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公主似乎哭笑不得,嗔道,“殿下!”
    太孙有些发窘,接过了秦处安适时递过来的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表哥煎茶的手艺越发精妙了。”
    秦处安笑,“我一个闲云野鹤的读书人,平日里,闲来无事,也就忙些这个。”
    太孙很是羡慕,“还是表哥逍遥自在。”
    秦处安云淡风轻地一笑,并不接话。
    景泰公主接着道,“其实殿下也不必惊慌,如今欧阳将军和魏阁老一起站在东宫这边,陈夙毕竟已经年纪老迈,他也只能在这些不疼不痒的地方,给殿下难受。他若是折腾出大麻烦来,陛下绝饶不了他。”
    “可是他已经跟万贵妃走到了一起,那个女人,……”太孙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万贵妃手中吃过的亏,简直不寒而栗。
    景泰公主点头,“殿下担心的极是,如今,即便是有魏阁老和欧阳将军站在殿下这边,殿下手中的人仍然是太少了些。殿下确实应该在朝中多找些帮手了。”
    太孙发愁,“这一个一个的找,得到何日才能成了气候?”
    秦处安在一旁发笑。
    太孙奇怪,“表哥笑什么?”
    秦处安道,“殿下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陈夙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孙女塞进东宫?”
    太孙脸色一沉,“自然是他贪心不足,想要的更多。”
    景泰公主微微叹气,“殿下说的很对,但是婚姻之约,也是两方结盟的最有力的保证。您假设要是娶了另一位权臣之女,不光是他的父母兄弟,他的族人,他家的朋友同盟,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到了殿下这边。这就是联姻之策的力量。陈夙想要的,也是殿下的保证……”
    太孙恍然大悟,兴冲冲地打断了景泰公主的话,“对啊,联姻之策,联姻之策,孤怎么没想到呢?”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景泰公主和秦处安对望一眼,母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太孙仿佛找到了注意抗衡陈夙和万贵妃的良策,高兴地跳了起来,在水榭里走了两圈,不过他很快又回来坐下,“姑母,可是孤应该选谁呢?”
    景泰公主笑了,“我可不敢替殿下做主,要是殿下不喜欢,到时候怨了我,可怎么办?”
    太孙像小时候一样去扯景泰公主的袖子,“姑母,如今长辈里,也只有你肯真心替我着想,你帮我想想。”
    秦处安在一旁插嘴,“母亲,如今都七月底了,离中秋之日也不远了,不如我们府上办一场中秋宴,将那些合适的人家都请来,届时殿下也来,悄悄过目。若是殿下喜欢,殿下便直接去向陛下请旨就是了。”
    “啊?”太孙巴不得下午就娶人,明日就让太孙妃的娘家跟陈夙干上,立刻扭转乾坤才好,“这还要大半个月呢!”
    景泰公主拿手中的宫扇拍了拍太孙的手背,“殿下,这人选也要细细思量的,人长得如何,品性如何,接人待物如何,管事御下如何,要是万一给殿下挑了个漂亮的草包,那可怎么办呢?其实中秋我都觉得太赶了,要不然重阳再办如何?”
    “不,就中秋,就中秋。”太孙迫不及待的拍板。
    秦处安冲着太孙眨了眨眼,“只是苦了殿下还要多忍耐些日子了。”
    景泰公主瞪他,“还说,再说,让你进宫去陪着殿下一起受苦。”
    秦处安低低地笑,“孩儿不说了。”
    太孙却听得眼睛一亮,是啊,要说找帮手,谁还能比秦处安更可靠?他既是自己的表兄,而且又这么出色,来到自己身边,岂不是如虎添翼?“姑母,就让表兄来帮我吧,如今我真的缺人啊,魏阁老顾不上我,欧阳将军远在外地,东宫那些个学士,读书都读傻了,就知道一套一套的大道理,遇上事情,什么都解决不了。就让表兄到我身边来帮帮我吧。”
    “这?”景泰公主犹豫不决地摩挲着手中的宫扇,“这不合适吧。”
    “合适,合适,再合适不过了。姑母,就帮帮我吧。不然,我如今连个信的过的人都没有。”太孙哀求着。
    景泰公主似乎推脱不过,“好吧,那便让你表兄陪你一段日子,要是不合适,殿下就让他回来。”
    “多谢姑母。”太孙高兴地连连道谢,“那,表兄就跟着孤回去吧。”
    秦处安哭笑不得,“殿下,等明日吧,我总得收拾一下。”
    太孙生怕他跑了,“那可说好了,明日你就来,一早就来。”
    “行,殿下放心,明日一早我必到。”秦处安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太孙。
    景泰公主站在水榭边上,轻摇着宫扇,和秦处安目送太孙离去。
    秦处安失笑,“这个太孙……”
    景泰公主也笑了,然后忽而一叹,“可惜我不是个男儿身,否则我儿……”她说了一半,便不再说了。
    秦处安扶着她的手臂往回走,“母亲,您金尊玉贵,更大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景泰公主心满意足地笑看着秦处安,“我儿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第147章 窥视
    陆琅琅这些日子略略改头换面,以小六爷的身份跟在了魏芳韶的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刁钻点子层出不穷,魏芳韶叹为观止之余,很是感念戴德,多谢她以前对自己手下留情。
    陆琅琅动脑动口又动手,简直浑身畅快,终于对京城这地儿有了些好感,惩奸除恶,还不用担心误伤无辜,真是太好玩了。每天都早出晚归,惹得家中两大侍女素奈和杏仪颇有怨言。
    “夫人,您不能天天往外跑了,这门房上接的帖子都拿筐装了。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您到处烧香拜佛祈祷将军平安,可是您也不能总是不露面啊。而且,瞧瞧您的脖子,贴这个假喉结贴得都起红疹子了,您可不能再出去了,好歹在家里歇两天,得脖子好了再说。”
    “嗯嗯。”陆琅琅仰面躺在贵妃榻上,任由杏仪给她脖子敷药。没办法,如今正是天热的时候,那喉结做得再精致,也得用药水粘在脖子上,一连带了半个月,陆琅琅的脖子终于忍受不了,开始冒了一片奇痒无比的小疹子。陆琅琅只好消停了。
    “都什么人家送来的帖子?”陆琅琅突然一下子闲下来,觉得浑身都难受。
    素奈已经将那些帖子都分门别类的归拢好,“有小娘子行及笄礼,请您去观礼的;有嫁女娶妇,请您去喝喜酒的;有家中老人过寿,请您过去听戏的。”
    陆琅琅的脖子奇痒难耐,又不敢去用手挠,只好拿扇子不停地扇,希望那点凉意能把奇痒压下去,心中很不耐烦,“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有什么好听的,她们要是安排一场杂耍,说不定我倒是能赏脸。”
    素奈知道她的性格,虽然耐得住清净,但是骨子里却是最好热闹的,“行,那婢子就安排送礼过去,让谢顺芰过去好好打个招呼。但是,有一家,您是推不得的。”
    “谁家?这么大的脸,连我们素奈姐姐都说推脱不得。”陆琅琅打趣。
    “是景泰公主府的帖子,说是中秋宴,请您过去赏月?”
    “什么?”陆琅琅吃了一惊,从榻上翘起了脑袋,“景泰公主请我去赏月?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家的酒,我可不敢乱吃。”
    素奈摇摇头,毕竟她只在府中,外面的消息并不灵通。
    陆琅琅接过景泰公主府送来的请帖,举起来细看,一边吩咐道,“你去看看外边送进来的消息,这几天可有什么最新的进展。”
    南曙宫的人如今天天盯着景泰公主府,有什么消息都是尽快地递进来。素奈将消息匣子取来给她,陆琅琅便在贵妃榻上支着脖子,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起来。
    南曙宫递来的消息很详细,也进行了初步的分类和分析。
    第一,以往三年,景泰公主府是没有在中秋节办过中秋宴的。
    第二,在景泰公主传出要办中秋宴之前,太孙去过景泰公主府上,而且如今,秦处安已经住在了在东宫陪伴太孙。
    第三,陈家也接到了请帖,但是陈夙夫人直接就回绝了。
    下面还列了景泰公主这次宴请的名单。
    陆琅琅盯着这些消息,双眉微皱,难不成,景泰公主这是要给太孙选妃?可是景泰公主跟陈夙本是一条船上的,看这个架势,是要拆伙吗?
    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陆琅琅大腿一拍,“我去。”
    素奈道,“婢子也跟着夫人一起去。”
    陆琅琅摇头,“你这一副很不能千刀万剐了秦处安的模样,那对母子只怕一眼就能看出你不对劲,这次你不去,我带着杏仪,杏仪把新来的安欣和安悦带上。”
    那两个新来的丫鬟安欣和安悦是婆婆许燕楼送过来的,是东海庄户人家的女儿,自小习武,等闲三五个大汉近不了身。性格憨厚,不是太机灵的,但是有一点特别好,陆琅琅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让她们断人一条腿,绝不会少一处骨折的。
    素奈知道不能轻举妄动,还是提醒陆琅琅,“夫人千万小心,谁知道那对母子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陆琅琅自然是万分警惕,但是又有点跃跃欲试。待到中秋那日,她便带着杏仪她们一起前去了景泰公主府。她怕热,所以等日头偏了才出门。但景泰公主府早已从上午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既然是为了让太孙相看,景泰公主特地给各家的帖子上注明了时辰,排了个顺序,一一进府。而太孙也一早就跟秦处安回了公主府,秦处安带着太孙去了一处小楼。那小楼紧靠着公主府的花园,仅有一处假山相隔。
    太孙跟着秦处安上了小楼,发现这小楼里更别处的摆设都不一样,一张宽大的锦榻,足够数人大被同眠,墙上的壁画,也不是山水图,而是些工笔精致的美人图,衣衫半解,含羞带怯。太孙忍不住上前,一一欣赏着。时不时望向秦处安,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没想到表哥也喜好这些。”
    秦处安一脸坦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错之有。”
    太孙心中大呼知己,待他欣赏完那些美人图,走到窗前眺望,才发现小楼上有一扇窗户正好能看到花园里的情景。太孙有些遗憾,“这是不是远了些?”
    秦处安从一处柜子里,拿出一支黑底漆金的长管给他。
    “这是箫,还是笛子,为何无孔?”太孙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
    秦处安微微一笑,将那黑管拿起放在眼前,一眼闭起,另一眼透过那黑管向花园中看,“殿下这样试试。”
    太孙有学有样,惊喜地喊道,“果然清楚,仿佛人就在眼前一般。这是何物?”
    秦处安道,“幼时读《晋书》,见其中提及管中窥豹,我便起了好奇,试了无数的管子,只觉得略清晰些,并不能望多远。后来从一个西域胡人那里买了两片晶石,放入其中,便清晰了许多。”
    太孙喜道,“有了这个,看美人可方便多了。表哥,你真会玩。”
    “哎,殿下说笑了,这等奇巧玩物,也就是个一时新鲜罢了,哪里……”
    “嘿嘿,这个宝贝就看花园中的那条小径最清晰,望远望近都不行,怎么这条路就修得这么巧呢,正好从头到尾看得都如此清晰。表哥,我们都是男人,心照不宣啊。”太孙冲着他挤眉弄眼。
    秦处安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在唇前微点了两下。
    太孙嘿嘿低笑,“明白明白,改日有什么好玩的,表哥可别忘了我。”
    日头渐高,小楼里放了冰鉴,异常凉爽。
    太孙就举着那根黑管,偷窥着那花园中的经过的小娘子。
    “……这个不行,肤色太黑!不要。”
    “……这个不行,脸盘太大,简直像一张饼戳了五个洞,不要。”
    “……这个勉强可以,这身段差点儿就赶上胡家姐妹……”
    “这个也不行,这油光满面的,扑了粉都盖不住……”
    秦处安斜靠在那张异常宽大的锦榻上,喝着冰凉的浆酪,微微合着双眼,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些微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哎,表哥,表哥,这个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美艳……”太孙抱着那根黑管,恨不能自己顺着那根管子爬过去才好。
    秦处安瞬间就收了脸上的笑容,换了另一副潇洒坦然的面容,“殿下看看那领路的婢女身上挂的是什么号牌?”
    “是……十七。”
    秦处安的手指在来客名簿上一划,“十七……这是吏部侍郎家的嫡次女。”
    “吏部?”太孙自言自语,“可是吏部侍郎,职位是不是低了些?”
    秦处安淡淡地道,“殿下可以纳她进宫先做个女官就是了。”
    “表哥好主意。”太孙喜不自胜,太孙妃的位置只有一个,可是女官的位置就多了,“表哥,你帮我记下。”
    “好。”秦处安提起笔来,在那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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