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大老爷,袭了一等将军爵位的贾赦日前中风,瘫在榻上,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而荣府老太太史太君亦病着。于是这些日子里,到荣府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大多叹这贾家气运不佳,宁府已经在闭门守孝,荣府不会也得这样吧。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运气,如今雍正对贾家也虎视眈眈,难保不会马上动手,算起贾府的旧账。但若是荣府也办起白事,上边动起手来大约也会缓一缓。
    贾府之中,人们对贾赦之事都讳莫如深。贾赦那晚中风之前,先是到嫣红姨娘房里厮混了一阵,事毕饮了不少酒,想起书房里还有他新得的几件书画,惦记着还未看够,要回书房,没让人跟着。结果路上出了事,若不是贾琏与宝玉晚间散步,府里一时还真发现不了。
    至于贾赦中风的缘由,按照大夫所说,莫过于饮酒无度,女色上不加节制,早就过了半百的人还能这样糟践自己,大夫说来也是唏嘘。这正是应了早年间贾府老太太说过的话,“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做去,成日里和小老婆喝酒。”
    这不,自作孽,不可活,他往后再想要喝酒陪小老婆,就只能想想而已了。
    贾赦病倒,贾琏自是得在榻前侍疾,自己的前程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了。他这头老老实实地侍疾,同样作为孝子孝妇的贾政夫妇则往老太太跟前跑得勤快。
    宝玉实在看不下去,偷偷摸过来贾赦榻前,告诉贾琏,说他的父母在贾母跟前侍疾之时,曾经多次提到“袭爵”的事儿。
    “琏二哥……大伯父,会不会……”宝玉说不下去。但如今贾府里风雨飘摇,实在是让他时常生出忧心。
    贾琏听说贾政夫妇每日往贾母那边跑,竟是生的这个心,忍不住暗骂,贾府的爵位已经传了三代,再往下降等就连一等将军都没有了。连这点爵位贾政夫妇也想贪?
    “可能是……二叔他们觉得我还担不起这个家吧!”贾琏淡淡地道,碰上这样一对夫妇,他难免有些心寒。
    “不不不,”宝玉惊惧地说,他生怕贾琏撂挑子,贾琏要是撂挑子,那不是全完了?“咱们家里,要是你当不起,还有谁当得起?这爵位承袭,向来是父爵子继,您是大伯的长子嫡孙,咱们府将来都得你担着才是。我,我……”
    他说到这里,突然记起“子不言父过”的话,一时卡住,生生憋红了脸。
    贾琏瞅瞅宝玉,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承他的情,随即施施然起身,也到贾母那里去探视一回。
    岂料他刚去贾母陪一会儿老人家,贾赦那里竟也发生了变化——贾赦竟然醒了,估计是被宝玉的一番话给气醒的,只是他还完全不能动弹,能睁眼能说话,但是要动一根小指头,也是绝难。
    但是贾赦照样命下人将邢夫人找来,命她去寻了几名贾氏的本家亲眷,又将族长贾珍请了来,等人都到齐,贾赦才命人请了贾政夫妇,顺便命人将贾母处的贾琏与宝玉提溜了来。
    “刚才大老爷已经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了,如今他染恙,打算请我代为上书,由贾琏兄弟袭爵,将来长房的事儿,全部由贾琏兄弟做主。”贾珍看到贾政夫妇进来,直接宣布了贾赦的“遗嘱”。
    贾政一吓,连忙道:“兄长春秋正盛,眼下不过是偶染小病而已,将来还要再享子孙福的,又何必如此早早安排?”这话一出,贾赦卧在病榻上,便抬眼望天,根本不理会这个二弟。
    贾赦这辈子最不爽的,就是贾政得了贾母宠爱,贾母是个“偏心”,如今他将自己活生生折腾成这样,醇酒美人这辈子也别再想了,但唯一这爵位的事儿,他自己能做得了主,可以好好膈应膈应弟弟和弟妇。
    此刻贾赦在榻上想,这辈子,他就因为和这弟弟置气,一事无成,人生过得一塌糊涂,到临头来,若是连爵位都给不了自己的亲儿子,那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了。因此到了此刻,贾赦就算是没力气,也勉力叫了一声:“珍哥儿!”
    “刚才大老爷还说了,如今他病着,往后就算是病愈,也无法继续当差,报效国家,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把爵位让琏儿袭了。”贾珍听说,又补充一句,“这话大家刚才都听见的吧!既是都听见,回头侄儿可就代为上折子了。”
    贾府族中几个老人如贾代儒等都在,听见了莫不点头,道:“大老爷这真是忠君体国,即便是病中,也想得如此周到。”
    旁边贾政涨红了脸,心想,难道他这个弟弟就不能继续当差,报效国家了?但是他自诩儒雅,一向不喜与人撕破脸,只拈着须不说话。
    贾政身旁王夫人却忍不住,道:“珍大爷,我们府大老爷说的确实是正理儿,可是大老爷上头毕竟还有老太太,大老爷是孝子,琏儿是贤孙,凡事自然都难越过老太太去……”
    这回轮到贾赦生气了,躺在榻上憋红了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旁边候着的大夫看着不好,说:“快,大家快出去,病人需要静养,不能置气,不能置气!”
    贾琏这时候赶紧来到贾赦榻前,拱着手,将族亲们尽数请了出去,来到贾政与王夫人面前,他也礼数周到而坚决地说:“二老爷,二太太,请!”
    贾政叹息一声,王夫人见了贾琏的眼神,却不知怎么突然一吓转身,缩了缩脖子。
    这时候鸳鸯过来,直接截住了贾珍等族亲,道:“珍大爷,我们老太太请几位过去荣禧堂,她有几句话要与诸位说。”
    王夫人甫遭惊吓,听见这话,立即又将头昂了起来。因为刚才的事,她与贾政夫妇两人与贾琏一道,落在众人最后头,因此最晚来到老太太的榻前。刚进屋,就听见贾珍一面点头一面说:
    “是,是,老太太的意思是,由贾琏兄弟袭爵,没问题,好的!什么,府中大事,由贾琏兄弟说了算?中馈交给凤妹妹?大小事宜,全部由贾琏两口子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1凤姐在第七十二回 说过“把我们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示意王家的财富应当远胜贾家,但是历史上王家的原型杭州织造孙家的确没有曹家招摇。本文这里,大致按照孙家来写王家。也可以理解为贾府离开织造的位置“寅吃卯粮”太久,成了空壳。而王家到底一直都在织造任上,所以财政会比贾府更健康些吧。
    第350章
    贾政与王夫人到得晚, 听到此话,莫不骇然呆在原地, 王夫人更是如魂飞魄散一般——他们夫妻不原本劝得好好的, 让老太太插手长房爵位继承么?虽说父爵子继是正理, 但是荣府没有分家, 老太太又是贾赦之母,由老太太发话,事情想必会有转机。
    王夫人心里有鬼, 记起此前贾赦卧在病榻上憋红了眼, 怒目圆睁的样子,想想也是心慌, 心想莫不是贾赦真的快要死了, 一股怨气直冲天际,结果这怨气魇住了老太太, 所以才改了主意, 没听他们夫妻俩的?
    她一向不喜贾琏, 又不是她的儿子。虽然贾琏娶的就是她的内侄女儿,可是近两年凤姐一直随夫在任上,贾琏小家固然是红红火火地经营起来了, 可是凤姐与荣府这个大家之间却显得格格不入、渐行渐远。凤姐即便回京了, 也只管对府里诸事袖手旁观。王夫人与这个内侄女儿也就再亲近不起来。
    贾政得贾母偏疼了一辈子,却知贾母在这等大事上不会含糊,连忙对贾珍说:“这话老太太说得明白,我们身为人子的, 自然唯母命是从。爵位之事,自然由我代替兄长向上递折子。不敢再劳动珍侄了。”
    贾珍身上兀自穿着孝服,伸手探了探麻衣的袍角,面上挂着笑,说:“好说,好说,既然二老爷将此时揽下,小侄就不越俎代庖了。”
    贾政眼尖,一瞥瞥见贾珍孝服的领口那里还有一处鲜红的妇人胭脂膏子,心里哀叹一声,晓得东府如今贾珍一人当家,无人管束,就是他把宁国府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如今新君登基,颇重孝道,宁国府如此胡羼,看来获罪也是旦夕之间的事儿了。
    贾母那边也由鸳鸯传了话出来,向贾珍等人道了谢,将几位族里的老人送出去,却将贾政夫妇和贾琏、宝玉都留下,又命人去将凤姐儿请了来。老太太命鸳鸯撩了帘子,扶自己靠在迎枕上,忍着气喘,只管对儿孙们说:“刚才老大那头的事,我自是听说了。老二,老二媳妇莫怪我,在族人面前说这等话,做这等决定……我必须如此!”
    贾政一听这话,赶紧跪了,道:“母亲,儿子对此绝无半点怨气。原本就是兄长袭的爵,如今侄儿出息,落在侄儿身上是天经地义。”
    王夫人不情不愿地跪下来,心里在想:老太太一定是糊涂了。
    却听贾母说道:“你们老大糊涂了一世,唯有在这件事上是清醒的。眼下府里没别的指望,为了大家都活下去,府中所有的事情,就听琏儿一人的安排吧!”
    这时聚在贾母身边的人莫不心里震撼,听贾母口中提起“活下去”三个字,贾政等人都呆住了,隔了半天,王夫人才张大了口,颤声问:“老太太……”
    事情怎么会严重至此,老太太竟提到“活下去”这三个字了呢?
    “昔年我们两府在江宁织造任上的时候,曾经为了接驾,亏空了五十五万两银子。”贾母一时感慨,气急了些,连连咳嗽,鸳鸯连忙递了水上来,给老太太喂了一口,又抚老太太的脊背,“当时先帝爷怜惜,教用两淮盐政的银子都给填上了……可是这毕竟是用国帑填补我们自家留下的亏空。先老太爷故去的时候就曾经留过话说这是隐患,我当时还不信,如今看着史家的下场,还有什么不信的?”
    论起来,史家的亏空还没有贾府的亏空多。
    听见贾母提起史家,王夫人也浑身一抖。
    “母亲,您千万别再为此事烦忧了,请您千万保重身体……这旧日亏空的事,由儿子和琏儿宝玉一道想办法……”贾政心里也觉得恐惧,但只能打起精神,颤着声音劝道。
    “我……我自然会保重身体,我虽是这一把老骨头,也还硬朗着,哪怕是为了琏儿,我也要撑着,撑下去!”贾母心中激动,眼中有泪,指着贾琏道:“还有他老子,他老子也是一样,就算撑不住,吊一口气也得吊着……”
    “……我们两个没了,你们就要丁忧,守丧三年,眼下你们虽然都是官职不显,但毕竟在京中还有些亲朋故旧,说出话去还有人愿意理你们。可三年一过谁还记得谁啊?”
    如今,荣府在这朝中,也就贾政与贾琏了。
    贾政当真没想到母亲心头竟是动的这个心思,当下叩下头去,哭道:“母亲,儿子知道了,求母亲保重身体,儿子愿侍奉母亲长命百岁!”
    接着贾母的目光转向王夫人,伸手向她道:“老二媳妇,你来!”
    王夫人心头又是气又是紧张,气贾政没有用,又紧张不知贾母会说出什么来。
    “知道你也是为了儿女。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和我一样,放宽心思,过几天清闲日子,家里中馈,就都交给凤哥儿打理吧!”贾母淡淡的,不曾多说,多少给王夫人留了几分情面。
    接着贾母唤贾琏与凤姐上前,没对贾琏说什么,却只对凤姐说:“孩子,委屈你了!”
    凤姐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那泪珠儿成串儿似的往下掉。
    “……知道你能耐,也知道你以前为什么一直远着这府里的事儿,府里如今弊病丛生,下人们多有偷懒贪污的,不整治,这家就真撑不下去了。我也知道旁人都无此才具,唯有你……只能让你受累了!”
    说这话的时候,贾母又拿眼去瞅着王夫人,王夫人又愧又臊又舍不得,见老太太的眼光直直地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只有点头:“媳妇这就将中馈的账簿与钥匙交给凤哥儿去。”
    接下来则是贾琏,贾母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对贾琏说:“琏儿,回头你去与珍哥儿商量商量,去将四丫头过继在你父亲名下吧!”
    如今贾母身边的女孩子嫁的嫁,未嫁的就剩一个惜春,只是却是宁府的。贾母这么吩咐,显然是觉得宁府的前景更加黑暗,怕毁了惜春的终身。
    贾琏听出贾母的顾虑,赶紧点头应了。贾母这时候终于面露乏色,命鸳鸯过来,给她去了背后的枕头,闭上双目,道:“我也乏了。一切就都由琏儿看着办吧!”
    老太太这般将家务交代完,众人大多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候吩咐,唯有宝玉在一旁,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贾母原本已经闭上了眼,这时候又睁开,伸手叫宝玉过来,道:“以前你老子逼你读书,祖母总是拦着,知道你是个聪明的,逼了也没用……可是如今,如今祖母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也帮着你老子一起逼一回你。孩子,咱们子弟中中举入仕的实在太少,琏儿将来一人独臂难支,若是你能考取个举人功名,你们兄弟二人也能互相有个倚仗……”
    宝玉已经哭得不行,从来不逼他读书的老太太,此刻也提了这样的要求,可见这个家这个府……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虽然可能是他最不喜欢的事儿。
    说到这里,贾琏伸臂拍拍宝玉的肩膀,冷静地道:“宝兄弟,老太太好着呢,咱们先出去,别让老太太在这儿伤神了。”
    说着,兄弟两个一起告退,凤姐也随即退出来。而贾政王夫人逗留片刻,老太太则已经闭眼睡去了,夫妻两个无奈,只得也从老太太房里退出。鸳鸯自照顾贾母服药养病不提。
    而贾琏赶紧去看贾赦,得知贾赦刚才动了那一回气,原本已经复原了一丢丢,这回又坏回去了,依旧不能说话不能动,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人。贾琏连忙告诉他,贾政已经允了替贾赦上折子让爵,爵位的事情,贾赦是不用再担着心事了。
    贾赦原本一直怒目圆睁,脸色发红,此刻才终于觉得略好些,脸色恢复如常,闭上眼似要睡去。他好不容易清醒了片刻能说话,结果全部用来帮贾琏争取爵位,膈应二房了;如今又病了回去,但是贾赦心中怨念已除,便睡得安稳,此刻觉得他这辈子总算不枉了。
    贾琏一直在父亲的病榻旁等到贾赦睡着,才起身离去。只听见贾赦房外,邢夫人正在指挥嫣红等几个姨娘和丫头:“来,你们几个,从明日开始,就拍个班儿轮流照顾老爷,负责喂食、饮水、更衣、清洁。”
    贾琏瞥了一眼,见都是贾赦房里的姨娘和最漂亮的丫头。只听邢夫人不无怨念地道:“反正你们老爷这往后是看得见,也吃不着了。你们越在他面前晃,他就越难受……”
    当下贾琏不敢再听,转身便走,可见邢夫人这几年来对贾赦也是怨气不少,听说贾赦只能这样不言不动地活着,邢夫人心底,可能其实是暗爽的。
    果然,贾政是个守信的“君子”,第二日便代兄长上了折子,说贾赦重病让爵,身上的爵位让贾琏承袭。
    然而这折子上了之后,有如石沉大海,上头没有半点儿回应。贾府中如王夫人等人便暗暗欣喜,贾琏等却觉此事不是什么好兆头,唯有暗暗心焦。
    待进了三月中旬,吏部依旧没有下贾琏调任的文书,不仅荣府的人大多觉得无望,连贾琏自己,都觉得有些心灰了。
    这日王夫人在府里闲了无事,便约了隔壁尤氏过来赏花。尤氏应了午时三刻到,然而午时未至,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荣宁街上两府跟前,过来一队差役,将荣宁二府前后一堵,各门把守,随即有人大喊拍门,命两府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
    此时荣宁二府分府已久。两府之间有一道窄巷,作为分隔两府之用。立时就有差役冲进这条窄巷,守住几道角门,登时将两府全然隔开,两府人众,全部隔开,没有一人能够乱走。
    “有旨意!”随之有人在荣府门前报了一声。贾政连忙与贾琏赶紧命开了中门备下香案,前去接旨。前来宣旨的人是恒亲王,他一向木讷,又与贾政与贾琏俱个不熟,当即干巴巴地站在荣府堂中,将手中的黄绫圣旨一宣,贾政与贾琏一听,俱是白了脸色——
    旨意是抄宁国府的。
    待到恒亲王将旨意念完,将旨意一交,对贾政与贾琏道:“我出来的时候,皇上特地吩咐了,知道府上老太太有贵恙在身,特地叮嘱了,不可惊扰贵府。但是宁荣二府同出一脉,两府之中,未始没有人员往来走动。少时步军统领衙门的人还要核对人员名册,若都对得上便罢了,万一对不上,还请贵府将不属贵府的人都交出出来。”
    贾政与贾琏都是听得一身冷汗,心中唯有“唇亡齿寒”四字。如今朝廷话说得漂亮,只抄宁府,不抄荣府,但是却将他们阖府都围住……隔壁宁府那里,只听人员往来,呼喝、呼号声不断。贾政与贾琏却什么也做不了,说不了,只能干候着。
    贾政这边壮起胆子,低声问:“王爷,敢问宁府,犯的是什么事?”
    恒亲王轻咳了一声,冠冕堂皇地道:“贾珍于国孝家孝期间,引诱世家子弟聚众赌博,此罪一也!”随即他立即放低声音,“圣上下旨收缴昔日府上与先皇的往来密折,贵府是一本不落地交了,宁府缴上来的,却和宫中的记录对不上,应当是截留了几本……”
    贾琏听了颇为震惊,实在是没想到宁府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公然抗旨。而贾政却想起宁府上存着密折的事儿好像还是他泄露出去的,此刻更是悔之不及,脸上又不敢露出来,只能强装一张侥幸之至的笑脸,陪着恒亲王。
    听见宁府的动静,内院早已来问。贾琏便故意命人带话给凤姐,说是圣上体恤,不让老太太知道此事,切莫让老太太听见半点风声。恒亲王便点点头,觉得这个年轻人确实识趣。
    一时宁府家产被抄,一一登记造册。贾珍贾蓉等人俱被步军统领衙门锁拿,宁府家眷与下人暂时被关在宁府一处房屋内,等候与人口花名核对。恒亲王看看差不多了,便向贾政与贾琏告辞,两人恭送恒亲王离开,这才有功夫见识隔壁宁府的情形,只见步军统领衙门的差役列队整齐,将宁府家资一项一项地全部往外运送,最先送出来的是文书账册,随后是金银箱笼,书画古董,再后来是家具,连拔步床八仙桌之类竟都抄了出来。
    东西搬完,才是人口。宁府家仆有不少是与贾珍贾蓉一道被锁拿的,其余没入官中发卖,因此一起被锁着,有些人说这些人会被发往内务府去,排到各皇庄上去执役去,也有人说这些人其实是直接送去崇文门人市上发卖去了。
    这些人被差役押着,从荣宁街上离开,有些人看见贾政与贾琏立在荣府门口,纷纷高声道:“政老爷、琏二爷,救救我们呀!”
    “看在两府同气连枝的份儿上,救救我们珍大爷!”
    贾政与贾琏都是作不得声,毕竟贾珍如果真的是昧下当年的密折不缴,那一定会是重罪,掉脑袋可能不至于,去宁古塔是稳了。
    正在此时,只见石咏匆匆赶来,对贾琏说:“织金所那边情形不对,琏二哥,难道是你把先前的话放出去了?”
    贾琏大惊,摇头道:“没有啊!”
    石咏凝神想了想,道:“坏了,怕是有人‘趁你病,要你命’,背后递刀子了。”
    第351章
    当下双方坐定, 石咏与贾琏飞快地说起两府的情形,三言两语, 已经将宁府获罪的情由、目前的情形、下一步该怎么办, 荣府作为同宗的一支, 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全商量完了。
    贾政在一旁听着,完全无法跟上这两个年轻人的思路,在一旁直愣神, 根本接不上话。他完全不知道石咏与贾琏相交多年, 两人心意相通,很多事情不用多解释, 就立即能明白。
    石咏从南书房出来, 已经知道了宁府的事,但是眼下木已成舟, 反而是荣府现在被世人盯着, 决计不能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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