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芝见自己的亲娘看自己怎么看怎么好,不由笑了。
    见屋子里只有她们母女俩和翡翠,秦兰芝便压低声音问秦二嫂:“娘,万儿这小丫鬟怎么一天到晚往简家跑?”
    秦二嫂也皱起了眉头:“万儿有些不稳重,不过家里一直缺人手......”
    秦兰芝看向翡翠:“翡翠,你这几日好好看着万儿,看她到简家到底是去做什么,若是她有什么不妥,赶紧告诉我!”
    翡翠忙答应了一声。
    秦兰芝想了想,看向秦二嫂:“娘,咱们家里其实缺一个做粗活的跑腿婆子,这几日得空就请了牙婆过来,让她帮忙寻个做事妥当的婆子和小丫鬟吧!”
    秦二嫂知道女儿说的在理,便点了点头,道:“万儿当初就是小石桥那边的牙婆高嫂子送来的,有些不妥,这次我找官媒吴妈妈好好打听打听再说吧,官媒毕竟更可靠些!”
    秦兰芝这才不说了。
    她好几次看到万儿在和简家的小莲嘀嘀咕咕,总觉得不太妥当,得赶紧把这个万儿打发了,另寻一个嘴严稳妥的丫鬟和一个勤谨的婆子在家使唤。
    到了下午,秦兰芝重新洗了脸,脂粉不施,梳了个桃心髻,没插戴首饰,只用石青帕子包了头,另换了身白绫窄袖夹衣,系了条石青松江布裙子,换了双适合走路的毡底绣鞋,便下去让秦二嫂看。
    秦二嫂一见,先是瞪大眼睛,接着就笑了,揽着兰芝纤细的腰肢:“兰芝,如此甚好!”
    兰芝从小就爱漂亮,喜好妆饰,如今能如此荆钗布裙不施脂粉,可是极难得的啊!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没那么显眼了。
    因担心万儿不妥当,母女两个就留下翡翠和万儿一起看家,自己拎着药箱出门了。
    到了南大街的慈安堂,秦二嫂留下两盒秦氏止血膏代卖,又自然而然地介绍兰芝给铺子里的王掌柜认识:“王掌柜,这是我女儿大姐儿,以后她跟着我做这制药生意!”
    又向兰芝介绍王掌柜:“大姐儿,这是你王伯,以后咱们来送药买药材,就找你王伯!”
    兰芝端端正正屈膝行了个礼:“见过王伯!”
    那王掌柜是秦二嫂多年的生意合作伙伴,也和福王世子有关联,自然知道这位秦大姐儿先前进了福王府做了端懿郡王的姨娘,如今被从王府赶了出来。
    见秦兰芝没有以泪洗面自怨自艾,反倒大大方方出来卖药挣钱,王掌柜心中也是感佩,便道:“秦二嫂,既然是自家侄女,没说的!”
    这几日万儿觉得有些不对,似乎秦家的人都在提防她似的,再去简家的时候,便和小莲说了。
    小莲待简青晚上从县学回来,把万儿的话告诉了简青。
    简青听了,沉吟片刻,心里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便揽过小莲亲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我有一个法子,你......”
    林文怀赵郁一行人一路水路走到了尉氏县,这日因为林文怀要上岸办事,他们的大船停泊在了尉氏县码头。
    赵郁有心看看这京畿之地的民风民情,让知书交代了船上的管事一声,预备带着白佳宁上岸看看。
    白佳宁拿了把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慢悠悠摇着走了过来,却见赵郁穿着件石青松江布道袍,头上用石青带子绑了乌鸦鸦长发,越发显得肌肤白皙目若寒星,便笑了起来:“我的二哥,你打扮成这俊俏小书生模样做什么?难道要勾引谁家的小媳妇么?”
    赵郁看了白佳宁一眼,见他一副纨绔打扮,懒得说他,便道:“你选两个身手伶俐些的随从跟着。”
    白佳宁最是惜命,笑嘻嘻道:“放心吧,我今日带的两个人都是我二哥从军营里给我选的,都是上过战场的!”
    赵郁知道白佳宁的嫡亲二哥白佳昊在西北军中,是有名的军中悍将,手下颇有些能打的士兵,最重要的是,白佳昊疼爱幼弟白佳宁,一定会派得力手下保护白佳宁,便放下心来,也不揪着白佳宁去换衣服了。
    尉氏城颇为繁华,街道干净,人烟阜盛,市井热闹。
    赵郁一边逛,一边打探,发现尉氏县知县张静宇善于治理地方,专治地方各种地痞混混和无良士绅,虽然严刑峻法了些,可是尉氏县百姓安居乐业,勤谨向上,说起来就没口夸赞本县父母官。
    白佳宁却是在寻找生意门路。
    逛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悄悄道:“二哥,这尉氏县街上的人,要么穿丝绸衣服,要么穿粗布麻布衣服,很少有人穿松江布,倒是可以试着在这里开一个松江布店,这里有运河码头,运货过来倒是不难!”
    赵郁点了点头,道:“倒是可以试试,不过开店以前得好好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别的特殊缘由。”
    两人说着话往回走,知礼和白佳宁的两个随从跟在后面。
    眼看快走到码头了,谁知风就突然起来了,接着就噼里啪啦下起了急雨,赵郁忙拉着白佳宁进了道边一个小茶棚里避雨。
    茶棚是麦秸秆搭成的,甚是简陋,棚下只有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子上坐着两个落魄书生在聊天。
    赵郁虽然讲究,在外却愿意将就,便吩咐茶棚老板上来一壶大叶青茶,让知礼和白佳宁的两个随从也都在桌边坐下,主仆五人一起等这阵子急雨过去。
    雨越来越大,雨滴子落在外面的土路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路上的尘土被雨打湿后特有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赵郁默然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高粱地和玉米地,心道:这时候农民应该刚收了玉米和高粱,正是晾晒时候,这雨若是下久了,这些玉米高粱怕是要发霉......
    白佳宁悻悻地盯着茶棚老板送上来的粗瓷茶壶茶杯看了看,又掀开茶壶盖往里看,发现里面泡的是最便宜的大叶青,简直再也不能忍了,放下茶壶盖陪着赵郁发呆。
    邻桌上那两个书生在喁喁说话,其中一个蓝衣书生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桌面上一边画图,一边讲解:“......刘兄请看,这就是河西走廊,是咱们大周通往波斯那边的必经之路,往这边通往波斯,若是往这边,能一直走到若马帝国,如今这条道路被西夏阻挡住了,若是能够打通这条通道,咱们大周就有险可据,西夏铁骑再也不能长驱直入烧杀劫掠,而且咱们大周的丝绸瓷器也可以通过这里卖到波斯,卖到若马帝国,换回他们的香料珠宝马匹......”
    蓝衣书生叹了口气,道:“我走遍西北,游历西域,考察山川河流,绘下西夏和西域的舆图,回到大周想要献给朝廷,却被武丞相府的人当成疯子赶了出来......”
    另一个赭衣书生却笑了起来:“我说王贤弟,你可真是淡吃萝卜白操心,明明是个小老百姓,却关心这国家大事!哈哈!这些事和我们老百姓有何关系,就算是西夏铁蹄踏进了京城,倒霉的也是他们那些达官贵人,和你我何干?哈哈哈哈!”
    赵郁听到这里,忽然起身,端端正正向蓝衣书生一揖:“这位先生,在下姓赵,能否请教一二!”
    他一直对西北那边的形势感兴趣,没想到居然还有同好,自然要好好请教一番了。
    那书生见是一个清俊小哥来向自己请教,心中起初还有些疑惑,聊了一会儿之后,发现这位小哥瞧着年青,却颇有见地,当下大喜,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聊了约莫半个时辰,眼看着该到开船时候了,雨也停了,赵郁便从知礼那里要过自己的荷包给了这位王先生,态度诚挚:“在下正寻找一位先生帮忙处理文书事宜,先生若是有意,请五日内到京城延庆坊柳条巷胡宅,报上贵姓即可!”
    这荷包里有五六两碎银子外加二十两银票,足够这位王先生盘缠一段时间了。
    那王先生神色凝重,接过荷包,拱了拱手,目送赵郁等人离开。
    白佳宁一边走,一边调侃道:“二哥,你若是想请人处理书信文书,随便多少家世清白的秀才可以聘请,怎么看上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穷酸?”
    赵郁这会儿心情甚好,微微一笑道:“这位王先生见识广博志向高远,且双目清明眼神坚定,并非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穷酸,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亲王庶子,却也希望能为国为民踏踏实实做一些事情,像王先生这样的大才,缺的只是一个进身之阶,而这件事他倒是可以帮忙。
    赵郁一行人到了京城,白佳宁自带着人回长公主府了,赵郁也要告辞,预备先回京中王府沐浴换衣,再递牌子进宫觐见,却被林文怀拦住了。
    林文怀笑容温和:“郡王,陛下得知您进京,怕是已经在延福宫等着了!”
    赵郁一愣——皇伯父到底有什么事?怎么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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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赵郁在心里挣扎了一下,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道:“林叔,我不沐浴更衣就没法子去见皇伯父。”
    林文怀早知赵郁好洁成癖, 而且颇重仪容, 心中暗笑, 面上却甚是和气:“郡王难道要陛下等着么?”
    又道:“郡王是陛下嫡亲的皇侄, 就算在延福宫沐浴, 也没有什么不妥!”
    林文怀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赵郁也不好再说, 却坚持回舱房换了郡王常服,这才坐了来迎林文怀的大轿, 一起进了城, 往皇宫方向去了。
    庆和帝正在大庆殿与阁臣议事, 听白文怡回禀说林文怀陪着端懿郡王过来了,正在延福宫候着, 心中欢喜, 忙让丞相武应文代为主持, 自己则带着白文怡匆匆回了延福宫。
    赵郁匆匆从偏殿洗过澡出来,浑身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听到外面声音,忙与林文怀一起出去迎接。
    庆和帝含笑打量赵郁, 见他虽然戴着束发金冠, 可是鸦黑头发分明还是湿的,脸上也带了些水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似的, 稚气得很,不由笑容加深:“阿郁,你来了,平身吧!”
    赵郁起身,乖巧地陪着庆和帝进了延福宫正殿,待庆和帝在御榻上坐下,他这才也在一边的锦凳上坐下。
    庆和帝絮絮问了赵郁几句话,不由自主又问道:“阿郁,上回给你的零用钱花完没有?朕再给你些吧!”
    赵郁单等着庆和帝这句话呢,当即灿烂一笑,小虎牙闪闪发光:“皇伯父,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
    他把自己上次得了八千两银子,又找狐朋狗友凑了两千两银子,总共得了一万两银子,拿去买卖仓钞盐钞之事说了,然后从袖袋里摸出那三万两银票让庆和帝看:“皇伯父,我赚了这么多呢!”
    庆和帝:“......”
    白文怡和林文怀在一边侍立,见状都为赵郁捏了一把汗。
    赵郁从小在父亲福王那里动辄得咎,却没有变得唯唯诺诺,反而养成了一种牛性——我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完——因此他明知此事涉及庆和帝与丞相武应文正推行的盐钞新政,依旧要把这件事掰扯清楚,免得盐钞新政推行全大周,得利的是武应文背后的武氏家族和太子赵曙的外家、孟王妃的娘家孟氏家族,受苦的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他认认真真看向庆和帝:“皇伯父,我原本预备拿这三万两做本钱,一万两送礼,两万两买仓钞,把这生意继续做下去,可是转念一想,我没什么人脉,都可以赚这么多钱,那有人脉的人若是开始行动的话,就要垄断大周的盐了,不知道要赚多少钱呢!”
    赵郁不顾庆和帝越来也青的脸,抿嘴一笑:“所以我不打算做仓钞盐钞生意了,我打算做丝绸、茶叶和粮食生意!”
    庆和帝拿起手边的一柄玉如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在赵郁脑袋上轻轻打了一下,道:“阿郁,你且等等,让皇伯父想想!”
    赵郁乖乖闭上嘴,眼睛清澈如水,静静看着庆和帝。
    他这个皇伯父治理国家手段极硬,动辄抄家灭门,不过待他很是慈爱,比他亲爹福王要和蔼可亲得多,因此赵郁并不是很怕。
    庆安帝起初打算推行仓钞盐钞新政,朝中便有不少大臣反对,却没人能像赵郁这样简单直白直观地把推行盐钞新政的弊端展现在他眼前,因此他打算好好想想这件事。
    他一抬头,见赵郁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等着自己慢慢想,心里一下子软了,便道:“你既然进宫了,就御熙殿给德妃请个安吧!”
    待他想好了,再和赵郁说话。
    赵郁忙起身道:“皇伯父,后宫——”
    外男进入后宫,他总觉得不太妥当。
    庆和帝笑了:“你这孩子......让白文怡带你去吧!”
    他正好要有话要问林文怀呢!
    这会儿正是午后时分,后宫嫔妃大约正在歇午觉,赵郁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
    白文怡引着赵郁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女贞林:“郡王,这里有个小道,小道走到尽头,恰好就是御熙殿后面,走这里去御熙殿,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
    赵郁无可无不可,反正白文怡是皇伯父亲信,总不会坑他。
    两人带了小太监眼看着要走出女贞林了,忽然便见到有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差点迎面撞上。
    那人秀美若女子,衣饰华丽,正是大周朝的皇太子赵曙,庆安帝唯一的儿子。
    赵曙定睛一看,见是赵郁,也是一愣:“阿郁,你何时进宫的?”
    赵郁鼻子一向灵敏,马上闻到了对方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味,面上却笑吟吟拱手行礼:“见过太子哥哥!”
    赵曙是庆和帝十四岁那年得的,生母是如今福王府孟王妃的嫡亲姐姐孟良娣,却早就亡故了。
    他今年二十二岁了,生得甚是秀美,性子也有些绵软。
    寒暄几句之后,赵曙定了定神,告辞去了。
    赵郁一边往前走,一边想:太子身上到底是什么气味?宫里既无太后又无皇后,太子到后宫做什么?他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这里不是御熙殿的后面么?
    待走到御熙殿后面,赵郁忽然想了起来——赵曙身上的奇怪气味,正是男女之事后特有的气味!
    赵郁抬头看看前方的御熙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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