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石大娘便也回了话。话很长,是李寿传的。李寿让孟大复述了两遍无误,才让孟大回去的。
    按照孟大的转述,石大娘的回复是,这个真的对不住。石家现在在椿树胡同的院子,其实也和二叔石宏武没有什么关系。
    石家在椿树胡同的小院,原本只有一个两进的院子,后来买了邻居家一座格局一样的,才有了今天的规模。用来买邻居家的院子,主要是石大娘从织金所得来的粉红,与石咏尚且没什么关系,更别提石家二叔石宏武了。
    而石家原本那处院子,是用红线胡同的旧院子与邻居置换的,所以也与石二叔毫不相干。
    “那红线胡同的旧院子呢?”孟氏急了,提高了声音问孟大。
    孟大硬着头皮答:“那处旧院子,当年有一半儿是用石家长房太太的嫁妆买的,一半儿是咱们老爷和先大老爷从伯府分出来的时候,分到的那点儿子出户银子买的。所以旧院子咱们老爷和先大老爷只占了一半儿,咱们老爷和先大老爷之间再分,只得一半儿的一半儿。所以长房太太说了,若是要论起来,椿树胡同只有东院的一半儿算是咱们老爷和先大老爷该得的。若是咱们实在要急着落脚,要不先在头进里先挤挤?”
    孟氏听得险些昏倒——这么绕!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寿非得逼迫孟大重复好几遍才放他回来。
    “石家东院的头进……如何?”孟氏没办法了,想着要不先凑合着住。孟大却着急了说:“石家东院的头进,只盖了半拉房子,眼下怕都是仆下住着。咱们哥儿姐儿过去住着也是委屈,而咱们这些下人,依旧没地方住啊!”
    孟氏一下子伸手在自己前额重重拍了一下,苦笑道:“石家还真是只给咱们划拉一半儿的一半儿呀!”
    孟大犹犹豫豫,将石大娘的最后一句话转述出口:“长房太太说了,这么些年,都是她们妯娌两个守着寡的,把孩子拉扯大的。寡妇失业的,着实不容易,当年那苦日子直是咬着牙熬过来的。若是咱们老爷一句话都没交代,直接让哥儿姐儿就这么住过去,那咱们老爷许是又糊涂了,又将前事都给忘了!”
    这话说出口,孟氏一下子全明白了。
    石大娘这并不是在怨着她们这些妇孺,而是在怨石宏武呢!
    这件事,坏就坏在她从四川出发之前,没有和丈夫石宏武好生沟通过。石宏武只道她会上京,也知道她手里有足够的财帛,又想着京里有富达礼石咏等人可以照顾,便放心地让孟氏去,却忘了提醒孟氏,石大娘和王氏,对他多少是怀有一股子怨气的。
    如今孟氏一到京里,就大喇喇地要求石大娘安排她们母子登堂入室,只觉得石家长房照应二房乃是天经地义,却没有想到石大娘如今是寡居。石宏武这个大男人都没有好生安排孟氏她们入京的事宜,石大娘只是伯母,而且是守寡的伯母,她又有什么义务关照收留她们这些人?
    想通了这一点,孟氏立时觉得自己早先的做法确实是莽撞了,没有将石大娘等人的心事都揣摩透,估计也是那时被喻哥儿中举的消息扰乱了心神,所以才连出昏招。
    此外她也深深埋怨丈夫石宏武,觉得石宏武什么都没有跟她说清楚,什么红线胡同的旧宅,也有一半儿是嫂子的嫁妆买的,这些石宏武从来都没有与她说过,她吃亏就吃亏在对石家的旧事了解得太少。
    孟氏丝毫没有嫁给了一个失忆人士的自觉,但是经历过两次挫折之后,她倒是终于耐下性子,不骄不躁,认认真真地调整她准备在京中扎根的方略。
    恰于此时传来了石喻通过覆试的消息,孟大带着些忧心将这消息告知孟氏,孟氏却跟没事人一样,只淡淡说一声,知道了,便再也没管此事,也再不对石家二房的哥儿越级中举之事品头论足了。
    这日丹济家办洗三宴。石家女眷一起出门,为迎春刚添的小哥儿“添盆”。
    待从丹济家中出来,石大娘与王氏等一起上车,车驾鱼贯而行,石大娘所乘车驾落在最后。
    车行半路,石大娘坐在车中闭目沉思,忽然觉出车驾一震,随即向旁一靠,停了下来。外头车夫又急又气,大声斥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石大娘身体一晃,心道这莫不是与旁人撞上了?她赶紧一掀车帘,先问那车夫:“有没有人受伤?”
    石家雇的车夫还未来得及出言回答,已经有人隔着车帘唤了一声:“大嫂!”
    石大娘心里“咯噔”一声,便知当街拦下她的必是孟氏无疑,只听那女声低沉沙哑,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石大娘偏头一看,见对方的车驾就泊在自家大车左前方,两车距离极近,若不是石家车夫反应快,可能真会直接撞上或是蹭上对方的车驾。而前面王氏与如英的车驾已经去得远了,应当是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石大娘“刷”的一声,放下了车帘,坐回车中,待要吩咐车夫重新上路,却又迟疑了片刻。只听那边依旧低低地道:“大嫂,妾身方便过来片刻,说几句话么?”
    石大娘沉默片刻,心肠一软,终于点了点头,说:“夫人请过来这边车驾说话。”
    随即两座车驾一起泊到路边去。少时孟氏过来,上车之后,便膝行至石大娘面前,深深拜倒,说:“妾身拜见大嫂!”
    石大娘见孟氏颇有憔悴之色,心肠早已是软了,但前阵子的事儿多少让她有些余怒未消,此刻故意板着脸,说:“先父只有一个亲弟弟,这位兄弟,也只娶过一房妻室,就坐在前面的车架上。这位夫人莫不是认错人了?”
    孟氏早料到石大娘会如此,脸色丝毫未变,继续拜下去说:“妾身本是无知妇人,刚到京中的时候,行事的确多有欠考虑。这一切……只是因为妾身从川中出发之时,宏武正忙于战事,随时随地可能要亲自上阵拼杀,竟没有半点功夫嘱托教导妾身,进京之后该如何做……”
    她说到这里,石大娘早已忍不住唏嘘。早先石宏武就给石大娘来过信,隐隐有托孤之意,此刻亲耳听见孟氏如此说,石大娘纵使原先是满腔怒气,听到这里,便也难再责难孟氏,只觉得她此前是情有可原。
    “妾身只想着京城总比川中前线安稳些,又拖着两个孩子,所以一心只想着投奔大嫂,竟不晓得大嫂那边并不方便让我等暂住。这是妾身想得不周,得罪了大嫂。请大嫂看在哥儿和姐儿的面儿上,原宥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妇人,这一概都是妾身的错儿……”
    孟氏始终拜倒在石大娘面前,额头紧紧贴着车厢的底板,一番话说得哀婉动人,已是带上了哭腔。
    但其实孟氏早先一直住在成都,成都天府之国,距离前线尚有不少距离,孟氏等人是稳稳地居于大后方,压根儿没有兵祸之虞。这次上京,是孟氏为了让哥儿姐儿在京中教养,才自作主张进京的。
    “你……你千万别这样,赶紧起来吧!”石大娘见状,心里哪儿受得住,赶紧上前,扶起孟氏,往她手里塞了一幅帕子。
    孟氏觉得那帕子又滑又重,知道是好料子,也晓得大嫂是个有钱人,当下用帕子捂着脸,继续哭道:“请大嫂原宥则个,妾身着实是再也忍受不住了。这些时日,妾身日夜为宏武忧心,却丝毫不敢在儿女面前稍露痕迹,憋了这些日……妾身只有在大嫂这里才能稍许将心事诉说一二。”
    说着孟氏嘤嘤嘤地哭了一阵,石大娘全不知如何劝慰。她早年间也经历过一样的事,丈夫身故的消息送至,她满心悲苦,却又不敢在自家幼儿面前稍露,唯恐石咏经受与自己一般的苦楚。石大娘一念及此,一颗心已经全部软化下来,忍不住伸手拍拍孟氏的肩膀,以示安慰。
    “……请大嫂原谅妾身……”孟氏泣不成声。
    “走,一起去上我们那儿坐坐去。我没见过哥儿姐儿,早先宏武来信说起过,说哥儿聪明,姐儿伶俐。既然都是骨肉,好歹也让我见见。”石大娘柔声安慰,并且吩咐让两座大车的车驾稍后一起动身,往椿树胡同小院过去。
    孟氏赶紧擦眼泪,强笑着谢过石大娘。她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粉盒,匆匆往脸上扑了些粉,将哭过的痕迹一一掩饰,这才掀了帘子,对外面车中坐着的哥儿姐儿吩咐,只说母亲这边没事,马上过来,一会儿带他们去拜见伯娘。
    这边孟氏下了石大娘的车,石大娘独自坐在车中忍不住唏嘘。
    石宏武的这一对儿女,对石大娘来说,一直是一块心病。她知道,即便她下定了决心要维护王氏,但是这一对儿女毕竟是石家血脉,不能流落在外。如果她死撑着不认对方,族里会有风言风语不说,石家列祖列宗,只怕也要怪她。如今孟氏已经放低了身段,亲身向石大娘道歉了。石大娘便也没有理由再这样端着架子,只能表示她愿意见一见石家的另外两个儿女。
    一时石大娘的车驾便引着孟氏母子三人的车驾,一起往椿树胡同过去。
    石咏下衙回来的时候,是如英抢先迎了出来,三言两语将婆母今日在路上的“偶遇”经历给说了。石咏一听就知道自己娘耳根比较软,一听人哭诉苦求,多少生出同情,将以前生过的气都抛在了脑后。
    但是如英一直知道丈夫的想法,所以才会特特迎出来,提醒一下丈夫。
    石咏心中有数,当即来到石家西院的正厅里,果然见石大娘、王氏和孟氏,三位女眷一起坐着,厅内气氛那叫一个尴尬。
    石咏也不知这事情怎么竟会发展成这样的,他反正也不知该如何与孟氏见礼,只得进去,问了几句丹济家今日洗三的情形,又见到孟氏身后立着一对少年,便道:“这想必是唯哥儿与真姐儿吧!快来让大哥见见!”
    遂完美跳过孟氏。
    第294章
    石咏上来先与唯哥儿和真姐儿见礼, 直接跳过了孟氏。
    孟氏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堂兄弟姐妹相认,似乎不存半点芥蒂, 只要他们兄弟和睦便好, 她是没什么所谓的。
    石咏却觉得这两个孩子眼神单纯, 礼数上头都极规矩, 看上去被教养得不错,只是有些一贯听话,没什么主见的样子。大约这孟氏一贯为这两个孩子遮风挡雨, 所以唯哥儿与真姐儿都没有吃过什么苦, 看起来也都是没什么心机。不像孟氏,虽然低着头坐在一旁, 尽显柔弱, 可总是给人一副满身心眼子的感觉。
    “娘,好容易三弟与大妹妹入京, 咱们应当与伯府那边打个招呼, 请大伯开祠堂, 将弟妹们的名字记入族谱,也当令他们拜过列祖列宗才是。”
    石咏这话原是正理儿,表明了石家当家人的态度:石家没有理由不认下石唯与石真。石唯与石真两个便一起垂着手听大哥说话, 石大娘在一旁点头, 王氏木然着一张脸,如英担忧地望着王氏,而孟氏则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孟妹妹,我们院儿的情形你们也见到了, 即便是勉强留哥儿姐儿住下,也是委屈了他们两个,大家都住得不舒坦。不知你此后又有何打算,你进京之前,宏武叔叔有什么吩咐没有?”
    孟氏面露感激,说:“大嫂不怪我早先莽撞,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我进京之前,我们那口子一直忙着兵事,无暇顾及。但是他历年来的俸禄都在我这儿,我手上多少还有些嫁妆银子。入京之后一两年内,我们娘儿几个的生计是不用愁的。既然这边不方便大家住在一处,我们在外另寻一处合适的房子赁了住,也是不妨的。”
    她话音刚落,石大娘就看看石咏。石咏给母亲递个眼神,石大娘便没接孟氏的话茬儿,反而与石咏商量起这椿树胡同附近哪里有既安静又方便的院子,好供孟氏他们住下的。
    孟氏却多少有些遗憾,她刚才就是以退为进,想让对方说出来:自家在外头赁院子怎么行?哪想到这京里地价很贵,绝大多数住在外城的,哪怕是些家底儿不薄的汉官,也都是赁院子住的。石家听说孟氏要租房子——那就租房子住吧!
    正在这时,外头有些动静,如英当即起身笑道:“想是二弟回来了,娘,我去看看吧!”说着她快步退下,石咏知道如英这是故技重施,就像自己刚才回来时那样,好去让石喻有个心理准备,便暗赞如英想得周到。
    一时石喻跟着如英进来,见到堂上立着的唯哥儿与真姐儿,一时愣在那里,眼神有些迷茫。石咏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意:明明知道这两位是自己的血亲,可是依旧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孟氏一努嘴,唯哥儿赶紧抢上来先拜见二哥,真姐儿慢了一步,也过来冲二哥蹲了蹲。石喻吸一口气,已经将情绪全部抹去,赶紧将石唯捞起,又请石真起身,问过两人的年岁生辰,便口称“三弟”“大妹妹”。
    石唯带着崇拜的眼神望着石喻,满脸的亲近之意。这个哥哥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他不知石喻科举过程中的种种波折,但看结果,他对二哥佩服得五体投地。石喻待要板起脸,多少有些板不起来。
    旁边孟氏也一挑眉,想起来了,连忙问:“正要请教大嫂。唯哥儿已经开蒙,但是想在京里寻一家妥当的学堂入学。我想问问,喻哥儿就学的学塾是哪一间……可还适合唯哥儿就读么?”
    石喻也不藏私,当即将椿树胡同学塾的情形一一说了,又提及姜夫子近年成绩斐然,早先县试他们一共八人应考,八人都中了,府试中了七人,今年乡试又中了两人。
    石咏也记起当年姜夫子招学生的时候曾经提起过的,一月试读,双向满意了才正式拜师。他将这条件与孟氏一说,孟氏喜不自胜,满怀感激地道:“真是多谢大爷与二爷,我们唯哥儿资质不差,若是也能进喻哥儿当初进的学塾,将来也考出功名在身,你们兄弟两人能互相扶持,那便最好了。”
    她这话发自真心,显然是一腔慈母情怀,为石唯考虑。石大娘便又有些动容,想向石咏开口,最终看了看石咏的眼神,勉强忍住。
    当下石家上下便议定,明日石喻带石唯去见姜夫子,商议拜师事宜;李寿则带着管家孟大在这椿树胡同附近寻摸个稳妥的院子,让孟氏一行人赁下来先住着。
    当晚石大娘过来找石咏说话。如英正在上房哄大姐儿庭安,石大娘便与石咏在东厢说话。她一进东厢,一眼瞥见石咏桌上放着一面铜镜,“咦”了一声,说:“这好生眼熟,像是个咱家的老物件!”
    石咏:可不就是吗?
    他挠挠头,说:“不过是把老物件儿取出来保养保养。娘,您过来寻我,是不是想说,咱们挪到永顺胡同的赐宅里,将这边东院腾出来给唯哥儿他们母子三人住着?”
    他说中了石大娘的心思,石大娘便不好意思再求石咏了:“原本是这么想着的。再者当初买这个院子下来,也就想着将来你们都会娶妻生子。地方不够住了的时候,咱们这一房便搬到内城去,和伯府一起住着。弟妹他们留在外城,能乐得自在。可是如今……孟氏她们,看着也怪可怜的。”
    石咏耐心劝石大娘:“娘,唯哥儿娘不可怜。她有夫有子,手头有钱,来京这么长时间了,不也一直住得好好的?”
    据他推测,孟氏手头应该有不少钱。她如今住在内城,比住在外城川陕会馆这样的地方贵了不少,她却住了一个多月下来,也不急着找房子,想是不差钱。
    “可是……”石大娘犹豫。石咏赶紧再劝,“娘啊,若是咱们搬出去,让二婶和喻哥儿成日对着她们母子三人,您觉得,以二婶那个性子,这日子会过得怎样?”
    石咏看来,二婶王氏那个性子,与孟氏在一起过个三五个月,估计连骨头被人拆了吃了也未可知。石大娘虽然可怜孟氏这一片慈母心怀,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不简单,至少当街拦人车驾这种事,换了王氏绝对做不出来。
    “娘,我觉得眼下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他们自己提出来要赁院子住,我们也尽力帮他们找房子,让他们住得近些,帮唯哥儿入学。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将来到底如何,就等二叔回来的时候再看。反正我们得记住,二婶和二弟是吃亏的一方,又这么多年跟咱们一起,咱们无论如何得站在他们这一边。”
    石咏说完,石大娘也想明白了,点点头道:“咏哥儿,还是你主意拿得正。娘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二婶那儿怕是正不自在,娘去看看她去。”
    于是石咏将母亲送出东厢,一直送回到西院里,又去探视一回石喻,这才回来。东厢里三件物件儿已经叽叽喳喳吵成一片,见到石咏进来,三个声音同时说:“咏哥儿,你可得警醒着点儿!”
    石咏无奈地笑笑:“多谢各位提点。我……我也实在是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转了态度,放软了身段。不过各位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听过母亲描述今日与孟氏相见的情形,便知对方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只不过孟氏拿捏着的尽是石大娘的软肋,不是他石咏的软肋罢了。
    红娘记起旧事,“咏哥儿,眼下且还容易,等你那位二叔回来的时候,才是真正为难的时候。”
    石咏记得红娘说过的,二叔石宏武与二婶王氏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将来生拧不到一处,没法儿一起过日子,且得分。他也正为这一点为难着,知道石宏武回京,多半会偏向孟氏和她的子女。
    “不,真正为难的时候,是你二叔那位上司,年……年羹尧,回京的时候。”武皇的宝镜在一旁冷幽幽地冒了一句。红娘对人与人相处时的微妙心理十分敏感,武皇则惯于从大局出发,从利益角度考虑问题。
    石咏一凛,赶紧问:“可有化解之道?”
    宝镜沉思片刻,道:“没有!”
    石咏:……
    “在此之前,先多做些准备。朕听你说过,早先你二叔娶二婶时候的一应文书,已经都做了一份?”
    石咏应了声“是”。当初王家认下二婶王氏的时候,提供了一条龙服务,将王氏出生时、抬旗时的文书全套“做”了一份,送到京中来。
    “除此之外,三媒六证,聘书、婚书、嫁妆单子,甚至老丈人刁难女婿,要女婿签的个‘保书’,全都准备一份,以备不时之需。”武皇吩咐。
    红娘问:“陛下,可是这些东西,原本没有啊!等到咏哥儿的二叔回来,岂不就立时戳破了牛皮鼓?”
    当初石宏武真的是无媒无聘,拐带无知少女,娶来的王氏,所以才会有这诸多烦恼,诸多遗憾。
    听到这儿,武皇悠悠地笑了:“你二叔,不是曾经将当年的事儿都忘了么?他偶尔又忘了些旁的事儿,又有什么奇怪?”
    石咏恍然大悟,赶紧拜谢指点,自己去给杭州织造王子腾修书。给王子腾的信上,石咏没忘了恭贺,如今王子腾的亲外甥石喻,乡试高中举人,想必王子腾为了这份荣耀,也不会愿意轻易放弃王氏这个亲戚。
    一时石咏做着另一手准备,石家则尽心尽力的帮孟氏和两个孩子在京城落脚。石咏在琉璃厂一带的人脉很广,李寿很快就物色到了几处大小合适的院子,带着孟大去一一看过,谈过价格,由孟大回去向孟氏回报。
    孟氏择定一间院子,也是两进,格局与石家的西院差不多。刚好石咏认识房东,对方看在石咏的面儿上,便免了押金,让孟氏一行人住了进来。
    与此同时,石喻带着弟弟石唯去拜见了姜夫子。双方商定了,与姜夫子所有的学生一样,石唯现在学塾中就读一个月,双方都认定了,觉得合适,便行拜师礼。石唯这为人弟子的到时再交束脩也不迟。
    早在石喻等人一起考过县试府试时,姜夫子的学塾就已经跻身外城最炙手可热的学堂之一。等着进学试读一个月的蒙童们得排队,有的得排上半年一年才能轮到他们。然而对于石唯,姜夫子看在爱徒石喻的份儿上,让他加了个塞儿。
    于是孟氏母子三人,似乎便顺顺当当地在椿树胡同安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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