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酒后,弘昼炫耀,将这虎符给弘时看过。弘时便待弘昼更加亲密。偏巧前一阵子弘时在雍正跟前提了整顿八旗军务之事,雍正便将此事交给弘时去办。这几天八旗旗主纷纷带兵入关,兵丁自然不能进城,只能暂住南苑与丰台大营。这一阵子弘历去了江南李卫处“学差事”,弘时便寻了借口拉了弘昼一同去丰台大营“看看”。
    可是弘时拉弘昼过去,哪里会是好意,不过是假传圣旨,让丰台大营能够容纳八旗兵丁入驻,并将指挥权交出罢了。偏生弘昼身上带着虎符——
    昔年十三阿哥管辖驻京诸将,曾经言明,若不是他亲身而至,唯一可认的,便是虎符,便是持虎符之人。丰台大营的主将核对虎符无误,自然信了弘时的鬼话。
    弘昼就算是再机灵,到底是个孩子,弘时设了套让他跳,一转头便恐吓他几句,便以为弘昼会就此住口了。弘昼心中不安,他原没想着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但就是想来十三叔府上探视一下叔父,旁敲侧击几句,看看能不能得个意见。岂料他在这里遇见了石咏。
    “什么?”十三阿哥右手握拳,重重地在炕桌上一捶,随即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大咳几声。石咏与弘昼齐齐被吓住,一起冲上来扶住十三阿哥。
    岂料十三阿哥却就此扶住石咏的手,整个人强撑着坐了起来:“不行,这样不行——”
    他转脸望向石咏,紧紧盯着石咏,寒声问:“茂行,你说的是,今日隆科多也已回京了?”
    在这一刻,十三阿哥虽然病体支离、面泛潮红,但是他眼中突然有了光彩,似乎在这一瞬间已经将整个局彻底看透了。他抬头望向石咏,冷静地道:“明日一早圆明园勤政殿的朝会,皇上就会与下五旗旗主共议整顿八旗军务之事。咱们……就只有这一夜的时间了。”
    十三阿哥说这话的时候,石咏抬起头,果然见玻璃窗外暮色沉沉,夜幕开始降临。果然就只有一夜的时间了,可若不是机缘巧合,今儿叫他在这儿逮住了弘昼,他们连这一夜的时间都不会有。
    而与此同时,弘昼脸上兀自挂着泪水,却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叔父,口中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咱们?”
    原来,适才十三阿哥说话的时候,也一样将手伸出去,握住了弘昼的手,握得紧紧的,甚至他指节发白,而弘昼也因为手上的力道而陡然清醒过来。
    “对,咱们!”十三阿哥肃然颔首,“不过弘昼,我能不能相信你?你师父能不能相信你?你皇阿玛能不能相信你?”
    弘昼至今犹未回过神来,半张着口。这孩子万万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十三阿哥竟然还愿意相信他,再给他一个机会。
    “这是你唯一……自己救自己的机会!你明白吗?”十三阿哥说得动情,眼中微微含泪。
    弘昼毕竟是皇家的孩子,也不是吃素的,看见十三阿哥与石咏如此紧张,心里转了两转,也明白过来了,当场在十三阿哥面前一跪,泣道:“十三叔,侄儿之前错了,大错特错,简直万死不能赎前愆。如今但凭十三叔吩咐,侄儿绝不会再辜负十三叔了。”
    十三阿哥一把将弘昼拉了起来,强抑着胸中翻腾的血气,对弘昼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十三叔要给你的,是一桩苦差事!”
    弘昼伸手拭泪,一脸可怜巴巴地道:“都在这节骨眼儿上了,侄儿哪里还敢怕苦?”
    十三阿哥点点头,随即神色转厉,对弘昼说:“我会命人护卫你,你连夜赶去清河大营,收了他们的统辖权,明日一清早,带同清河大营的主副二将,赶赴圆明园勤政殿,拜见你皇阿玛!”
    弘昼一听这个,一下子被吓住了,半天方小心翼翼地说:“十三叔,侄儿……侄儿不知自己能不能行。”言下之意就是没半点信心。
    十三阿哥一虎脸,怒道:“爷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带兵了!再说你有爷的虎符在,旁人谁敢不听你的?”
    弘昼一吓,到了此刻,他已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上,当下冲十三阿哥拜了拜,应下了这安排。十三阿哥随即吩咐人进来备马,护送弘昼出发。
    弘昼依依不舍地转回头来看着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却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缓缓地道:“不过是记住十三叔以前教你的……算来不过是‘恩威并施’四个字。去吧,你不会差的!”
    弘昼听见十三阿哥这样说,瞬间生出些信心,冲屋里的人重重点点头,拱手道:“十三叔……师父,我去了!”说着,弘昼转身,大踏步走出怡亲王府的外书房。
    弘昼背后,十三阿哥轻轻松了一口气,面上再次流露出疲态与病容,半阖上眼,有气无力地问石咏:“茂行,你刚才提到你家大舅是哪一旗的?叫什么?带了多少人去的丰台大营?”
    石咏还真不知道他大舅是哪一旗的副都统,回忆了一下当时在城外见到的八旗兵丁旗号,才想起来是镶红旗,便一一答了十三阿哥的问话。
    十三阿哥有气无力地苦笑道:“茂行,好在有你这一门亲,回头我去丰台大营,就只托词说是去寻你舅舅,先安抚你家大舅,然后再说其他四旗……”
    在这一刻,石咏心中忽然生出些希望,同时又隐隐有种把自家亲舅舅给卖了的感觉。须知这绝对是一锤子买卖,若是自己这一方胜,大舅日后的仕途荣华,基本再跑不了了。可若是……罢了,没有若是。石咏只能这么想,史书上记得明明白白,即位雍正的是他的大徒弟弘历,而弘时……是个淹没在故纸堆里无人愿提及的人物。
    这时候他突然省过来,马上抬起头,问:“姑父,难道您要亲自去丰台大营?小婿虽然不才,但是也愿为您去跑这一趟,姑父,还是您的身子骨更要紧那!”
    十三阿哥睁眼看了看他,微微摇头:“茂行,你从未带过兵,很难在兵卒面前拿捏那个分寸。今夜在丰台大营,亦免不了要见血……若是这世上的罪孽,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担的话,那就该是我。上天已经惩罚了我一回,我亦向天求过,让上天只罚我一个!”
    说到此处,石咏只觉刺心,可是却见十三阿哥闭目垂首而坐,又有些宝相庄严,仿佛佛陀昔日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亦是此等心境。
    “可是,至少让小婿陪着您一起过去!”石咏十足十担心十三阿哥的身子骨,怕他撑不住。
    “可是茂行,还有一处要去,我无人可托付,只有请你……”十三阿哥重新抬眼,眼神温和,望着石咏,似乎相信石咏预订会明白他的意思。
    石咏脑海里飞快地转了一圈,脱口而出:“荣国府?”
    十三阿哥唇角微抬,点了点头,似乎在说:你既然已经猜到,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相信你一切都已明白。
    石咏的确全然明白了:他早先就向十三阿哥提过八王议政的事,也商量过万一下五旗旗主要求恢复八王议政的祖制时,应该怎么办。当时十三阿哥逐一分析了下五旗旗主,石咏记得清楚,如今镶红旗的旗主,正是贾府的姻亲,平郡王纳尔苏。算起来纳尔苏自从西北回来之后,就被削去了兵权,远离了权力中心,甚至带着福晋去奉天府住了好一阵。
    如今纳尔苏有机会进京,唯一这一晚略有些空闲,按照人之常情推断,纳尔苏应当会去贾府拜见元春父母,拜见贾府老太太。
    如果一定要从下五旗旗主中分化出一位,眼下有机会分化出的那一位便是纳尔苏。
    想到这里,石咏向十三阿哥长长一躬到底,肃然道:“姑父敬请放心,小婿必不辱使命。”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姑父,您也请多加保重!”
    十三阿哥无言地点点头,目送石咏一步三回头地出门。
    石咏托人给内院如英那里送信,告诉她自己去办些事情,要她自行回家,谨守门户。以如英之聪明,想必知道应该怎样处理,并且安抚家人。
    他自己则从怡亲王府借了一匹马,径直奔去了荣国府。一到荣府门外,只见荣府张灯结彩,多少透着些喜气。可是府里应当是人手不足,因此门房那里就只有一名小幺儿在那里蹲着。
    石咏出来得急,因此身上只是一身常服。再加上石家一向简朴,石咏身为一个大男人,也向来不喜欢在身上穿戴贵重的衣裳首饰。所以此刻他穿得固然周正,却不见如何富贵。
    那名小幺儿见了,还未等石咏开口,就直接说:“我们府上今儿有贵客,上头吩咐了,不见外人。您改明儿再来吧!”
    石咏这还没开口,就吃了闭门羹,不过这更坚定了他的判断,纳尔苏此刻一定在贾府上。他当下堆起笑容,说:“我姓石,原本不想扰府上待客,只不过确实有些急事,是要找一下府上宝二爷的……”
    他伸手摸了摸荷包,巧极了,荷包里一钱银子都没有。但是早先如英见他赶了这么远的路回来,怕他乏,因此在他的荷包里放了两星速沉。石咏直接将那两星速沉取出来托在手里,塞给那小幺儿,道:“上等速沉,意思意思,拜托给宝二爷送个信儿。”
    他暗自捏了一把汗,心想要是这小幺儿不识货,只认银子可就惨了。岂料那小幺儿将速沉托在手心里闻了闻味儿,晓得不是凡品,就这两星小小的香块儿,价格要比同样大小的银两更贵。于是那小幺儿笑道:“果然跟我们宝二爷一样,雅得很。行嘞,您在这儿候着,我去里头看看,能不能得空给您捎个信儿。”
    说话那小幺儿便去了,石咏独个儿在荣府门外等着,顺便瞅了一眼隔壁宁府。早年间宁府的宅子被内务府罚没,后来就还一直没能顾得上整修,因此还没来得及赐给旁的功臣。此刻荣府尚且有灯光有人声,那宁府却只一片死寂,可以想见里面那陋室空床,衰草枯杨的样貌。
    石咏正暗自感慨,荣府角门那里“吱呀”一声,却是宝玉探了个头出来,见到石咏,当即笑道:“原来真的是茂行兄!早先听说你去北疆了,还想着是不是门房闹混了,没想到真是你。”
    宝玉将石咏迎进荣府,石咏却来不及向宝玉解释任何事,甚至连略诉别来之情的功夫都没有。他直接问:“平郡王在府上么?”
    宝玉一怔,道:“大姐夫陪姐姐回来省亲……”
    石咏将他打断,道:“事出紧急,我需要马上见平郡王一面。”
    宝玉见他面色肃穆,也吓了一大跳,赶紧点点头,道:“大姐夫在父亲的书房。请随我来。”
    石咏却拦他:“宝玉兄弟,我有要事,要直接面见平郡王,需要一处安静的静室,必须无人打扰才行!”
    宝玉一怔,石咏继续提要求:“还有一件,你就说我是从保定赶回来的,是特为替贾琏来给平郡王传个口讯的。”
    他早就盘算过了,他在朝中、在外事上已经算是说得上话的能臣了,可是他在这些宗室王爷跟前,却大约啥也不是。因此他才要先入为主。石咏算到平郡王赶来贾府,除了带同福晋与亲人见面之外,也更盼着能听见些朝中的消息。
    贾府之中,如今最能耐的长房去了保定,只余二房在京里,贾政如今在工部庸庸碌碌,绝对不是一个政治敏感之人,而宝玉现在还未补缺,依旧是个白身。所以平郡王怕是很乐意能够从贾琏那里听到些他对朝中风向的判断。
    尤其是在这个当儿,八王议政的旧制恢复在即,平郡王头一次与允禩等人合谋,试图干预朝政,在这个当儿,每个人心头都免不了动摇与犹豫。而石咏相中的,正是这个机会,期望能一举切中平郡王的心思,说服这一位。
    果然,宝玉将石咏带到一间静室,自去了之后不久,便有一名穿着常服的中年男子一掀帘子走进屋来,望着石咏饶有兴致地问:“你是贾琏兄弟托来传讯的?”
    第412章
    石咏算得没错。这位兴冲冲赶来的壮年男子不是别个, 正是在贾政处听得耳朵起茧,却又什么关键消息都没打听到的平郡王纳尔苏。
    当年十四阿哥还是抚远大将军的时候, 纳尔苏是整个西北军中的二号人物, 仅次于十四阿哥之下。康熙皇帝遣纳尔苏西去, 一定程度上也有借他在军中的人望节制十四阿哥的意思在。
    后来康熙皇帝崩逝, 十四阿哥被急召进京,平郡王身为宗室子弟,紧随其后进京奔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平郡王老老实实交出西北的兵权与印信, 留在京中。国丧一过,眼看着京里也留不住了, 便带着福晋去了奉天府, 一晃这也是五年过去了。
    纳尔苏正值盛壮,鬓边已然星星点点, 似乎喻示着他在奉天这几年的颓丧、憋屈与不甘。石咏心中有数, 知道若是能有什么驱动纳尔苏来掺合廉亲王所主导的这次“八王议政”, 这必定是其中一桩动因。
    于是他上前向纳尔苏行了礼,转身给宝玉使了个眼色,宝玉会意, 当即悄悄退了出去, 将这间静室留给纳尔苏和石咏两人。
    石咏随即自报家门,纳尔苏听说过石咏,却从来没有预想到贾琏会请他这样的人过来见自己,于是这一位觑着眼将石咏上下打量了一番, 问:“是琏二弟请你来见本王的?”
    石咏老实地道:“并不!”
    纳尔苏:……
    “若是琏二哥在京中,他一定会支持下官来见王爷,将此事的利害一一陈述与王爷知晓。因为此事并不止关系到平郡王府,身为平郡王府的姻亲,世子的母族,贾府绝对无法置身事外。”
    石咏说得斩钉截铁,纳尔苏一时动容,拧起眉头,对石咏说:“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石咏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平静地抬起面孔,展眉一笑,道:“适才我刚从怡亲王府出来。”
    他的微笑镇定而从容,令纳尔苏片刻间震了震。纳尔苏一向知晓怡亲王十三阿哥不是个简单人物,石咏这样说,就是暗指是从怡亲王府打听到了全部消息,因此才匆匆忙忙赶过来相劝。
    “我是琏二哥的至交。”石咏又补了一句,将他的动机补全,令他往下的这一套说辞显得更可信。
    岂料这时候纳尔苏黑了脸,淡淡地道:“所以你以为可以越俎代庖,代贾琏出面,劝本王不要轻举妄动?”
    说实在的,宁府一倒,荣府也跟着衰落了。如今唯一最有希望的,不是别人,正是出任保定府知府的贾琏,有传言说他很快会升任巡抚,是不是直隶地界儿还不好说。但就算是贾琏,也还没有资格对平郡王的决定说三道四,更不要说石咏这个与纳尔苏非亲非故的。
    “不!”石咏果断地否定了纳尔苏的话,只是道:“下官过来,是请平郡王明日听其言,观其行,相机而动。”
    纳尔苏登时仰头哈哈一笑,道:“好你个墙头草!”虽然他笑话石咏,可是石咏否认自己是来劝说的,这多少令纳尔苏放下了戒心。
    石咏肃然道:“八王议政之事能不能恢复且先不论。王爷若有心,不妨明日先听听议政王大臣廉亲王明日对于这项祖制究竟会提什么章程,再想想这项祖制今时今日究竟还能不能行得通,再说其他,也不迟。”
    纳尔苏听他说得,默然不语:这次随其他下五旗的旗主进京,廉亲王固然将八王议政的前景说得天花乱坠的,可是平郡王绝不是没经历过朝争的小孩子,这种事情上,下五旗王爷们最为忌讳的就是“当枪使”三个字,若是廉亲王只是空许下一堆愿景,没有实际的好处,纳尔苏冒着风险白掺和一回,那才是他此行最大的风险。
    “此外,我还想奉劝王爷一句,平郡王这几年看似不够风光,可是当初最风光的人物如今又如何了?”
    纳尔苏心想也是,早年间最风光的是十四阿哥,在西北耀武扬威了两年,结果守着景陵守到现在都没出来;后来最风光的是年羹尧,风光到一省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员都要下跪迎接的地步,可是后来不也一样说没了就没了?相反他自己,钱多活少离家近,老婆孩子热炕头,着实让他过了几年心有不甘但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其实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回想九龙夺嫡时候那样天天坐在火山口一般的日子,纳尔苏已经觉得恍若隔世。他未必能再适应得过来了。
    “王爷,下官最后还有一句想要奉上,恐怕会得罪王爷,若是王爷不想听,下官这就言尽于此,不再说了。”
    纳尔苏有点儿牙痒痒的,心里暗怪贾琏,什么朋友不交,偏要结交个这样表面忠厚、内里一肚子心眼儿的。石咏说这话,摆明了就是要说,不止要说,还要自己去求他说。
    可是纳尔苏实在是心痒难搔,只得拉下面子,道:“说吧!”
    石咏便不再卖关子:“王爷过去几年确实过得落魄,可王爷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这话说得太直爽了,纳尔苏面上一点儿都过不去,登时涨红了脸。
    石咏自顾自往下说:“但是八王议政,能议出什么来,王爷心里想必也非常清楚。上三旗,下五旗,即便秉承祖制,但如今国事千头万绪,八王不可能一桩桩都议清。因此这一次八旗旗主进京,不为其他,只为废立。”
    石咏口中,“只为废立”四个字一点说出口,纳尔苏再度被震了一下,这一次石咏毫不留情地揭破了纳尔苏等一行人的目的,撕去了那一层“议政”的遮羞布,将“废立”二字无遮无拦地摆在纳尔苏面前。
    纳尔苏登时脸上热辣辣的,像是刚被人扇了一记耳光似的。他过去几年里的颓势,就是因为当年与十四阿哥一起出征,略略沾上了“争储”二字,便已经如此。若是再与旁人一起闹“废立”……
    或许眼前这个青年官员说得真的是对的,明日真的得看看廉亲王允禩的言行,再下结论。但若是如此,他手下旗丁已经去了丰台,那边又怎么说。
    想到这里,纳尔苏双眉一轩,心一横,想:管不了那么多了,对方说得有道理,不过就是见机行事罢了。
    石咏从荣国府出来,心里没底。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将纳尔苏说服。但想他哪怕只是能说得让纳尔苏有一丝犹豫,明日略有摇摆,都是对己方有力的。
    此刻他非常紧张,似乎这辈子从未这么紧张过。一路打马回金鱼胡同的路上,石咏全无倦意,不想休息,甚至也无法休息。待到怡亲王府上一问,才知道十三阿哥已经动身前往丰台,而弘昼也早已去了清河。如今京城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如果此时再回石家,石咏怕搅扰了家人休息,又怕什么丁武戊文之流会将他的行藏透露。索性便禀明了十三福晋,留在怡亲王府的客院里休息片刻,又吃了点东西,稍微挨了挨枕头,更鼓已经敲了子正。
    ——午夜时分。
    石咏支撑着坐起来,不久之后西直门会开一次城门,供从玉泉山送水进宫的水车进城。如果他要赶着出城,便应当抓紧这个机会了。
    于是石咏一人一骑,从怡亲王府直奔西直门而去,在西直门口等了一阵,在那里,玉泉山来的水车呀呀进城,而石咏觑了个空儿疾奔出城。他座下的坐骑撒着欢儿,在那条柏油铺成的“皇家御道”上疾奔,蹄声清脆无比。
    石咏心生感慨:在这个时空里,他曾经带来了不少变化。可是在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吃不准,他带来的影响,哪些是正向的,哪些是负向的。这便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此时此地,他无法判断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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