急着去吏部衙门,他依旧在等着机会试探楚翘。
    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了,梁时便对阿福道:“好,我与夫人一道去一趟吴家族学。”
    阿福原本对自家二爷不抱希望,闻此言,她觉着二爷对夫人好像不太一样了。就拿今晨来说吧,二爷每日晨起都要练剑,鸡鸣十分就起了,但今日动作却是格外轻缓,离开屋子之前还往幔帐内看了一眼。
    即便阿福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纠缠,但也瞧出了二爷的眼神着实与以往大有不同。若说二爷曾经的眸光像是淬了一层冰渣子,今晨的眼神就是三月的春风了。
    他此前也在夫人屋里夜宿过,但离开时却是面目阴沉,煞气十足。
    阿福忙笑道:“奴婢这就去通知夫人。”
    阿福前脚刚离开梁时的书房,如影便手捧一只精致的荷包走了进来,他是个大老爷们,这还是头一次碰触女子所用之物,方才去荷包铺子里挑选时,麦色的肌肤都涨红了,他目不斜视,绷着脸道:“二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属下按着您吩咐添了“幻浮生”进去。”
    梁时接过那只玫红色荷包,他嗅了一下,“幻浮生”的气味的确被遮盖住了,他这才评价了一句,“难看。”
    如影:“……”他已经尽力而为了!
    这厢,楚翘听到消息时,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昨晚。
    梁时的行径太不寻常了,这让她不得不多思。
    阿福这时催促道:“夫人,二爷已命人备好了马车,您可别让二爷久等了。”
    按理说,楚翘此番外出是为了给两个继子说项,梁时身为三品大员,由他出面,事情肯定能事半功倍。
    想来,吴家老翰林也实在是愚钝,既然梁府已经今日不同往日,怎的还为难梁家的孩子?上回倒是很给程家面子!
    楚翘稍微捯饬了一番,她天生爱美,不过碧色的衣裳肯定是不能再穿了,看梁时那个架势好像不准旁人穿碧色。
    第38章 夫妻同心
    楚翘来到府门外时,梁时已经上了华盖珠翠的马车,马车外面挂着的“梁”徽牌浸在一片晨光之中,鎏金边缘闪着奢贵的金光。威严矜贵的派头一气呵成。
    而梁云翼与梁云奇兄弟两个则老实的站在马车一侧,他二人见着楚翘,恭敬的唤了一声,“母亲,您来了。”
    楚翘应了一下:“嗯”。之后,母子三人悄无声息的确认了一下眼神,楚翘便由阿福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梁时端坐着,两腿大长腿格外引人注意,就那么大刺刺的摆在那里,他一身墨绿色常服,用的也是墨玉冠,他的相貌本就俊美,整个人散发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贵气度。
    梁时面目冷峻的看了楚翘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只不过,这眼神好像比此前温和多了,楚翘自然是留了一个心眼,她在厢椅上落座之后,问了一句,“二爷,老大和老二也去吴家致歉?妾身怎的没有瞧见马车?”
    总不能让两个孩子走过去吧?
    楚翘这话刚说出,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隔着一层青山纹络的帘子,楚翘看见两个继子当真一路行走跟了上来。
    楚翘登时哑然,此刻再次瞧着梁时,方才的那点仅存的好感再一次消失殆尽了。即便他长的再好看,但也是座没有人情味的冰雕。
    两个继子虽是身段高大,但瞧着实在是清瘦,她知道梁时这是在继续变相的惩戒他二人,梁时他太狠了。而且狠的不动声色。
    楚翘未作他言,她甚至怀疑这个时候惹怒了梁时,他会让她也下去徒步行走。
    这辆马车内的空间并不狭小,但因着梁时的存在,逼仄之感十分明显。楚翘的身形娇小,她老实本分的坐在梁时对面就更显得唯唯诺诺了。
    但这也只是外表,在楚翘不可抑制的臆想之中,已经将梁时骂了数遍。
    马车驶出恒顺胡同之后才渐渐平稳,楚翘正掉以轻心时,梁时的手突然伸了过去。
    楚翘身子一僵,防备的同时,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的做贼心虚,“二爷,您要作何?”
    梁时鹰眸微眯,眼前这小妇人身上存了诸多疑点,她的行径完全不像一个出自小门小户的庶女,而且她更没有理由急切的想和离,她想要离开梁家的目的是什么?
    这两年的苦日子都能熬,如今他回来了,她却急不可待的想走?呵呵……最好别让我抓住了把柄!
    梁时攻于心计,当猎物调皮使诈的时候,他愈发有耐心步步图之。
    小妇人脾气倒是不小,但是着实没什么力气,梁时很轻易就抓了她一只小手过来。
    他微微垂眸,看着掌中那只小而温软的手,她看着纤细,手上却是肉嘟嘟的,如若无骨,捏在掌中,别具一格的触感。梁时抬眸看了楚翘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很怕我?”
    她怕他么?想当初她是皇太后,他只是臣子,他还得向她行跪拜大礼!
    楚翘眨了眨眼,很显然眼下她真的是害怕的,她对过往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害死了。梁时这人最是不信鬼神之说,以他的脾气,多半会将她给捆绑起来,当做妖人给烧死。
    打完腹稿之后,楚翘认真道:“二爷雄才大略,义薄云天,非寻常男子可比,妾身自是敬畏的。”
    楚翘一语刚落,梁时鼻音出气,冷哼了一声,“小骗子!”
    楚翘:“……”他在骂她,可这语气……有点瘆人啊。
    梁时不知从哪里取了一只荷包过来,他一手握着楚翘的小手,另一只手将荷包放在了她手上,道:“你与隔壁楚二公子是什么关系?”他又在试探她。
    楚二公子楚远风流倜傥,相貌卓群,虽是红颜知己颇多,但他在某种程度上却是一个好男儿,因为他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跟过他的女子。
    据梁时所知,这两年以来,楚远对眼前这小妇人可谓是“掏心挖肺,百般讨好”,换做任何一个寡妇都难以抗拒。
    可偏生这小妇人却距楚远以千里之外,这其中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小妇人另有心上人,但梁时已经查明,小妇人已经对曾经的未婚夫心死如灰,否则前阵子也不会直接将祝英山驱逐。这第二……小妇人明知楚远是谁,所以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
    楚翘僵住了,但很快就准备好了措辞,“二爷,您说这话是何意?您这是打算置妾身于何地?妾身从未给您带过绿帽子的。”
    梁时神色微妙的变化了一下,“……是么?我怎么听说今晨楚二公子派人送了一只荷包过来?”
    确有此事,楚翘也不知道二哥他又想干什么?竟然堂而皇之的让丫鬟给她送了荷包,楚翘当然不能接受了,她又怕将事情闹大,影响了二哥,所以就只字未提,将荷包放进了箱笼里,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被梁时给知道了。
    梁时见她中计,接着徐徐诱之,“怎么?你能接受旁人的荷包?我的就不行?”
    楚翘看着梁时塞进她手里的荷包,心情甚是复杂,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一个陷阱,可她好像必须要往里跳才成。
    楚翘嗓音糯糯的应了一声,强行让自己羞涩了一下,“那好,妾身收下便是了。”
    她看了一眼那只玫红色的荷包,样子当真不甚好看,她正要将荷包收起来,梁时那独有的醇厚嗓音从她头顶传了过来,“你是自己戴上?还是我帮你?”
    他赠她荷包?还要让她随身携带?
    果然是个陷阱!
    面对这样的梁时,楚翘没有直接反抗的能力,搞不好还会折损了自己,楚翘识时务道:“妾身自己来。”
    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不情愿,她很快将荷包戴上了。自然了,她不会这么傻的听话,待从吴家族学回来,她再摘下也不迟,梁时总不能一直盯着她吧?!
    见楚翘无比顺从的将荷包系在腰带上,梁时唇角微动,未作他言,他当然也知道小妇人是在敷衍他。不过没关心,他眼下很有耐心。
    半个时辰之后,梁府的马车招摇的停在了吴家族学大门外,梁时只带了几个贴身随从,气势并不大,但他的出现无疑引起了一阵骚.动。
    吏部侍郎是谁都想巴结的人物,吴家人也不例外,到了此刻,楚翘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不由得多看了梁时一眼,却见他眉目清冷,负手而立的站着。当吴家人出面相迎时,他才双手抱拳,道:“老先生,我梁某人今日是携妻儿登门致歉的。想必老先生也知贱内与犬子这两年疏于管.教,若是多有得罪,还望老先生海涵。”
    楚翘:“……”她也犯错了?梁时今日随她一道过来,就是这个缘由?他是故意的!
    梁云翼与梁与奇兄弟两个看不下去,奈何当着父亲与老夫子的面,他二人尚且不敢站出来替母亲说句好话。
    父亲也不晓得怎么想的,连母亲也拉了过来致歉,妇道人家脸皮子本来就薄,父亲太不会怜香惜玉!
    梁云翼与梁云奇并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二人此刻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而是忧心长此以往下去,父亲他会失去了人心啊!
    这厢,梁时与楚翘等人被请入了吴家。
    楚翘作为一个“犯错的母亲”,她从头至尾保持着沉默,任谁瞧上去,也以为她是真心悔过了。
    吴家老翰林与梁时的老师徐谦曾是同僚。
    徐谦的死,坊间流传了数种谣言。其中,多数人都认为是梁时为了权势,而害死了自己的老师。
    吴老翰林年事已高,算是德高望重,但朝廷中人,有几个是真正意义上的贤德之辈?
    吴老翰林面色不佳,两撇花白色山羊须颤了颤,道:“梁家两位少爷天资聪颖,但实在顽劣,梁大人有所不知,这二人将书院的教书先生画成了话本,还流传了出去!他二人可曾将恩师放在眼中?又可曾礼遵圣人之言?梁府也是诗礼之家,对子嗣可谓疏于管.教!”
    吴老翰林倚老卖老,将梁府上下骂了一通。
    梁时非但不怒,反而一笑,“老先生也知,我这两年不在京城,贱内是个妇道人家,出自商户,识字不多,难免对犬子管教不严,日后这种情况绝不会再犯。”
    三品大员都这般好说话了,吴老翰林只好点到为止,又见梁时身侧的梁夫人模样懵懂,一看也才十来岁的光景……吴老翰林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这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了结,身为世家子弟,更应尊师重道。
    梁时却笑道:“老先生放心,我梁某人一定妥善处理此事,流传出去的话本会一应找回来。”言罢,他侧头对楚翘道:“是吧?夫人?”
    楚翘还能说什么呢?她上辈子身份高贵,从未对任何男子趋炎附势过,当今皇帝还得喊她一声“母后”,如今在梁时的淫.威之下,她选择不去硬碰硬,相当贤淑的笑了笑,“夫君说的是。”
    两人皆是皮笑肉不笑,吴家老翰林一向都是见好就收,暂时答应留下了梁云翼与梁云奇两兄弟。
    是以,梁时与楚翘便双双离开了吴家。
    时辰已将近晌午,但马车却并没有直接往恒顺胡同的方向而去,楚翘不晓得梁时要去哪里。
    腰上的荷包散发出让人分辨不出的气味,整个马车车厢内皆充斥着一股杂揉在一块的奇香。
    梁时今日一直没有闭目养神,这让楚翘很是为难,她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看了。
    所以,小眼神一直飘忽不定。
    梁时自然知道她的心虚,他看着面前这张明艳的脸时,又想起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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