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倒是没想到,天象能扭转他二叔石宏武的心意,却也能让安佳氏这刚刚出世的小哥儿也更背上一层克兄克母的凶名。
    石咏也向如英说了安佳氏拒绝于老太医的事,如英一时无语,半晌方幽幽地道:“叔叔与婶娘都肯做的事,舅舅舅母却怎么也不肯。父亲只道将姐姐嫁给表哥,便能顺心顺意地过一辈子,指着舅舅舅母能将姐姐当亲闺女般照看一世,可真是想左了。舅母眼里明明只有……”她想说“明明只有儿子”,到最后终于还是忍住了。
    石咏望着如英的神情,知她心里不好过,只能无言地伸出手,在如英手心里握了握。如英略觉温暖,转头朝石咏笑了笑,却一阵心酸,那泪珠便就此滚落下来。
    且说安佳氏府上遣人去清虚观请了道士推算择日,择准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此外,安佳氏另请了一百单八禅僧在厅中拜大悲忏,释凶驱恶;另外,请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在昔日如玉所居的院子里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谯,对外说是给亡者祈福。兆佳氏家中听说,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这到底是府中小儿子丧妻,还是化解冤孽凶煞呢?
    但如玉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安佳氏请人开坛做法祈福,也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且如玉的舅母确实约束府中下人,府内尚且没有半点流言传出来。因此兆佳氏也不好多指责什么。但是如玉的忌日正是朔日,不少人都记得那日一场令人心惊胆寒的日食,市井之中,也有不少将这丧家与日食联系在一起的。
    如玉头七这日,石咏陪着如英一道过去安佳氏府上致祭。如英自去与女眷们在一处,石咏则在外间,再一次见到了哲彦。
    哲彦在如玉过世那日哭得不成,几日不见,在石咏看来,已经恢复了早先那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与人说话的时候颇为木然,说起亡妻,面上也无多少哀恸之色。
    石咏一直觉得哲彦很像宝玉,可眼下看起来,只觉得哲彦不及宝玉多矣。宝玉很清楚他的“多余”,也曾强迫自己付出努力,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已。而哲彦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也全无为妻儿计的自觉,凡事皆顺从他人,没有半点儿主见。如玉刚去之时,哲彦确曾悲恸欲绝,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又麻木了,又司空见惯了。石咏问起他膝下儿女,哲彦也只是随随便便地点点头,只说一切都好,便不再与石咏多啰嗦了。
    在如玉之前,哲彦的一房妾室生了个姐儿,如今正由那个妾室自己带着。
    石咏与如英夫妻二人致祭之后,奉上奠仪,没有多留,便从安佳氏宅邸出来,沿路遇上了几家亲友,石咏与如英少不得停下来一一寒暄两句。但石咏见妻子面带忧色,赶紧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询问。
    “我一直没见着沛哥儿。”如英担忧地道。
    如玉所生的双胞胎之一,随了安佳氏族里的例,小名儿起了个带三点水的,就叫沛哥儿。如英是他的姨母,算是极亲近的人。但是过府来探视,却见不到这孩子,少不得叫人揪心。石咏虽然也觉得安佳氏有些不大靠谱,但也只能安慰妻子,如今沛哥儿是哲彦膝下唯一的男孩儿,哲彦家里再怎么样也不会苛待自家子孙。
    如英听了,方稍稍放心,随石咏一道回转自家。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个多月之后,南边传来消息,穆尔泰继妻安佳氏也于四月头上过世了。穆尔泰因有公务在身,一时无法扶灵回京,只将灵柩暂时停在广州城外的一处庵院里。
    消息传至京中,因为又涉及安佳氏,亲戚之间关于沛哥儿的传闻越发多起来,人们很快就将如玉、沛哥儿的兄长、安佳氏的离世与朔日那日的日食联系在一处。如英最不愿见到的情形终于发生了——沛哥儿很快便成为那个伴随着日食降生,克兄克母,还间接克死了外祖母的婴孩。
    这一段时日里,人人经过安佳氏宅邸,都宁愿往路的另一边靠一点儿,生怕沾上这家的晦气。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日如英担心地道:“今儿正是沛哥儿满百日,那边府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是没法儿摆酒,但总也该邀至亲们上门去探视一回才是!”
    石咏只得安慰她:“那边之前刚刚治完丧,又是你姐姐的百日,大约也是觉得不便罢了。”
    如英“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如今她继母过世,如英身为出嫁女,身上也有服,已经是在石家东院的上房里单独辟了一间屋子出来,晚间带着安姐儿一道住着。就因为这个,她也不方便随意出门。
    这日到了晚间,石家一家子在椿树胡同小院里用过晚饭,正打算歇下的时候,忽听门外有车轴轧轧声,随即东院大门外有人飞快地敲起门。“石大人家么?求快快开门!”
    今日李寿正好在东院头一进,闻声赶紧出来,将东院门一打开,登时一座车驾顺势拐了进来。车中的女眷坐在车上不下来,只说请李寿去请石家大奶奶过来,大奶奶认得她。李寿无奈,待要将人赶出去吧,那车驾在东院头进里腾挪不开,一时还真没办法赶出去,只得赶紧让媳妇儿往内院去送信。
    一时石咏陪着如英出来,他与李寿两人各提了一盏马灯,将东院里停着的马车处照得明亮。车里的人见到如英出来,赶紧从车上下来,来到如英跟前叩头行礼:“英小姐!”
    如英一怔,待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五官,突然惊问道:“你是香桃?”
    来人点头道:“难为英小姐还记得,奴婢正是香桃。”
    如英迟疑片刻,开口问:“你,你不是……”
    这香桃原本是如玉的陪嫁,后来做了哲彦的通房,因有孕才抬了做妾,如今膝下有一女。好端端的,她应当待在安佳氏府上才是啊。
    “回英小姐的话,奴婢是前来求英小姐收留,收留沛哥儿的!求您看在玉小姐的分上,先留下沛哥儿,别将沛哥儿赶到庄子上去吧!”
    石咏与如英一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如玉赶紧将香桃拉起身,道:“沛哥儿究竟如何了?”
    这边马车上,便有个身材颇为粗壮的乳娘从车上下来,怀中抱着个婴儿。李寿就站在附近,手中提着马灯,人们都见那小婴儿在乳娘怀中睡得正恬静。
    如英知道不对,赶紧让李寿先到门外看看,见有没有可疑之人跟着车驾过来。她自己赶紧拉着香桃往内院去,石咏紧跟在她身后。
    香桃跟着来到石家内院上房,石咏与如英先坐了,香桃却不敢,只站着向如英和石咏两人回话,说起她早先说过的:“求英小姐帮帮忙,暂时收留一下沛哥儿,我们府上的太太发了话,要给姑爷说个填房,身边有沛哥儿怕旁人家忌讳,所以让我带着沛哥儿到城外庄子上养着!”
    如英一听,已是面罩寒霜,与石咏对视一眼,命香桃先坐下:“你别着急,先把话慢慢说清楚,沛哥儿是我姐姐的亲生儿子,是我的外甥,我遇上这件事,绝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香桃听了,大是感激,便将安佳氏如今宅子里的情形一一都说了。
    原来,就是因为沛哥儿出身的时辰赶上了朔日的日食,外头又有传言他克死了生母,又克死了兄长,后来连原在广东的继外祖母过世,也尽安在了沛哥儿头上。安佳氏一大家子都对沛哥儿颇为忌惮,生怕他又克了谁。再加上哲彦的爹娘急着要给哲彦说填房,怕好人家的女儿不肯嫁给哲彦,所以想了这么个招儿——将香桃的闺女抢了去,由府里太太自己养着,沛哥儿则塞给香桃带着去乡下庄子,反正她也是兆佳氏府里出来的人,是沛哥儿生母的旧仆。
    早先哲彦的娘便安排香桃带着沛哥儿出城,只因安排的时间比较晚,不可能当天便赶到城外庄子上。香桃便乘机提起,她在外城有一门亲戚,正好可以收留她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出城去庄子上去。
    哲彦的娘百密一疏,一时没想到儿媳的亲妹妹就住在外城,当下便放香桃去了,只让人看着车驾出了正阳门便够了。
    如英又问:“早先你膝下那个姐儿呢?”
    香桃一听如英问起女儿,那眼泪便止不住:“太太只说,姑爷膝下有个姐儿,说亲的时候反而好说些,就让把大姐儿留在府里,让我带沛哥儿去乡下庄子上。”
    如英这时候已经气得绝倒了,一只右手紧紧地捏着椅背,说:“好,好!姐姐,舅舅舅母当真待你不薄啊!”
    如玉尸骨未寒,哲彦便赶着说亲,这些都罢了,如玉拼了一条性命生下的孩子,却由得他们这样作践。
    石咏伸手拍拍如英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意气用事,将事情好生考虑周全。
    “香桃,你如今作何打算?”石咏问。
    香桃听见,赶紧起身,又冲如英和石咏行了个礼,说:“姐儿既讨不回来,婢子也不想再回那边府上了。婢子想回老尚书府上,听候老太太差遣。”她是老尚书府的家生子,一大家子都在兆佳氏这边当差。再加上她年纪尚轻,哪怕是再嫁,也能寻个好的。
    如英点点头道:“这个好说!我明日便带你回老尚书府去。”
    当晚乳娘便带着沛哥儿歇在如英的屋子里。安姐儿陡然间多了一个“弟弟”,临睡前一直都好奇地趴在炕上,看着眼前那个雪球儿一般的小人儿。
    如英则与石咏一直坐在另一边卧房里商议:“茂行哥,我……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石咏伸手握了如英的小手,微笑着对她说:“如英想将沛哥儿暂且养在咱们这儿,对不对?”
    如英一下子睁圆了眼,有些期期艾艾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咏叹了口气,说:“甭管你想什么,凡事媳妇儿想做的,我一概支持。”
    但是他想得比如英想得更远些:“若按我的意思,我们不止该将沛哥儿暂且养着……依我看,不如直接认作我们两人的儿子吧!”
    第306章
    石咏的想法是, 既然安佳氏那一大家子饱受封建迷信的毒害,便别让沛哥儿再回那边府里受罪了。那边不要, 他便干脆光明正大地认在膝下, 做个养子。
    他知道那日如英见过如玉最后一面, 如玉曾经将哥儿托付给如英, 而且凭如英的性子,哪怕再苦再难,她也会将姐姐的托付完成, 毕竟那是对已经不在世的亲人许下的承诺。
    “茂行哥!”如英一时触动情肠, 眼中有泪光盈盈。石咏为了她一句承诺,甘愿将她姐姐的儿子认作养子, 打算亲手抚养成人。一想到这里, 如英便觉石咏才真正是自己的底气。可是她也有些疑虑,毕竟沛哥儿是姐姐的骨血, 不是石家的血脉, 若是石咏认在膝下, 养子成了长子,这……
    “你听我说啊,这事儿其实有这些好处。你想, 眼下你身上有服, 一年之内,咱们反正是再造不出个小人儿的。而安姐儿渐大了,有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岂不是好?再说娘和二婶那边,她们绝不会嫌弃多个孩子在身边的……孩子越多, 家里人气旺些,她们也乐呵。”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如英的脊背,让妻子往自己身边更靠近些,低声说:“将来咱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沛哥儿与咱们自己的孩子一起长大,兄弟姐妹之间互相照顾扶持,岂不是比沛哥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府里长大来得强?我们既然认下了沛哥儿,便一视同仁,将他当咱们的儿子一样看待。如此,你姐姐在天之灵,当可以无憾了。”
    如英倚在石咏肩头,听着丈夫这样说,少不了心潮起伏,半晌,忽然抬头问:“茂行,你难道不忌讳……”
    石咏反问回去:“你难道也信那些市井传言所说的,沛哥儿会克这个,克那个的?”
    他一伸手,已经将桌上放置着的一盏煤油灯取了来,又从荷包里将早先曾经用作道具的文玩核桃取出来,握拳比划,像是给石喻讲解那样,将这日食的成因又讲了一遍,还特地向如英解释了,为什么有时日食会天黑得特别彻底,有时只是略黑一些儿。
    如英却没法儿接受她所在的地方竟是石咏拳头那么大小的一个球体,登时连连发问,惹得石咏又不得不将万有引力、日心说等等一切与之相关的知识全都倾囊以授,当然一切都托辞给宫中的西洋传教士。
    像他这样,把夫妻夜话硬生生改成科普知识讲座的,估计这世上也没旁人了。
    第二天,石咏与如英先抱着沛哥儿去见了石大娘与王氏,征求她们的意见,看着二位愿不愿意将沛哥儿留下来。
    石大娘此前听说过如玉的事儿,此刻听说如玉夫家竟然为了给儿子续弦,要将亲子搁庄上去养,也是气了个不住,待见到了沛哥儿,她少不得叹息一句:“怎么竟会有人将这样的孩子也乐意送走的?”
    石咏便委婉地将沛哥儿是朔日日食时所生的事实都讲了出来,也说起哲彦一家子的担忧——石大娘听了便笑,道:“这些事,都做不得准的。当年还有人说过你娘克夫,没准将来还会克子。咏哥儿,你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
    她转头与王氏对视一眼,道:“咱们一家子好像都是带些孤拐的命格,所以也从来不在乎这些个。这个哥儿,既然你连襟家中不愿养,咱们便养着,眼下不过是多养个乳娘,将来也不过是多双筷子罢了。”
    他们夫妻俩征得了石大娘和二婶王氏的同意之后,便是时候到安佳氏府上,向安佳氏摊牌了。当然,这事儿他们小夫妻俩出面还不够,还得邀上几位长辈。石咏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白柱。
    白柱是如玉的叔叔,穆尔泰不在京中,他便代表穆尔泰出面。除此之外,十三福晋听说这事便不平得很,自告奋勇前来,还拉上了她六姐伊都立夫人。伊都立夫人原本在山西,错过了如玉生产时的事,如今因故回京,再不能作势旁人欺负她已经故世的大侄女,于是与十三福晋一起,充当了如英的左右护法。兆佳氏一大家子不少人,浩浩荡荡便往安佳氏府上去。
    可巧的是,在安佳氏府上,她们还真堵住了上门要给哲彦说亲的冰人。
    如玉过世刚过百日,如今哲彦身上还有着妻子如玉的服,论理这出服之前,是不应议亲的。可这实在是架不住哲彦娘太着急,想等哲彦一出服,便立即操持婚事,将填房娶了家来,毕竟哲彦也老大不小了,她等着抱孙子。
    这下子兆佳氏一家子女眷一下子抓住了安佳氏的把柄,安佳氏内宅的花厅几乎成了鸭塘鹅塘,哲彦娘被绝望地淹没在其中,她百般解释,兆佳氏的女眷没一个听在耳中的——因为听不见啊!
    外头哲彦则被白柱和石咏两个人夹在中间,老老实实地坐着,石咏说什么,哲彦就应什么。石咏说要认沛哥儿为养子,哲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应了。
    最终结果,便是安佳氏一家子认怂,兆佳氏的女眷发泄一通之后气哼哼地走人,同时扔下一句话,兆佳氏的女儿留下的血脉,由不得人糟践,对不住,这就带走。走的时候如英还留了个心眼儿,顺带手讨回了香桃的身契,不忘了提醒舅母,如玉的嫁妆单子在娘家可还有着一份。
    等女眷这边最后哲彦将石咏送将出来,脸上挂着感激:“茂行,多谢你肯认下沛哥儿。有些事,我的确是有心无力,即便想做,也做不到。沛哥儿的事,的确是我愧对发妻。你肯出面,着实是帮了我的大忙。”
    石咏摇摇头,道:“不用谢我,这是拙荆的意思,我不过顺着她的心意去做这事儿罢了!”
    哲彦闻言顿时噎住,扪心自问,若是自家媳妇儿要自己做这样的事儿,他会不会肯——最终结论是他与石咏差得太远,两人实在是没法儿相比。
    “英表妹真是嫁对了人啊!”哲彦与如英也是表兄妹,从小就相熟的,此刻竟生出这种感慨。
    石咏无奈地看看哲彦依旧俊雅的一副皮囊,沉默片刻,最终说:“你识得荣国府贾家的宝玉么?”
    都是京中的大家子弟,又四处沾亲带故的,哲彦那里不认得,便问怎么了,石咏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真是个很不错的人,真的很不错!”
    说罢,石咏一背手,不再理会哲彦,赶紧追上白柱,他还要跟着这位叔叔一起去正白旗旗署,帮沛哥儿办一切户籍上的手续。
    白柱低声问:“茂行,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你这身上还有着爵位……”
    若是要将沛哥儿落户落在石家,那沛哥儿以后就可真是石咏货真价实的“长子”了。回头石咏与如英自己的长子生出来,立即变成次子。石咏身上还有个三等轻车都尉的爵,将来石咏过世,就是长子袭爵。所以白柱才担心石咏后悔。
    石咏笑着摇摇头:“这些孩子们,若是只晓得靠着祖宗荫庇,什么爵位落到他们头上都没用。唯有扎扎实实地自己过日子才是要紧。我的儿子,若是连这点儿都做不到,便定是我这个做老子的,没有以身作则,教子弟教得不妥当。”
    白柱想想也是,以前明明见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如今不也有了爵位身家。待石咏的儿子生出来,能承继了当爹的这股子劲儿,不愁挣不出自己的将来。于是白柱登时释然,再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他去正白旗旗署。
    其实石咏知道,他头上那个爵位,只不过是当初为了娶亲好看,上头才赐下来的,若是传给子孙,还要减等,真没什么用。还不如将孩子从小教起,教他们如何掌控自己的人生。
    在正白旗旗署,石咏将所有的手续尽数办完。石家与安佳氏同在一旗,但是不是一个佐领之下,因此稍许麻烦了一下。但是两头的佐领都看在都统大人富达礼和白柱的面子上,火速将手续给办了。之后沛哥儿的户籍就落在了石家这里,写明了是石家的养子。
    这件事京里不少人知道,但并不觉得如何奇怪,毕竟沛哥儿出世的那日天象太过骇异,沛哥儿不得亲生父祖这边待见,也情有可原。而石家这边,石家的大奶奶与已经故去的安佳氏三奶奶是双胞姐妹,愿将外甥抱过去养,也无可厚非。这样的安排,对两家都好。甚至有人觉得,与其让沛哥儿克这克那的,还不如让别家抱了养,安佳氏这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当然,安佳氏与兆佳氏两家就此生分,在旁人看来,也属常理,人走茶就凉,两家之间,老一辈小一辈,都已无在世的姑奶奶在对方族中,就此疏远,本是常情。
    沛哥儿便从此养在石家的椿树胡同小院儿里。因有乳娘住着不便,所以沛哥儿安排在了石大娘和王氏那一进院中。说来也奇,这个小哥儿大约真是命硬,身在襁褓之中,就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可是自打到了石家,始终活泼壮实,似乎见风便长,又不闹腾,成日吃睡,特别好养活。石大娘与王氏都特别喜欢这孩子。
    大约男孩儿肖母更多些,沛哥儿看起来继承了如玉的眉眼,因此与如英也很有几分相像。齐佳氏与十三福晋来看过两回,都觉得这孩子抱回来是抱对了,看上去真与如英自己的孩子一般无异。
    如英则抱着当初对如玉的承诺,尽心尽力,事无巨细,尽量让石大娘与王氏能享受那含饴弄孙的快乐,而不让她们二位受累。
    唯一有些不大乐意的是安姐儿,觉得母亲突然被分出去了一半儿,给家中新来的这个“白团子”不明生物。为此她很是抗议过几回。但是安姐儿已经快要两岁了,已经渐渐知事理,如英与石咏轮番上阵,向她说明父母不是少了一半的爱给她,而是她又多了一个伙伴一起享受父母之爱。一阵时日之后,安姐儿习惯了“白团子”的存在,又觉得父母对她并无忽视或是冷落,便恢复了好心情,在沛哥儿醒着的时候,也会陪着沛哥儿玩一会儿。
    这日石咏却早早告诉家人,他要略晚些归家,因为要和白柱与乐凤鸣等人一道,送于老太医和牟大夫出城。
    早先于老太医经过了如玉这件事,终于觉得他这一手“取血救人”之术,成功的案例太少,而世人的偏见又太多,所以始终没法儿真正推广开。他痛下定决心,要离开京城,远赴西北,看看在军中这种急救术有没有办法得到推广。
    牟大夫作为于老太医的“拍档”,虽然非他所愿,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随老人家一起西去。好赖他已经见过太多,如今这晕血的毛病,已经好了“一丁点儿”。
    石咏则安排于老太医带了一大批橡胶管橡胶袋带去西宁,反复叮嘱老太医千万不要俭省,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一次性使用的,用完了别扔,要统一销毁。他这边会再安排给西北送货。
    “晓得了晓得了!”于老太医拈着须笑道,“都记下了,不会给你省钱省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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