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晴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这回更是跑到石咏跟前,双手往腰间一叉,大声道:“姑爷,您这给个明白话儿!”
    石咏:……啥事儿?
    “望雨她们都在说,您留着东厢,是将来收人用的。”望晴睁圆了一对眼,颇不服气地望着石咏,仿佛在说:我们小姐嫁过来这才第几个月呀?
    石咏目瞪口呆,这“收人”是干嘛使,他又不是金角大王?
    旁边如英见了石咏这副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嗔道:“呆子!”说罢扭身就走。
    石咏见状,赶紧伸手拦,大声说:“如英别走——”
    他可闹不清丫头们都在嚼什么舌根,但看望晴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总晓得不是什么好事。和如英在一处的每一天,都是求生欲很强的一天。石咏当即伸手牵了如英的手,转身就去开了东厢,对如英说:“这是我以前住的屋子,实在是乱得很,如英千万莫要见笑!”
    石咏诸事坦荡,无有不可对人言,旁人既误会东厢,他索性将东厢打开,让如英见见。
    如英自随丈夫一起搬过来椿树胡同,这西院里进的东厢就一直关着,如英从未进来过,一时好奇,刚抬头朝里望望,里面嗒嗒作响,石咏正在打火石,点燃了桌上放置着的一盏煤油灯,伸手一旋,灯火一亮,立时将原本昏暗的东厢照亮。
    石咏大约有两个多月没有用这间屋子,这时候进来,桌面上积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石咏一进来,赶紧抢过抹布,将桌子抹了一遍。
    如英则吃惊地望着这间屋子,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桌一椅一榻一架而已,然而那张桌子的桌面却几乎比石咏昔日所用的床榻还要大,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锯、刨、剉、凿,角尺划子,还有各式各样如英从未见过的工具,几乎铺满了整个桌面,只留出两尺见方的一块空间,煤油灯就搁在那里。
    书桌旁边则是一个巨大的架子,架体是黄杨木打制的,非常粗糙,表面连毛刺都没有处理过,但胜在结构坚固、体型巨大、形制开阔,上面两排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下面两排带有裂痕但是修补起来的瓷瓶、瓷胆、水丞……柜子最下方则放置着一只藤箱,箱盖敞着,但里面已经半空了。
    至于石咏之榻,只是在东厢原有的炕床上铺着一床旧褥子而已。
    “茂行哥这是……”
    如英看着石咏的这间屋子,也没想到过这里竟满满当当地盛放的全是工具与各色物件儿,哪里是打算给人住的样子。不过她一见了这间屋子,一时对石咏的差事感到好奇,问:“……这是,将内务府造办处搬了一角儿在这里?”
    石咏赶紧点头:“算……算是吧!以前在造办处当差,虽然我不是工匠,但是各种工艺都要懂一点才好。另外有时在琉璃厂淘来些老物件儿,古董什么的,我见残损了多有可惜,便也在这里修一修,修好了能出手了,便送到别家去。”
    说着他给如英一一指点:“这是修整瓷器用的、这是修整镶嵌器物用的、这是修整金银器物用的……”
    这时候心直口快的望晴在如英身后突然插嘴:“英小姐,您那枝钗不是折了?姑爷能修金银器物,您请他给您修一修,岂不是比在外头银楼里请人来得便宜?”
    石咏却一怔:“如英的钗折了?取来我看看,若是好修,我直接替你修了。”
    他确实是看到如英每天戴首饰,但是这些首饰戴在媳妇儿头上,样式、颜色、材质似乎都差不多,他根本就分不清,依稀觉得如英每天都会换一件首饰戴戴,但也可能如英只是将同一件首饰换个位置戴而已。她这些戴在发上的首饰,几乎与后世那些自成体系的口红色号一样,教石咏这个直男全无半点分辨的能力。
    如英登时笑道:“别听这丫头说笑,茂行哥外头差事那么忙,千万别顾着这点儿小事。那枝钗又不是我经常戴的……”
    石咏直接扭头看向望晴:“去,去将你们小姐那枝钗取来。”
    望晴一声欢呼,转身就出去拿东西去了。小小的东厢里只留下这夫妻俩,如英见石咏正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头发上的装饰,忍不住取笑他:“茂行哥,真的……认得出,我头上戴着的这枝钗,和昨日是不是同一枝么?”
    石咏:坏了,全被看出来了。
    但是他表面上装得很镇定,缓缓开口道:“如英可曾听说过,内务府造办处金银器作也兼办后宫妃嫔的钗环首饰?我身为内务府属官,就算没吃过猪肉,这猪跑,总也是看过的。这钗么,若是递至我眼前,我一定能认得出来。”
    如英听他说得有趣,“嗤”的又笑出了声。少时望晴将盛着钗的匣子打开,石咏接过来,在煤油灯下一照,便道:“累丝朝阳五凤挂珠钗。”
    他的确有个能力,这些古代的金玉首饰,取下来放在他面前,他直接报首饰名儿,基本不会错的,因为古代的首饰自有其命名规则,“累丝”是工艺,这枝钗用的基本工艺,乃是将金银材质拉成细丝,通过掐、填、攒、焊、编织、堆垒等各种技法,制成器物;“朝阳五凤”则是器型,一枝钗分成五股,每股是一只凤凰;“挂珠”是器型的补充,这每一股凤凰的口中都衔着一只明珠;“钗”则是首饰名类了。
    除此了工艺、器型、名类之外,有些时候首饰命名还会再加上材质。但是如英这一枝钗上的材质用得比较杂,除了金银明珠之外,五凤之上还用了红宝石、红珊瑚、绿松石、珐琅与少许点翠,材料很多很复杂,因此便避繁就简,将材质省去了。
    石咏见这枝钗堂皇富丽,雍容无比,联想一回如英平日清新雅致的穿搭风格,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如英在大婚那日佩的首饰吧?”
    ——难怪那么重要!
    如英见他真的记得,小脸略红,微笑着点点头。望晴则在如英身后一声欢呼:“姑爷说得极是,就是这个什么什么挂珠钗!”
    搞了半天,望晴记各种首饰名字的能力,竟然比石咏还要差一些。
    石咏继续看,见这枝钗并非真如望晴所言整个儿“折”了,而是左侧第二只金凤的凤尾出,一羽以红珊瑚与绿松石镶嵌制成的的凤羽被折弯,失却了自然的弧度。
    石咏头也不抬,手中执着一柄放大镜仔细观察,片刻后极有把握地点头道:“能修!”
    他随手去拿工具——这枝钗修起来还真不复杂,只是那羽凤羽在红珊瑚与绿松石之下用以支撑的一枚铜丝因为金属疲劳的关系折弯了,石咏只需将外面的装饰暂且都取下,将里面的铜丝恢复弧度,并且用其他材料辅助那铜丝固定,最后再将外面的装饰材料一一复位,这件首饰便修完了。
    石咏二话不说便开始动手,右手一伸,已经拿了一枚镊子在手中,左手放大镜照着,镊子头轻轻一点,一小片绿松石已经取下来。
    如英万万没想到,石咏这么爽快,说动手就动手,怔了怔,也实在对石咏这份“手艺”感到好奇,冲望晴等人使个眼色,望晴便出了东厢,取了一枚座椅过来,就搁在石咏身边,请如英坐。
    如英见石咏全神贯注,所有的心思都在她那枝凤钗上,当即悄悄起身,来到东厢内那只石咏自己打的黄杨木架子跟前。她早先只扫了一眼这里的工具和架上的古董,到了这时候,她依旧好奇难抑,但又不敢胡乱碰石咏的东西,只束着手,稍稍弯腰,睁大了眼在架子跟前一件一件物事地慢慢看过,正看着,耳边只听石咏在叫她的名字:“如英!”
    如英赶紧回身,问:“茂行哥,什么事?”
    “如英!”石咏全未听见如英的问话,自顾自地自言自语下去,说:“我一定能将你这枝钗修好。”
    如英见自家这位呆爷这副模样,好笑之余,心里也有些感动:大约也只有茂行这样的男人,将媳妇儿这一点点的小事也这样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
    石咏一旦修上了手,就全然物我两忘,不知身畔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也不知如英始终就在自己身边。
    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石咏将那只挂珠钗修完,所有的装饰珠宝一一复位,仔细检查过一遍没有问题,才舒出一口气,一扭头,正见如英一对明净的大眼睛在自己身旁,眨巴眨巴着望着自己。
    就在这将要重蹈覆辙的一刹那,石咏突然福至心灵,托起手中的挂珠钗,轻轻放在如英发上比了比,然后取下来将钗捧至如英面前,柔声道:“哪怕钗再美,但也不过是用来陪衬咱媳妇儿的美貌。如英,这钗总管修得了,你……你还满意不?”
    他向来不惯说这等甜言蜜语,因此说的时候格外用力,努力显得真诚,生怕自己适才冷落了如英。
    如英抿着双唇,眼里全是笑意,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两下,跟着点了点头。
    石咏总算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没有辜负这求生欲。
    “茂行哥这手艺,好生高深,原本折了的凤羽,这才多点儿的工夫,就已经全修得了。”如英忍不住赞石咏两句,“可真叫人佩服。”
    “没,没有……”石咏赶紧摇手谦虚,“这天下的手工技艺,其实是一样的,你看我的这点儿手艺,其实我更羡慕你们,个个都是一手好女红,平日里绣个花草,缝件衣衫,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儿。要教我看,你们才是最厉害的。”
    早年间在古代纺织品修复处受到的教育,使石咏完全不敢小觑这时代的女性朋友们,知道她们对古代工艺美术发展的贡献被大大低估了,即便有精品传世,也不见于史料,非常不公平。
    如英听他说得真诚,不免一喜:“真的?”
    “嗯,当然是真心话!”石咏惯不会作伪,所以如英也全看出来了。她当下喜孜孜地捧了盛珠钗的匣子,盈盈起身,冲石咏蹲了一礼,这才转身出去。
    少时外头丫鬟们的惊呼声传进东厢:“哎呀,姑爷竟真修得了?”
    如英的声音响起:“这还有假不成?”
    石咏开始着手收拾工具,他见如英对这一切颇有兴趣,不如将这东厢的工作台也分一半儿给如英,如英若是想做做女红,读读书,写字画画……都可以到这里来,陪他一处。
    将这个念头放在一边,石咏忍不住又想起他刚才修理那枝“累丝朝阳五凤挂珠钗”之时,心里总好像有哪里不大对,一直压着。
    直到如今他才记起,是因为他无意中联想到了早先郑燮提过的“五凤”。
    第239章
    石咏因这“五凤”想起了那五凤, 那天见到郑板桥痛心不已,说起世间不公, 他大抵能猜到可能与五凤有些关系。
    只是郑燮说五凤已死, 石咏却有些不大相信。
    自从那日将东厢开给如英看之后, 那东厢留着“收人”的传言也不攻自破。石咏也是问过红娘, 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大户人家的东西两厢,大多是留着以后娶二房, 或是身边的丫头抬姨娘的时候, 给二房留的院子。
    石咏登时便“呵呵”了……别提什么“二房”,他不仅没这胆儿, 也没这心啊!
    开了东厢还有第二桩好处, 就是石咏对媳妇儿如英的喜好也多些了解,开始明白如英是个好奇宝宝, 对一切没见过的事物都极感兴趣。自从他那天当着媳妇儿的面开了东厢之后, 就索性将东厢永远向如英敞开, 欢迎如英使用东厢里的一切工具,前提是部分工具的使用必须在他的亲自指导下进行。
    在此之后,东厢便真的辟成了他们二人共同的工作室, 有时石咏在此用功, 如英便坐在一旁,或看看账簿,或做做女红,或者干脆发呆, 只看看石咏忙碌,偶尔“请教”石咏一些问题,自己则冒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倒也给石咏一些启发,开始渐渐了解一二,当代女性朋友们究竟是怎样看待这些工艺美术制品的。
    有这样的“红袖添香”,东厢里便日常是一派旖旎风光,不必细说。这日如英便向石咏提起,荣国府下了帖子,邀王氏、石大娘与如英一道过府赴宴,品尝南边送来的瓜果菱角、时令佳肴。荣府在帖子里也提了,荣府家班排了两出新戏,请石家的女眷们一起去听听,因此赴宴的那日,势必要晚归。据石大娘估计,若是能在关城门之前回到外城最好,若是赶不及,她们娘儿几个干脆便在永顺胡同歇一宿,第二天再回来。
    石咏无条件支持媳妇儿出门赴宴,他只提起荣府长房的二爷是他的知交好友,如今正在山西做官。此外他也曾听说,荣府的姑娘与年轻媳妇们,大多很有些才情,许是会与如英相投。
    如英听了,便安心准备赴荣国府吃席听戏。
    石家女眷往荣府去的这日,石咏也接了帖子,帖子却是薛蟠给他捎来的。
    “茂行,这你可决计不能错过。‘聚合班’准备了《牡丹亭》的全本,中间还有人……嘿嘿,还有人‘串戏’。”薛蟠诡笑着邀请,“到时候你一看就知道了。”
    “串戏”便是身为“票友”的世家子弟自己学戏唱戏过戏瘾、自娱自乐。这还不同于平常自己一时兴起便唱两句,而是斥巨资买行头请人教,花钱请人捧场,甚至打点戏班,让自己能掺在戏班里登台。戏班子往往是个无底洞,有这种癖好的世家公子,若是并无正经营生的,往往是搭上了全部家产也填不满的。
    石咏颇爱昆曲,尤其喜欢昆曲的唱腔、演员的身段与多姿多彩的行头,听见薛蟠邀请,有些心动。
    但是“聚合班”据说是安郡王在京里捧起来的,这次在朝阳门火神庙唱一天的戏,也是因为安郡王府酬神。安郡王府是八福晋的母族,与八贝勒府的关系千丝万缕,石咏颇有些忌惮,薛蟠却说是不碍的:安郡王府散出来的帖子总有两三百张,到时大家一起聚在火神庙看戏,谁认得谁呀!
    薛蟠这边盛情相邀,石咏便点了头,回椿树胡同问过石喻,得知这小子甘愿一人留在家看家,也顺带安心备考。石咏大致放心,嘱咐石海留守椿树胡同,陪着小石喻,自己则出门与薛蟠碰了头,一起过去火神庙。
    朝阳门外火神庙附近,果然热闹非凡,高大的戏台早就搭起,坐席外扯起了约一丈来高的帷幔,遮挡住了寻常百姓与闲人的视线;那开场前喧天的锣鼓声,敲得连数里外也能听到。
    薛蟠应付这些场面早已自如,带着个小幺儿,与石咏李寿一道,大摇大摆地并肩往里,旁人看他这副衣衫势头,干脆连帖子都未看,直接将人朝里放进。薛蟠当即在前排靠边,寻了个看得清舞台的位置坐下。
    旁边立即就有安郡王府的下人上来,奉上茶水,四干果四蜜饯。开戏之前,薛蟠与石咏两人开口闲聊,石咏记起上回甄氏借长明灯座给如英的事,赶紧又道一回谢。薛蟠口中瓜子壳乱飞,“呸”的一口,都吐尽了,极其豪气地一挥手:“这有啥?”
    他话音刚落,那边台上锣鼓声突然停了。薛蟠便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一脸的期待。
    石咏也颇为期待,毕竟他到这个时空,还当真不曾完整地欣赏过完整的戏曲全本。然而今日演的,却也不是真的“全本”。《牡丹亭》有五十五出,将全本演出需要三天,因此时下流行的乃是“小全本”,搁后世便是“精编版”,将唱腔美、剧情关键的几出都演了,故事一样大致是完整的。
    锣鼓一停,先是班主上来叩谢安郡王,言明今日之戏乃是安郡王府点来的酬神之作,并谢过众看官前来捧场。这班主本人亦功力不凡,他话尚未完,悠扬的曲声已经响起,似是乐师们迫不及待地开始奏乐了。班主最后一句立即改成了唱腔,端的是中气十足,那宏亮的嗓音远远地送了出去,余音绕梁,惹起一片彩声。这日的大戏便精彩开场了。
    在《牡丹亭》折子戏开始之前,先是串戏的票友出演一场《夜奔》。
    俗语说“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倒也真不是说那两出戏文有诲淫诲盗之嫌,而是说着两出戏对于各自的生角与旦角而言,都是最难的戏,既要讲究唱功,又讲究身段做工,难度非常高。
    台上那名“林冲”,却演得非常传神,甚至连石咏这样的外行都听住了。薛蟠在石咏身旁,则自始至终露着兴奋,一待那“林冲”最后一个音唱完,薛蟠已经一跃而起,拼命鼓掌,高声道:“小柳儿,好啊!”
    这“林冲”的表演确实无懈可击,一时戏台子跟前彩声雷动。
    唯有石咏听见那声“小柳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想今夜他莫不是要见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然而薛蟠却一脸坦然,站着拼命鼓掌,台上“林冲”也听见了他这边的彩神,微微偏过身,以林冲的姿态团团作揖,朝薛蟠这边行了一礼。薛蟠便自豪地掉过脸,道:“湘莲是我好兄弟!”
    石咏:……
    他猜到了台上的人是柳湘莲,可是却没猜到薛蟠与这位这时早已冰释前嫌,成为好兄弟了。如今看他们二人台上台下互动,看着就是极要好的朋友,但是在此之前,薛蟠有没有被柳湘莲“暴打”,他此前出京是不是也是为了避开这位,石咏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他应当是直接跳过了红楼剧本的一小段剧情。但这段剧情是否真的曾经发生过,石咏扭头望望薛蟠,觉得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去证实。
    一时柳湘莲下台,那边胡琴咿咿呀呀地响起,生角与旦角上来,《牡丹亭》的曲目正式开始。
    薛蟠好动话多,当即告诉石咏:“回头《游园惊梦》那一出还会是串戏的小生与花旦,回头再教你见识一回小柳儿的唱功!”
    果然,唱了两出之后是《惊梦》,石咏凝神细看,果然见小生与花旦已是换过了人物。那小生英气十足,虽然上了妆,依稀可见是柳湘莲,然而另一边那花旦的唱腔清丽,扮相柔美。连石咏也不得不承认,那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天生适合唱昆曲旦角的人物。
    薛蟠就着旦角的唱腔,一面轻哼着一面打着拍子,偶一回头,发现石咏已经皱紧了眉头。薛蟠伸手推推石咏的肩膀,小声问:“兄弟,兄弟……”
    石咏此刻正紧紧盯着那名小旦的面孔,眉头越皱越紧,薛蟠叫他,他几乎不曾听见。一时生旦两角相依相偎,卿卿我我去了,彼时旦角一人出来。薛蟠“滋溜”起身,说:“我去后台去看小柳儿去!”说着就寻了往后台去的路径。
    石咏没开腔,竟也默默起身,紧紧跟在薛蟠后面。两人一起来到后台。
    这时候生角柳湘莲刚刚从戏台上下来,见到薛蟠,热情地招呼一声:“文起兄!”只是他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乃是一拳正冲着薛蟠的鼻尖捶过来。薛蟠见怪不怪,赶紧往石咏身边一避,柳湘莲那一拳便险些捶在石咏肩头,总算及时刹住了,改伸出手指,掸了掸石咏肩上的衣服。薛蟠从石咏背后冒个头,嘿嘿笑着,似乎在说:还好我躲得快。
    两人打招呼的这种“特殊”方式,似乎足以证明,两人有可能是“不打不相识”。
    薛蟠躲过柳湘莲的见面好礼之后,立即亲亲热热地拉着柳湘莲到后台一边说话去了。石咏则皱着眉,望着刚刚“串戏”的那名旦角。他从戏台上下来,正敛着眸,低眉顺眼地随着戏班的人去卸妆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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