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阿哥的确没有参与夺嫡的心思,因此绝不会选边站队,只是在一旁锅边上自己个儿凉快待着看风景。可即便如此,十二阿哥心里也一样会依着最基本的是非善恶做出判断,心中会有偏向,因此才会在这个当儿,为慎刑司一场如及时雨一般的“走水”而感到高兴。
    当下石咏低着头,随着十二阿哥进了宗人府府署大堂。十二阿哥闷声闷气地向上面坐着的简亲王雅尔江阿招呼,石咏则需请安行礼。他眼光一溜,便见今儿阵仗颇大,除了雅尔江阿与十六阿哥正坐在堂上之外,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并慎刑司的掌事太监都坐在堂上。
    十二阿哥向诸位哥哥们一一见礼,随即按序齿坐在十阿哥下首,垂下眼帘,仿佛他全是个旁听的。
    然而十六阿哥却目光炯炯,冲石咏打了个招呼,似乎在说:爷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抛下爷不管的。
    石咏悄悄看了看座上这一群阿哥们,十六阿哥虽然精神奕奕,可是眼下发青,面颊瘦削,显然这几天不曾好好休息过。
    其余人里,五阿哥一脸懵地坐着,他一向少掺合别的事,显然是不晓得为什么今日被雅尔江阿押来,要听这样一场讯问。
    八阿哥面色一如既往地温煦,捧着一碗茶,轻轻吹着茶水表面的浮沫;九阿哥则阴阴地冲石咏冷笑,似乎在说:好小子,又见面了!
    石咏不喜这位阴魂不散的九阿哥,却从来不曾怕过他,当下移开目光不理对面,立时将九阿哥气了个倒仰,被旁边八阿哥及时发现,扯了扯九阿哥的衣袖。
    雅尔江阿是宗人府的总令,开门见山地宣布,他是受康熙皇帝指派,出面过问有关内廷失物与内务府拍卖相关的这一桩案子。石咏见了这阵仗暗想,这倒有些像是顺天府审案,只不过宗人府管辖范围与服务对象是宗室,所以这里来来往往的正主儿全都是姓爱新觉罗的,哪怕是待审的“嫌疑人”,也不例外。
    这嫌疑人就是十六阿哥。
    雅尔江阿身为宗令,当即宣布,内廷核对发现,内务府实际拍卖之物的数量远较内库销账出库的古董数量为多,并提出内廷怀疑十六阿哥是监守自盗,所拍卖的古董之中,有一部分是内库里并未销账的珍贵物事。
    石咏听他说得这样不偏不倚,登时明白:这位,只怕也是个看戏的。
    十六阿哥则懒懒地回应:“内务府成立拍卖行的时候就向皇上请示过,这拍卖行所做的乃是中人生意,代理卖家,将东西卖出。前日里那一场拍卖,内务府拍出的内库珍宝,只是其中一大单生意而已。拍卖之物更多些,又有什么关系?”
    雅尔江阿全无偏向,听了便点点头,转向慎刑司的掌事太监,问对方还有什么看法。
    “前日里有人指证阿哥所六品內监田半山将两件内库珍物挟带出宫,并混入内务府主持的拍卖……”那慎刑司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说。
    十六阿哥白眼一翻,接下去说:“拍卖得银,缴入内库。我这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呢!”
    慎刑司的太监一噎,旁边九阿哥伸了个懒腰说:“八十万两入的内库啊……没有从宫中顺出来的,能做到么?”这便又是暗指十六阿哥沽名钓誉,以内库珍品代替内库亟待处理的陈积之物,拍卖所得填入内库,充作自己的功绩。
    雅尔江阿却不听九阿哥的,转头依旧问慎刑司的太监:“有口供没有?人证物证又在哪里?”
    一说到口供,慎刑司登时又哑了。
    那小田的口供问了半天,威逼利诱的,始终未能问出来,偏偏今天早上慎刑司走水,火救下来之后一清点,人已经逃散了大半,逃不动的也有被人接了去的,无奈只得对外说是发还各宫自行管教,暗地里再追查起,却还哪里有什么口供呀。
    “好,没有口供!”雅尔江阿飞快记下,又转头问十六阿哥,“说是有两件拍品疑似内廷失物。本王确曾见过那失物单子。胤禄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十六阿哥看看底下,当即将石咏提溜了出来,命他代为解释。
    石咏先是与慎刑司的掌事太监确认了一下,两件内廷失物是否就是“北魏青釉仰覆莲花尊”与“五代铜鎏金莲花长明灯座”这两件,那头应了,他才滔滔不绝地开始解释。
    先从北朝釉料与宋代官民窑烧造釉料不同开始讲起,讲了一盏茶的工夫,又从五代时期鎏金工艺品常见装饰纹样开始解释,又解释了一盏茶的工夫,其间穿插各种硬彩文物知识的强行科普,拉拉杂杂,说了总有小半个时辰,只得出一个结论——宫中那两件失物,是绝世精品,价值不可估量。
    底下有人听得极不耐烦,也有人听得饶有兴味,连连点头,心道:原来宫里的珍品竟是这样的。
    接下来石咏说:“若是有那两件珍品在,而这次拍卖行没拍出一百万两的行情的话,那不仅仅是卑职失职,亦是这次参与拍卖的那些大户们没眼光了!”
    一下子说得简亲王八阿哥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自己虽然没出面,但也大多遣了心腹幕僚管事参与,各自拍得了一两件价廉物美的好东西。石咏这样说,这几位心里倒暗暗地想:也对,他们可绝不是没眼光的……
    九阿哥则伸指头在桌面划划算算,越算越是鄙夷,心想,一百万两哪里够,但凡没拍出一百二十万两,都该算是内务府失职。
    唯一听得得意至极的人是十六阿哥,他干脆从后颈中将从不离身的扇子抽了出来摇着。他早就猜到石咏绝不会任人往他的内务府头上泼脏水,只是没想到石咏今日的反击竟如此专业,相形之下,内廷那头,的的确确像是空口白牙前来碰瓷的。
    接下来石咏径直从袖子中取出了一片北魏时的青瓷碎片,与前日里拍出的北宋青瓷莲花尊釉色做对比;又将早年间造办处从内廷借出长明灯座时拓印及绘制的图样取出,指出与实际拍品的不同。这种级别的科普,哪怕再是门外汉,此刻也应当看懂了。
    于是雅尔江阿点头宣布:“这看起来像是一出误会啊!”
    十六阿哥手中的扇子登时摇得更欢了。
    “可是,可是……”慎刑司的掌事太监想想身上领着的差事,登时开口强辩,“内廷前日里盘点各宫所用古董珍玩,这两件的确遗失了,这可也是实情啊!”
    石咏早就在等着对方说这话,当即冲上面坐着的雅尔江阿说:“简王爷,好教王爷得知,十六爷日常教导我们这些内务府的属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内廷宫务,自当由内廷管辖,而内廷的事,与内务府属官无关,卑职等原不该过问。”
    ——后宫丢失了两件珍品,关他们内务府什么事儿?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身旁坐着的十二阿哥气息一动,竟是强忍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旁人都没听见,只石咏听到了。
    石咏这那里是什么十六阿哥的教导,这几乎就是十二阿哥的原话。十二阿哥着实没想到他自己那一份朴素的行事准则,被石咏说得如此堂皇,用来回怼那名掌事太监,一向沉郁的十二阿哥坐在一旁,竟觉得听得十分爽快。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伶牙俐齿了?”宗人府府署大堂的帷幔之后,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时雅尔江阿赶紧站起身,向背后的帷幕躬身道:“皇上——”
    众人一惊,都没有想到宗人府过问十六阿哥的这一桩“内廷失物案”,康熙皇帝竟然会坐在正堂的帷幕后面旁听。
    于是众人乱哄哄的起身行礼,齐呼万岁声中,只有十六阿哥一人高声回答老皇帝的问话:“回皇上话,内务府郎中石咏,他这不是……这不是刚成婚了吗?”
    ——成婚了就会变得伶牙俐齿?
    石咏经十六阿哥暗中提醒,赶紧向康熙皇帝谢恩,前日里皇帝又是赐爵,又是赐玉如意的,他虽然依指点上过谢恩折子,可还未当面谢恩。
    这时雅尔江阿小心翼翼地将宗人府正堂背后的帷幕揭开,另有一人稳稳地扶着康熙皇帝走出来。
    五阿哥倒也罢了,八阿哥九阿哥见了陪伴在康熙皇帝身边的人,难免流露出震惊。
    只见十三阿哥双足稳稳立在堂上,抬右手扶着康熙皇帝,微低着头,目光收敛,不曾看向此间他那些兄长们。
    十三阿哥这一次亮相令八阿哥九阿哥吃惊不已,互视一眼。人都在传如今十三阿哥重获圣心,然而没人想到他竟然可以单独陪伴康熙,这是什么时候起的,康熙竟然一点儿都不提防十三阿哥了?
    只听康熙轻咳一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小子说得也对,内廷失窃之事为何不从自己那头先查,胡乱攀扯旁人算什么?”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想计较那桩内廷失物的案子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聚在老皇帝和他身边人的身上。
    第235章
    石咏那句“不在其位, 不谋其政”,似是代老皇帝把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康熙皇帝一发话, 便是为此事定了调, 内廷失物, 原是后宫一干人等的过错, 自己的责任还未厘清,就忙着攀扯内务府和十六阿哥,实在有推卸责任之嫌。
    十六阿哥最先如释重负, 赶紧谢过皇父恩典, 让他不用背那样的恶名。
    康熙却冷冷地瞪他一眼:“朕是让你去给内库筹银子,不是让你去把自家家底儿掏空的!”
    这么一说, 却已是体谅了儿子的一片苦心。十六阿哥登时挂下一张脸, 手里的扇子也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一副马上就要哭出声的模样。十二阿哥正好在他身侧, 伸手在十六阿哥脊背上拍拍, 以示安慰。
    只是十六阿哥一旦洗清嫌疑, 十二阿哥这头刚刚被皇父启用的,立马又要回归赋闲。
    “胤裪这几日当差当得尚可,这样吧, 正白旗满蒙汗三旗事务俱着胤裪办理。”老皇帝一开口便交代了新差事。
    胤裪赶紧领旨谢恩, 石咏在一旁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得亏没有当面得罪过这位十二阿哥。如今他伯父富达礼任着正白旗的满都统,妻子的叔叔白柱是正白旗佐领,还有一票朋友也在正白旗……连他自己都是正白旗的!不过看这位十二阿哥办事的风格,应该是个打算“无为而治”的, 往后几年,正白旗的这些亲朋,日子应该过得挺舒心的才是。
    康熙皇帝将这都宣布完,手一伸,便扶着十三阿哥的胳膊,稳稳转身,从宗人府后堂离开。自始至终,十三阿哥与旁人没说过半个字,亦无眼神交流,倒是老皇帝临走的时候,似是看了八阿哥一眼。
    康熙皇帝的评价与任命,意味着十六阿哥恢复自由与职务,所谓内廷失物的无头公案,又被一脚踢回了后宫去。
    没多久,听说永和宫德妃自己掏了银子,填补这两件珍宝在账面上的损失。据此看那两件文物应当确实是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将其藏起,后来事情闹大,就死活再没脸将东西拿出来了。
    隔了数日,十三阿哥的嫡长子弘暾生日,四福晋久未见这个侄子,当即过府前去探视,雍亲王“顺路”捎福晋一把,才与十三阿哥在金鱼胡同碰了面。
    “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这两种滋味,弟弟可算是都尝全了。”十三阿哥感激地望着兄长。
    只是弘暾生日,金鱼胡同外面前来送礼的马车就排出了半里地的队伍。十三阿哥难免感慨,以前这种时候,除了妻子那边的亲眷,也就只有四哥四嫂会遣人送上贺礼,看顾一二。
    雍亲王极难得狭促地笑笑,只说:“十三弟怎么会这么说?你该说‘风头正劲’与‘炙手可热’这两种滋味,一一都尝到了才是。”
    十三阿哥登时苦笑,这种“炙手可热”“风头正劲”,哪里是他想要的。
    “说实话,若不是福晋今日过来,我还不敢来看你!”雍亲王唏嘘道,“要知道那回你在宗人府一出面,京城里可是传什么的都有。”
    以雍亲王的身份,已不大适合与十三阿哥来往过密。
    一提起这个,十三阿哥面上的笑容立即淡了,眉心涌上几分犹豫,无奈地道:“皇阿玛这不过是做给十四弟看,其实,其实哪有……”
    他自己知道得清楚,这是康熙的制衡之术,见十四阿哥一党蹦跶得太热闹,便扶他起来做个活靶子,制约一下十四阿哥,好教对方知道皇帝手上还有别的牌。当日那次短暂的露面之后,康熙皇帝便再也没有与十三阿哥走得如此近,一切皆是公事公办。
    因此十三阿哥知道,皇上这就是在用他——但这绝非他所期盼的真正亲情:从小疼爱自己的皇父,如今只是牢牢地守在那个位置跟前的老人。
    雍亲王自然知道实情,立即改换了个话题,免得十三阿哥伤感:“小十六上回来寻我说话……”
    十三阿哥登时想起那个活宝似的十六弟,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
    雍亲王也自然而然地嘴角上扬:“说着说着险些哭起来,朝我倒了一肚子的苦水。”
    十三阿哥看着雍亲王这副表情,顿知就里:“恭喜四哥!十六弟看似性子精明,滑不留手,其实却是个重感情的,能与四哥推心置腹若此,将来必定会是四哥的助力。”
    雍亲王一凝神,笑容转冷,点头道:“是呀,她越是这样折腾,只会将得用的人一个一个地推远,一个一个地推到本王身边。”
    十三阿哥登时不敢接口了,雍亲王口中的“她”,很明显,指的不是旁人,是永和宫那位。这次那边恐怕的确是想绝了十六阿哥“立爱”的可能,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十六阿哥只是个皇阿玛疼爱的小儿子,而不是属意的继承人……德妃这么做,唯一的结果便是让十六阿哥无形中慢慢朝雍亲王这里靠过来。
    “还有那个石咏!”雍亲王一想起当日宗人府的事,立即又表现出不满,气愤愤地道:“出这种事,竟不晓得往王府送个信,开口跟本王求个情吗?”
    十三阿哥看着四哥那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情,便知这位八成是已将石咏看作了自己人。雍亲王平素一向护短,然而就因为自己人在需要帮忙的时候不向自己求援,这一位竟就此恼了起来。
    十三阿哥暗笑,当即出言为石咏解释:“弟弟倒觉得茂行这回行事颇为稳妥。他走的每一个途径都属正当,旁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那日即便皇阿玛不在,凭简亲王那四平八稳的做事风格,十六弟这桩案子,也一定能了结得漂漂亮亮的。”
    十三阿哥自然知道十六福晋曾经去过永顺胡同,也知道这位福晋后来又都打点了哪些。然而旁人就算知道了,也只道十六福晋救夫心切,想不到其它。
    至于慎刑司那把火,却是宜妃手下的人放的——宜德二妃向来不对付,能看德妃吃瘪,宜妃自然高兴。
    然而德妃毕竟是雍亲王生母,十三阿哥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没有将慎刑司走水的实情告诉兄长,只说:“年轻人有这等气性,想要凭一己之力解决难题,虽说的确是莽撞了点儿,不过四哥看在结果还不错的份儿上,就不要责怪那小子了吧!”
    雍亲王登时反问道:“谁说本王怪那小子了?”
    十三阿哥登时笑——就晓得这一位口不对心,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坐在十六阿哥对面,石咏连打了两个喷嚏,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人在惦记着他。
    在“百花深处”的第一次拍卖,结局尚好,过程却不太顺利,十六阿哥因此有些垂头丧气。然而在石咏看来,却有好些东西是值得好好总结的。
    之所以想要组织一个拍卖行,石咏的本意是想盘活市面上的存量古董文物和手工艺品,促进财富与头寸的双向流动,最终令普通工匠受益。尝试了两回之后,他果断发现:
    头一件,内库收藏绝对不是稳定可靠的拍品来源,而他的目标,恐怕也不是一间拍卖行就能满足的;第二,当代工匠所制的一部分工艺制品,由于符合时下的审美,再加上价廉物美,与古董一样受到市场欢迎,甚至有些作品价值不菲、艺术性达到顶峰,即便在拍卖会上,也完全不输与千百年前的古物件儿。
    至于第三么,内库增收的计划,不能只靠拍卖行,还需要拓展其他财源才行。
    听石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十六阿哥打了个呵欠道:“茂行啊,田半山念叨着你,说他过几天能下地了就过来给你磕头!”
    石咏:……这么突然地转换话题,我说的真就那么枯燥么?
    田半山就是小田,当日慎刑司起火,他趁乱就被人捞了出来,如今在阿哥所后面的住所中养伤。
    “福晋将前事也都说了,”十六阿哥说到这儿,面上的神情转淡,低声道,“所以爷又得领你一回情……”
    石咏见十六阿哥神情怅怅,晓得这事儿决计不止是十六福晋出面奔走那么简单,恐怕还涉及十六阿哥内院的其他内情。他却不便再问了,只说原是他分内之事,十六阿哥不必客气。
    他猜得不错,十六阿哥这次能平安顺利地从宗人府出来,除了石咏在宗人府正堂那一番专业辩论以外,十六福晋也功不可没。然而十六阿哥一到家,迎接他的却是侧福晋李氏的眼泪与欢喜,又说起十六阿哥的长子弘普病了几日,拉十六阿哥到弘普那里探视,所以十六阿哥回宫之后头一晚歇在了侧福晋那里。
    待到十六阿哥知道十六福晋所做的一切之后,已经晚了,十六福晋对他淡淡的,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嫌弃,十六阿哥却知道自己一时不慎,做了一回渣老公,伤了福晋的心。待听说李氏在自己出事之后将手上积攒的所有银子都折成了黄金,命人送到自己送给她的那个小庄上,埋在地窖里,十六阿哥更加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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